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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院后台一片哗然。“噗”的一声,制片主任的茶水泼到了监视器屏幕上。
只有小刘站在角落里,露出阴险而得逞的笑容。
笨蛋终于上钩了。
小刘并非一个普通的助理。他是金静尧的表弟。
就在不久以前,他还曾利用自己的职权之便,偷偷将朋友秦易的资料塞进了待试镜名单里。
不过很快就被选角导演发现,直接踢出来了。
后来秦易出事了,他很难过。他决定为自己的好兄弟报仇。
一开始,小刘倒是不敢轻举妄动,甚至以为黎羚是什么不能惹的大人物。
毕竟表哥让他坐了足足五个小时的车,亲自去镇上的火车站接她。如此劳师动众,黄应茜都没这种待遇。
不过后来据他观察,黎羚应该也没什么了不起,否则表哥不会见了她第一面,就将她晾在一边不闻不问。
他决定要给黎羚安排一个最惨的死法。
而众所周知,导演最讨厌的事,就是有人改他的剧本。
哪怕一个语气词也不行。
可想而知,黎羚这种胆大妄为的小演员,下场应当会更加惨烈。
蛰伏了这么多天,就为了现在的这一刻,小刘心中战歌高昂、狼烟四起,已经响起了大战前的激烈擂鼓声。
擂鼓声又敲了一会儿,片场始终安静,预料之中的大戏并没有上演。
小刘:?
他难以置信地看向身后的其他人:“你们觉得她……”
“这个演员不错哈。”选角导演说,“重拍了一晚上,状态竟然还这么好。”
小刘:“不是,她刚把导演按下去了……”
“是啊,很有力量啊,很有爆发力。”另一个人说。
小刘张口结舌:“她改了导演的剧本……”
“改剧本怎么了,演员即兴不是很正常吗?她让这个角色的质感更有层次了。”
“是我的错觉吗。”一身肌肉的摄影师助理弱弱地插嘴道,“导演跟这个女演员对戏还挺有火花的,就是,有点内个嗑到了……”
小刘:“……”不堪入耳,不能再听了。
他很崩溃地喊出声:“你们不要胡说八道了啊!”
“小刘,你没听出来么?”制片主任在后面捧着茶杯,矜持一笑,“他们就是想选一个敢揍导演的人。”
小刘:“……”这里不是哥谭。
很烦,真的很烦,他不满地推了推副导演:“快喊卡。”
副导演愣住:“可是,导演还没发话。”
“还发什么话?表哥都被气得说不出话来了!”小刘气若游丝地说。
“啊、啊,也是。”副导演好像还没缓过来,一脸呆滞地拿起对讲机——
“卡。”
被黎羚按在掌下的年轻导演,立刻冷不丁地挣开了桎梏,扣住她的手腕。
他转过头,眼神直直地看向摄影机。
像一根冰冷而锋利的铁丝,渗进毛孔和血管。
来了!
小刘摩拳擦掌,重新变得兴奋。
金静尧:“谁让你们喊卡的。”
?
小刘觉得自己应该是幻听了。
他手脚发软,转头看向身后的其他人。
一部分人嗑得更加欲-仙欲死,另一部分人则恢复理智,面面相觑。副导演尤其弱小可怜无助,直接将对讲机塞进小刘的手里。
小刘:“……”
他干巴巴地对着对讲机说道:“导演你听错了,没人喊卡,是副导演嗓子不舒服。”
副导演:“……”
年轻导演却仿佛已失去耐心,微笑着说:“是吗。”
他的语气温和,神情和平时并无太大差别,但熟悉他的人都很清楚,这已是对方不高兴的表现。
小刘突然喉咙发痒,怎么都说不出那个“是”。
紧张的汗水从他的额角滑落下来,他很懵,大脑一片空白,甚至产生一种荒唐的错觉:
其实表哥什么都知道。
以前他不管,是因为他不在乎。
但这里是他的片场。没有他的许可,任何事都不可能发生。
他很害怕,但是又说不话来,结结巴巴地一直道歉。
金大导演抬起右手,很缓慢地按了按眉心,还要再说些什么,却感觉到另一只手被轻轻地牵动了。
他目光微顿,偏过脸。
他的左手还扣着黎羚的手腕。
他的手比她大很多,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是会被粉丝吹捧为“性冷淡”的类型。
但此刻它看起来很用力,手背淡青色的血管很明显,展现出年轻男性的力量感。
而被他扣住的手则很纤细,像洁白的藤蔓,或者柔软的羽毛。
很难想象在不久以前,这只手还压在他的脖子上。
这样想着,金静尧不自觉又用力了几分。
黎羚应该是觉得有点疼了,但还是很坚强地指了指对讲机,讪笑道:“导演,您继续。”
他们的距离贴得很近。
金静尧低下头,黎羚则仰起脸,他的目光像深潭,令她望见自己的倒影。
他微微地垂着眼,突然对黎羚露出一个很淡的笑容。
“你觉得自己表现怎么样?”他问她。
黎羚试探地说:“还……还可以?”
