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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季的京师,几日大雨后,草长莺飞,气温也回落了不少,正是出游的好时节。年轻人们趁着些许凉意赶紧出游,城外红男绿女成群结队,令那些出城寻找诗情画意的老汉们不禁抚须怀念着自己当年的青春。
“一去不复返喽!”
夏言很是唏嘘的道。
“夏公昨日还说要活百岁,怎地就觉着老了?”胡宗宪笑道。
在蒋庆之收回云南后,整个京师的舆论骤然一变,为他和墨家唱赞歌的人多了不少。
“儒家虽说此次受挫,可依旧是庞然大物,不可撼动。庆之说老夫必然在有生之年能看到墨家兴起,老夫好歹得多活些年头,免得他难堪。”
胡宗宪莞尔,夏言说道:“庆之上次来信提及了东吁,给陛下的奏疏中也提及了此事。他想顺势给东吁一击,为整肃云南赢得时日。
可东吁国主莽瑞体乃是雄主,一生征战,更有象兵助战……你去了几次兵部,王以旂怎么看?”
胡宗宪说道:“王尚书就一句话,长威伯用兵,我不猜!”
“怕猜错丢人?”夏言不禁捧腹。
“当下朝局看似平稳,可这一切都是假象。”胡宗宪说道:“那些人都在等着伯爷回归,看伯爷的下一步如何做。”
“他们担心的是墨家。”一阵风吹过,夏言伸手挡在眼前,眯着眼说道:“收回云南的消息传来,新安巷中来了不少读书人,都愿意投身于墨家门下。
这是个好势头。庆之归来后,这股势头会更为浩大。那些人岂会袖手?如今不过是在等着罢了。”
“听闻有人寻夏公了?”胡宗宪笑道:“我可没令人盯着夏公,是听旁人说的。”
夏言叹道,“那些人来寻老夫,试探能否把老夫拉回来。”
“哦!”胡宗宪没想到那些人竟然打这等主意,心中微冷。
“可老夫舍不得那小子的厨艺啊!”夏言笑了笑,胡宗宪从一旁看去,见老头儿眼中都是温柔。
“老夫看着庆之一路在打压中前行,老夫还想看着他一路逆袭,看着他把儒家从神坛上给拽下来。看着他……”
夏言突然停顿了一下,“哪怕老夫死了,也要看着他如何把这个大明从黄昏拽到清晨。看着他儿孙成群……带着他们来老夫墓前唠叨,陪老夫喝几杯。
哎!这人老了就会胡思乱想,越想就越忍不得。
昨夜老夫做梦梦到了庆之,他好似病了,老夫去为他寻医问药,可回来却只见到了多多,老夫大声疾呼,猛地醒来,却发现是恍然一梦。”
“老夫是老了吧?”夏言有些怅然。
“您还不老!”胡宗宪由衷的道:“伯爷说过,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有您在家中坐镇,一家子才心中有底。”
“夏公!”
这时前方数骑被簇拥而来,为首的一个中年男子笑吟吟的拱手。
“夏公,听闻夏公拒绝了我等的好意?”男子叫做丁茂,他微笑道:“长威伯收回云南乃大功,不过年轻人贪心不足,却主动去招惹东吁那个雄主。夏公不给自己留条后路吗?”
这话说的赤果果的,不带掩饰,便是一种轻蔑之意。
夏言呵呵一笑,“老夫要什么后路?”
丁茂说道:“人不会一生都顺遂,名将如冠军侯便是因为太顺了些,故而早逝。夏公就不怕……”
啪!
夏言收回手,看着捂着脸,不敢置信看向自己的丁茂说道:“老夫老矣,你若是诅咒老夫死于明日,老夫也只是一笑了之。可你不该诅咒他!”
丁茂老眼中都是冷意,“那蒋庆之是伱什么人?让你愿意陪着他一条道走到黑!”
“你以为老夫贪图他的什么吗?”夏言淡淡的道,“夏言虽说落寞了,可却不会为了权势低头。”
夏言老眼中都是杀机,“老夫当年的手段想来被你等遗忘多时,若庆之开口,老夫便再作冯妇,与你等厮杀一场。看看夏言老矣,尚能饭否!”
“老狗!”丁茂恼羞成怒,“你等都是死人吗?动手!”
“谁敢?”胡宗宪摆摆手,此次随行的两个护卫上前。
可对方的人手更多。
哒哒哒!
马蹄声不断接近,双方充耳未闻,丁茂等人的随从策马冲了过来。
没人敢动刀,但棍子却也能把人打个半死。
“打断他们的腿!”丁茂喝道。
当年的夏言曾令严嵩欲哭无泪,曾令道爷恼火却不得不继续用他。
这样的人做了蒋庆之的谋士,让蒋庆之和墨家声势大涨。所以才有人出面去拉拢夏言,但却被夏言毫不犹豫的拒绝。
马蹄声在身后停住了。
丁茂看到夏言看着自己等人的身后,摇头微笑,好似欣慰,又好似关切。
那眉眼中都是慈祥之意。
丁茂一个激灵。
“打!”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接着马蹄声急促冲来。
一队骑兵手握连鞘长刀,劈头盖脸的一顿毒打,把他们的随从打落马下。
“是谁?”丁茂嘶声道,他缓缓回头,心中在祈祷,来的别是那个人……
伯府的两个护卫下马。
行礼。
“见过伯爷!”
