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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严世蕃依旧未醒。”黄锦不时派人去直庐询问情况,此刻距离严世蕃遇刺受伤已经过了接近三个时辰,严世蕃的伤口也处置好了,可人依旧未醒。
“御医怎么说?”嘉靖帝问道。
“说是应当……死不了。”
“庆之那边,芮景贤可有消息?”
“尚未有消息。”
嘉靖帝闭上眼,轻声道:“总有人想在乱中牟利。”
……
直庐,值房内。
崔元安慰了严嵩一番,严嵩只是默然坐在床边,崔元叹息,“元辅,东楼脉息有些乱,不过终究不弱……应当无恙。”
严嵩点头,崔岩起身,“外面积攒了些事,老夫去看看。”
等他出去后,严嵩看了关上的门一眼,“此刻多少人都在等着看老夫的笑话,都在等着东楼身死。你崔元也不例外。”
他回头看着床榻上的严世蕃,轻声道:“为父老了,那一刻见到剑光,为父只想推开你,可你却……”
严嵩拿起布巾,轻轻擦拭着儿子短胖的脖颈,“御医说,幸而有那么一下,否则这一剑就会正中你的心脏。
你这孩子怎地这般傻呢?为父说过了,为父能执掌权柄,此生已然心满意足。
为父如今老眼昏花,不时犯糊涂……
为父知晓伴君如伴虎,早有归乡避祸之意,可却不舍。
为父不舍的是,我儿天纵才华,若跟随为父隐于山野,岂不浪费了这大好年华?”
“为父活够了,死了便死了。若是为父死了,以我儿之能,以陛下当下的处境,必然会继续重用我儿。
凭着我儿的本事,自然能拉拢文华他们,继续掌控权柄。如此,为父九泉之下亦能瞑目,可你……你却犯蠢!”
严嵩轻轻拍着严世蕃的额头,“我儿,醒来!”
严世蕃一动不动。
“我儿……”严嵩老泪纵横,“醒来。为父不走,为父就在京师,就在直庐,等你羽翼丰满了,为父再归乡,可好?”
严世蕃依旧如故。
严嵩用布巾擦拭着他的脖颈动脉那里,据闻新安巷就是如此给病人降温。他不知儿子会如何,但御医说过,若是发热,事儿就麻烦了。
“那年你跟着为父进京,看着京师城墙,和为父说:爹,迟早有一日,我会站在京师俯瞰天下。为父那时还呵斥你不知天高地厚。如今这大明朝政就在我父子手中,你却……”
严嵩低头,泪水滑落。
他缓缓抬头,双手合十,虔诚的道:“漫天神佛,若是能让我儿醒来,老夫愿从此茹素……”
“爹!”
……
城外,蒋庆之看着朱希忠,脑海中都是对方这番话带来的前景。
取而代之!
掌控大明权柄!
“庆之!”朱希忠看着他,“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徐渭也劝道:“非常时刻,若严世蕃身死,徐阶必然会趁虚而入。而那些人不会坐视,我敢打赌,他们定然会拉拢徐阶,暗中给予支持……陛下为了大局也会睁只眼闭只眼……”
蒋庆之摇头,“此事……不可再提。”
这一切都是以严世蕃身死为前提,蒋庆之却觉得严世蕃没那么容易死。
这是一种直觉。
从来到大明开始,虽说蒋庆之改变了不少人物的命运,但重要人物的命运,特别是生死,依旧如故。
唯一的例外是夏言,但夏言倒台了,虽然还有些影响力,对大明国祚来说谈不上重要人物。
“哎!”朱希忠握着缰绳,“罢了,来人,马上传消息,就说二老爷遇刺受伤。”
老纨绔也是个杀伐果断的人,这个消息传出去,外界就会认为是严嵩所为。
若是严世蕃身死,那一切皆休,严嵩黯然下台。若是严世蕃未死,事后复盘,发现不是蒋庆之动的手……
卧槽尼玛严嵩,这事儿你难道就不该给我一个交代?
他们刚进城,就得到了一个消息。
“严世蕃醒来了。”
朱希忠身体一震,缓缓看向蒋庆之,“庆之,哥哥我怀疑……你真有神佑!”
若是蒋庆之听从了朱希忠和徐渭的建议,果断采取行动对付严嵩,此刻双方大战爆发,儒家在一旁敲锣打鼓,乃至于打太平拳……
“好险!”徐渭目露异彩,“这便是吉人自有天佑吧!”
朱希忠看了他一眼,难得对这个毒舌谋士生出了几分好感。
蒋庆之抖抖烟灰,“这都是命!”
……
“严世蕃醒来了。”
陈湛再度进来。
正在谋划此事后续的杨清和韩瑜齐齐叹息一声。
“蒋庆之的运气不错!”