“还没打够。”金静尧温和地评价。
黎羚:“……”
好可怕。他怎么无条件扫射每一个人。
她强装镇定地解释:“不是的导演,您别误会,我没有那个意思。”又很可怜地说,“我以为您不让他们喊停,是还想看我继续演下去……”
“我是不喜欢他们自作主张。”金静尧语气平淡地说。
这个自作主张的“他们”里可能也包括了她。他好像在点她。
黎羚神情一滞,悲伤道:“好的导演,我明白您的意思了——不过我刚才那么演,是有原因的……”
她话锋一转,开始讲一些废话文学,对角色进行长篇大论的分析,以试图合理化刚才揍他的行为。
一些笨比导演会信以为真,并夸她做了很多功课,对角色钻研很透彻。
金静尧说:“就两页剧本,能编这么多。”
黎羚:“……”
这种鬼话是真的接不下去了哈。
因为过于悲痛,她没有注意到,导演至今没有放开自己的手。
他们的皮肤相连。陌生的、跳动的脉搏停留在他的掌心之下,像是一条川流不息的河。
而她说话时嘴唇微张,十分红润,几近艳丽。令人产生采撷和破坏的欲望。
金静尧神情平静得近乎于晦暗。他定定地看了她很久,才转身走下舞台。
他一直走到后台。
后台的气氛还很微妙复杂,主创团队们都紧紧地盯着导演。
副导演坐在监视器前,弱弱地问:“导演,昨天晚上那些没用上的拍摄素材,要先剪掉吗?”
金静尧说:“全发给我。”
-
事后,黎羚才从副导演口中得知,昨天晚上其实并非试镜,而是正式拍摄。
换而言之,她其实在第一次试镜之后,就被录用了。
她真的可以出演金静尧的新电影了。
她给9787532754335发消息:“我的试镜成功了[大哭][大哭][大哭][大哭][大哭]”
9787532754335:“哦。”
他好冷淡。
黎羚这样想着,不小心点进了9787532754335的主页。
他不怎么发微博,一般都是给她点赞,除了给她点赞,还是给她点赞。
不过就在今天早上,9787532754335还点赞了一条其他的微博。
【人体雕塑中的手:清纯与性感并存】
?
什么乱七八糟的。
-
当天晚上,黎羚从副导演手中拿到了剧本。
故事以倒叙的形式展开,第一场戏就是试镜里的审讯。
男主角周竟杀了人。
他将剧团多名演员分尸之后,埋在了剧院的各个位置,像是在玩一个残忍的拼图游戏。
但在审讯室内,无论女警官如何审问,都撬不开周竟的嘴。他对于案件始终闭口不谈。
黎羚注意到,自己即兴表演的那一小段,竟然也被写进了剧本里。
女警官将周竟摁在灯下以后,他没有反抗,很顺从地扭过身体,对她露出一个毛骨悚然的微笑。
他终于愿意为她开口。
而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是:“我想和你谈一谈我的女朋友。”
故事回到最初,周竟还是一名汲汲无名的小演员,住在剧院后的杂物间。
他的前女友阿玲突然出了车祸,半身不遂,被家人扫地出门,走投无路之下找上门。
周竟不计前嫌地收留了她,无微不至地照顾她。
阿玲的性格很坏。自私、暴躁、骄纵。
她无法接受自己失去了一条腿,动辄打骂周竟,将所有愤怒倾注在他的身上。
周竟却从来没有对她生过气。
他的性格温顺、沉默寡言,和影片最开始那个阴沉的杀人犯似乎判若两人。
他好像也真的很爱阿玲,无论她做得多么过分,都会照单全收。
阿玲自暴自弃,不想重新站起来。他就帮她按摩、穿衣服、梳头发,甚至连饭都要亲口喂给她吃。
黎羚读到这里的时候,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周竟好像是在纵容,甚至于豢养着她。
他也不想她站起来,因为一旦如此,他就会再一次失去她。
但他们并不能永远躲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下室里。周竟依然被剧团的其他人霸凌,时常带着一身的伤回家。
他们变本加厉,甚至闯进了地下室,周竟用最后一点时间,将阿玲推进柜子里。
她隔着昏暗的门缝,看到周竟被人毒打,泪流满脸,却不能发出声音。
而周竟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则发现向来被自己打扮得干净漂亮的阿玲,满手都是鲜血,正跪在床边,帮他处理伤口。
是她用残缺不全的身体,将他拖了起来。
剧情到这里戛然而止,后面的内容还没有改完。
“剧本不是早就定稿了吗?”黎羚困惑地询问副导演。
对方见怪不怪地说:“是啊,定了快八十次了吧。”
黎羚:“……好的吧。”
“你觉得剧本怎么样?”副导演有些小心翼翼地问她。
黎羚大力称赞:“不愧是导演两年磨一剑的剧本,太有水准了,很温馨治愈的纯爱故事呢。”
对方眼前一亮:“我就说啊,这么感动,我都看哭了好几次,黄应茜非要说什么太变态了……”
黎羚默默地在心里为黄姐的眼光竖起大拇指。
这个剧本,毫无疑问,就不是一个正常人能写出来的。
她没有忘记在故事的最开始,周竟是以一名杀人犯的身份出场。
所以,无论他在阿玲面前表现得多么温柔,都会让人有种微妙的、毛骨悚然的感觉。
更何况,剧本的行文之间,似乎始终隐含着一种冰冷的凝视感。
你难以分辨,周竟爱的究竟是阿玲这个人,还是她的残缺。
在过去,她还是一个健全的人时,他没有勇气去爱她。而现在,他终于可以被她需要。
或许他也在借由她的破碎来实现自己的完整。他为她筑了一个巢。她被吞噬在他的温柔里,就像无知的猎物融化于亮晶晶的蛛网。
他迷恋这种修复她、重塑她的错觉。
黄应茜不想演这种戏太正常了。
黎羚这样想着,又好奇地问副导演:“可以透露一下,女主角是谁来演吗?”
对方愣了一下:“不是你吗?”
黎羚:????
她被吓得差点结巴:“我、我不是女警官……”
“都是你。”副导演很笃定地说,“她们都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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