丁茂缓缓回头。
迎面而来的是一个拳头。
呯!
丁茂落马。
嘉靖二十九年夏,长威伯蒋庆之回京。
甫到京师之外,他就毒打了京师名士丁茂等人。
站在城外,蒋庆之仰头看着雄伟的城墙,有些久别归家时的兴奋。
当然,还有忐忑。
他在西南搅风搅雨,道爷等人在京师被他打了个措手不及。胡宗宪在来信中说,道爷当时已经做好了与群臣决裂的准备,也要令京卫南下。
家中妻子想来也担心了许久,以及朝中的老王他们。
还有唐顺之,谁能想到那位心学巨擘竟然准备孤身南下为他报仇。
“娘的!这个世间啊!”蒋庆之喃喃自语,带着些许感慨,走到城门前。
正因为忐忑,所以他没告知京师自己准确抵京的时日。
“你是个聪明的。”夏言说道:“收归云南治权乃是大功,可功劳太大不是好事儿。那些人正准备把你抬得高高的,时机一到便把你从云端高处踹下来。”
站的越高,尿的越远……不,是摔的越重。
蒋庆之深谙这个道理。
再有,迎来送往那等事儿他也不喜欢。
“对了,我忘了一件事儿。”蒋庆之说道。
“何事?”
“在捷报中忘记写上擒获东吁国主莽瑞体之事。”
“你……”夏言捂额,“你这是要让京师再度震动不成?”
他们一行人都带着兵器,按理该查问,可半晌没人过问,蒋庆之把目光从城头收回来。
“怎地,不查验了……”
他的话戛然而止。
“站好!”一个总旗在踢打着自己的麾下。
数十军士手忙脚乱的站好,总旗官过来,行礼。
“恭迎伯爷!”
数十军士齐声道:“恭迎伯爷!”
蒋庆之一怔。
总旗官抬头,眼中都是灼热。
那数十军士的眼神都是如此。
蒋庆之微微颔首,“多谢。”
那些行人商旅避在两侧,有人不认识蒋庆之,便嘀咕,“这是哪家权贵,竟然能令守城的军士专门列阵相迎。”
“闭嘴!”有人喝住了他,见他不服气,便说道:“这位便是长威伯。”
那人愕然,“便是收归云南治权的长威伯?”
“正是。”
那人羞红了脸,“是我错了。”
蒋庆之进城了。
消息传到了西苑。
“他回来了。”
刚过了一阵好日子的严嵩怅然道:“咱们的好日子,怕是要结束了。”
崔元苦笑,“他带着墨家横冲直闯,弄出来的烂摊子却是咱们在收拾。”
严世蕃说道:“这日子过的太平静也不好,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蒋庆之若是在外待几年,那些人便会把目标对准咱们。”
这个道理严嵩自然知晓,可这阵子实在是太平静了,令他有些岁月静好的感觉。
“陛下,长威伯求见。”
道爷被人叫醒了,起床气还没来得及发作,就愣住了。
“这瓜娃子竟没事先告知?”
“是。”
黄锦低头,心想长威伯多半是担心被您收拾,这才低调入京。
“让他来。”
蒋庆之进宫,一路看到那些花树,不禁眼馋了,“这些……都是今年补种的?”
来迎接他的是张童,“长威伯,他们说这些都是不易移栽的。”
不易移栽的,你蒋庆之挖去也没用不是。
艹!
蒋庆之怒了。
当到了永寿宫之前,蒋庆之看到嘉靖帝一袭道袍,侧身看着对面的偏殿,竟有些四十五度角仰望星空的感觉。
蒋庆之有些心虚,“臣,见过陛下。”
“回来了。”
“是。”
“云南如何?”
“张守平庸,守成还好。辅以一众官员,加之本地官兵幡然醒悟,云南局势稳定。”
“胆子不小。”
“这都不是陛下给的胆子吗?”
“还敢顶嘴!”
“是。”
“若沐朝弼胆子再大一些,径直动手,你那一千骑在昆明城中便是瓮中捉鳖。你这是犯浑!”
“是。”
“随后你竟主动出击缅甸,胜了还好,可想过败了之后云南局势的变化?沐氏余孽会配合莽瑞体,一举把云南,乃至于把西南变成烂泥潭!如此前功尽弃……你!”
嘉靖帝冷笑,“你可想过这些?”
蒋庆之干笑道:“可臣这不是回来了吗?再有,陛下,庆功宴……”
“已经准备了。”道爷冷冷的道。
“正好,臣带了人来舞蹈助兴。”
“谁?”
“莽瑞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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