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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去沐氏封地昆明之外,按理云南其它地方的治理权都属于大明。但沐氏久驻云南,多年渗透之下,早已把各种权力大多拿到手中。什么巡抚,什么布政司使,什么按察使……大多都成了空架子。
道爷登基后废除了各地守备太监和镇守太监,但就在前几年,他却悄无声息的派出了几个内侍去云南。
但那几个内侍显然并无撼动沐氏的能力,黯然而归。执拗的道爷继续派出了胡雄前往云南坐镇。
胡雄手段比前任更为了得,但依旧在昆明举步维艰。听闻朝中来人,他急匆匆带着人相迎。
当看到城门后将士猬集,胡雄径直上了城头。
“沐都督这是何意?”尖利的声音中,胡雄走到了沐朝弼身边,“怎地,这是要谋反不成?”
众人忍不住对他怒目而视。
胡雄嗬嗬一笑,“可是想拿了咱的脑袋祭旗?那还等什么?”
可沐朝弼没搭理他,而是凝神看着远处疾驰而来的骑兵。
“让咱看看是谁!”胡雄眯着眼,突然身体一震,“竟是长威伯?哈哈哈哈!竟是长威伯!苍天有眼呐!”
胡雄回想起自己在昆明的艰难岁月,不禁狂笑,“那个杀神来了,哈哈哈哈!”
那千余步卒犹豫了一下,纷纷回头。
蒋庆之来了,咱们是进是退?
江顺咬牙,“围住他们。”
先把被欺凌的姿态做出来再说。
“江顺不错。”张乾赞道。
蒋字旗突然一动,从骑兵中冲了出来。
“石头!”
蒋庆之高呼。
“少爷!”
孙重楼策马赶到,蒋庆之说道:“大旗!”
孙重楼单手从旗手手中接过大旗,跟着蒋庆之冲向那些步卒。
“快!”江顺催促着。
眼看着就要围住那些斥候,蒋庆之手指前方,“石头,竖旗!”
孙重楼单手把大旗往身后举着蓄势,手臂上的肌肉受力臌胀,竟然把甲衣撑破了。
他大喝一声,劈手扔出了大旗。
大旗越过斥候们,重重的插在了他们的前方。
蒋庆之勒马。
厉喝,“谁敢越过此旗,斩!”
呛啷!
无数拔刀声。
长刀林立。
一双双冷漠的眸子盯住了那些急奔而来的步卒。
城头张乾面色剧变。
他看到最前面的步卒猛地减速,接着双手摊开,想停住,可狂奔的惯性太大,让他身不由己的飞扑过去。
所有人都跟随着他的看去……
噗!
步卒就扑倒在距离大旗不足一步的地方。
大旗,近在眼前。
但却仿佛遥不可及。
所有步卒都在止步。
阵型大乱。
“若此刻伯爷一声令下,我等顷刻间便能击溃这支步卒!”马芳森然道。
城头,城外……所有人在这一瞬都安静了下来。
哒哒!
哒哒哒!
马蹄声缓缓击破了这份寂静。
蒋庆之策马到了大旗下,仰头看着城头。
“沐都督!”
蒋庆之微笑道:“本伯从京师远来,你就准备这么迎接天使的吗?莫展。”
“伯爷!”莫展上前。
蒋庆之指着前方,“把本伯给沐都督的礼物送上。”
“领命!”
莫展劈手扔了一个圆滚滚的东西过去。
那东西落在步卒们之前,不断翻滚,最终缓缓停住。
“是人头!”
“这是……王佥事!”
人头龇牙咧嘴的一面正好冲着步卒们,有人认出了王兴。
“都督!”张乾走过来,低声道:“来不及了,必须马上低头。否则……”
他指着城外越来越多的围观者,“杀天使形同于谋反!”
此一时,彼一时,早些时候蒋庆之未至,若是城下见血,道义在沐朝弼一边。 而现在……
“蒋庆之是故意的。”一个谋士面色铁青,“我就说此子既然有名将美誉,怎地令一个莽撞之人来挑衅。原来他是蓄意。”
张乾看了那人一眼,二人之间往日有些矛盾,但此刻却不是较劲的的时候,他补充道:“蒋庆之先用孙重楼为诱饵,引动咱们出手,他接着赶到,以大旗为媒,震慑住了我军士气。
就在我军士气跌落时,他把王兴的头颅丢出来,让此事大白天下……
三个手段连环而至,都督,不可硬挡,只能低头。”
那个谋士说道:“除非都督马上竖旗,否则……只能暂且低头。”
众目睽睽之下,沐朝弼深吸一口气,微笑道:“还不随我去迎接长威伯!”