……
白云楼。
宁玉已经换了一身衣裳,手中握着那柄长剑,有些遗憾,“就偏了一些,否则严世蕃必死无疑。”
“小姐,严世蕃死了严嵩还在呢!”鸳鸯说道。
“你不懂,严嵩老了,外界为何称严世蕃为小阁老?便是因为大多政事名为严嵩处置,实则是他在打理。
此人乃是不名之首辅。若他今日身死,严嵩必然会倒台。随后朝局大乱……我圣教方可伺机而动。”
宁玉把长剑擦拭了一番,老鸨来了。
“外间都说是蒋庆之谋划刺杀严嵩父子,严世蕃未曾醒来时,蒋庆之在城外遇刺。”
“咦!”宁玉讶然,“竟然把他牵连进去了。”
“蒋庆之当时和严嵩父子说话,护卫们松散了片刻,若非如此,小姐当时下手也难。”老鸨笑道:“此乃池鱼之殃,严党与蒋庆之若为此反目,也是一大好事。”
“越乱越好!”宁玉点头,脑海中却不由自主的浮现了那个年轻权贵的模样。
那一日,她歌舞,他落泪……
……
“不会是蒋庆之!”
严世蕃醒来,听了当下局势后,几乎没有考虑就下了断语,“蒋庆之若是要刺杀我父子二人,必然会悄然动作。”
此刻值房内都是严党要员,赵文华说道:“若他有意为之呢?”
严世蕃蹙眉看了他一眼,“喝多了?”
赵文华摇摇头,愕然,“这几日我未曾饮酒。”
严世蕃说道:“蒋庆之有陛下信重,如今身边有王以旂等人为羽翼,城外墨家根基开工,一切都在蒸蒸日上。此刻他最看重的不是什么权力,而是墨家基业……”
“东楼,你说蒋庆之此刻看重的不是权力,可他却长袖善舞,如今连工部姜华都为他说好话……”赵文华说道。
严世蕃坐在床上,背靠墙壁,接过严嵩递来的小碗,看了一眼碗里的药汤,蹙眉,“你看蒋庆之这两年的布局,都是一步一个脚印,从不肯冒进。
皆因他知晓,仅靠着陛下的信重不足以支撑墨家和他的前程。故而他隐忍许久,直至羽翼渐丰,这才披露了自己墨家巨子的身份。此人隐忍不下于徐阶。”
“东楼,先把药喝了。”严嵩慈悲善目的模样,让严世蕃想到了老娘的凶悍,他仰头喝了药,苦着脸,严嵩递上蜜饯,他接过含在嘴里,这才喘息几下。
“此刻儒墨大战,咱们虽说是旁观,可好歹也是半个盟友。”严世蕃说道:“他若是刺杀我父子二人,当下能接任首辅的唯有徐阶。
别忘了,徐阶两个弟子都叛出门下,投了蒋庆之。这是奇耻大辱。徐阶再能隐忍,也会暗中给他使绊子。”
赵文华若有所思,严世蕃微微摇头,觉得老爹的这位义子心胸太狭隘了些,在涉及到蒋庆之的问题上有些不理智,“徐阶上台,蒋庆之唯一争夺权力的手段便是推出王以旂。王以旂资历倒是够了,可进了直庐后,徐阶不会给他机会……别忘了当年的夏言,以及当下的徐阶。”
夏言压制严嵩多年,到了严嵩,父子联手压制徐阶,让他连看奏疏的机会都没有。
“随后内阁会掀起一场血雨腥风,混乱中,儒家会顺势出手,蒋庆之此刻手中无权,如何抵御?”
严世蕃看着父亲,本想发牢骚,可见他眼中都是慈祥,便暗叹一声,忍住了,“咱们在一日,那些士大夫们便会多一个强敌。咱们倒台了,蒋庆之便会直面群臣……还不明白吗?那堵墙!”
赵文华一拍脑门,“咱们是陛下隔离群臣的一堵墙,这堵墙挡在了陛下身前,也为蒋庆之挡住了不少攻讦……”
“当下墨家和蒋庆之虽说羽翼渐丰,可若是没有咱们在,没有顾忌的士大夫们便能倾力出手。而他与墨家……如何能敌?”
严世蕃说了一番话,觉得伤口处有些痛,便靠着喘息。
“好了,都出去。”严嵩起身道。
赵文华起身,“那此事会是何人所为?”,他突然身体一震,“会不会是那些士大夫?”
严世蕃闭上眼,“难说。”
这时有人进来禀告,“元辅,长威伯那边遣人来了。”
众人面面相觑,赵文华说道:“他这是要作甚?”
来人是徐渭,他进来拱手,见严世蕃无恙,便微笑道:“伯爷说,严寺卿若是醒来,只要不糊涂,此事自然水落石出。告辞!”
“等等!”严世蕃叫住他,说道:“转告长威伯,回头有空一起饮酒。”
徐渭笑的越发和气了,“好说,一定转告。”
等徐渭走后,严世蕃微笑道:“蒋庆之是个聪明人,这番作态后,外界谣言不攻自破。”
他他揉揉肚子,“爹,传饭吧!”
直庐有宰辅的小食堂,随后就送了饭菜来。
“爹,你的菜怎地没肉?”
“为父听闻茹素对身子骨好,就想试试。”严嵩吃了一口素菜,微微蹙眉。
他此生也算是跌宕起伏,但无论如何,在吃上从不亏待自己,美食不断。如今吃素,觉得宛若吃草。
“爹,味道如何?”严世蕃也是个无肉不欢的家伙,好奇问道。
严嵩抬头,笑眯眯的道:“味道颇为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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