张乾心中一松,和那谋士邓辉相对一视,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后怕之意。
方才但凡沐朝弼开口动手,此刻他们就会背负一个叛逆的名头。
被迫割据是一回事,主动割据是另一回事。
前者引人同情,有京师和天下士大夫的支持和声援,云南不孤独。
而后者却会令人厌恶……没有人喜欢战乱,生事的沐朝弼将会人人喊打。连士大夫们都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支持他。
沐舒就在徐渭身边,她一直紧握双拳而不自知,当大旗下蒋庆之抬头冲着沐朝弼喊话时,她紧张到了极致,呼吸急促。
“担心什么?”徐渭微笑道。
“徐先生不知,沐朝弼狠毒,且不顾后果。若是他铤而走险,咱们……今日谁都走不了了。”沐舒说道。
“他不敢!”徐渭淡淡的道:“他若是有主动割据或是谋反的胆子,只需设个圈套,造成守备太监或是巡抚等人逼迫过甚的姿态,随后便能以此为由割据云南。”
沐舒恍然大悟,“是了,设套坑胡雄等人更为方便,而设套对付伯爷,不小心便会引发反噬……沐朝弼不会不清楚这些。说明他……”
“他在犹豫不决。”徐渭抚须,眸中多了轻蔑之意,“在夜袭后,伯爷就看穿了沐朝弼的心思,故而令石头前来威慑守军。”
沐朝弼带着文武官员出来了。
他笑眯眯的拱手,“见过长威伯。陛下可安好?”
“陛下安!”
蒋庆之也不下马,竟就这么在马背上和沐朝弼走完程序。
“见过长威伯。”
张守来了,一看就是老好人的模样。
布政司使等人也来了。
“长威伯何在?咱和黄太监是熟人呐!长威伯,长威伯!咱胡雄……让开!”
随着一个尖利的声音,胡雄走了出来。
“果然是长威伯。”胡雄仔细看了蒋庆之一眼,“见过长威伯。”
道爷看似对云南不闻不问,可胡雄的存在却证明了他对沐氏的忌惮,以及对收回云南治权的渴望。
“胡太监。”蒋庆之颔首,“回头一起饮酒。”
“好说,咱那里弄了些好火腿,还有些蘑菇干,回头请伯爷好生尝尝云南的美味。”胡雄看了沐朝弼一眼,“沐都督以为如何啊?”
不等沐朝弼回应,胡雄仿佛刚发现那颗头颅一般,尖叫道:“那不是王佥事吗?怎地?这是剿匪战死了?我的天爷,这位王佥事可是云南有数的武将,人称王熊,这是谁杀了他?是谁?”
胡雄故作愤怒的环视一周。
这个死太监……张乾干咳一声,“王兴数日前被都督怒斥责罚,一怒之下,竟然带着麾下遁逃。都督正准备派人追捕,没想到却被长威伯给碰到了。”
沐朝弼看了头颅一眼,“狗贼,来人!”
“都督!”有人出来。
沐朝弼说道:“抄了王兴家,男为奴,女为婢!”
“领命!”将领杀气腾腾的准备出发。
“慢!”
尖利的声音中,胡雄叹道:“好歹王兴也曾为都督效力多年,不说功劳,也有苦劳吧?如今他一朝身死不说,妻儿老小还得被牵累……知情的都说都督治军严谨,不知情的却会污蔑都督刻薄歹毒?”
这话几乎是明晃晃的在告诉大家:看看呐!王兴对沐朝弼忠心耿耿,可一朝失手,不但自己身死,连家小都被牵累。
以后谁敢为你沐朝弼效命?
徐渭轻笑道:“这是个妙人。”
蒋庆之也觉得如此,徐渭顺势补刀:“且此事是否该上报京师?”
你沐朝弼真以为自己是云南的土皇帝,能生杀予夺吗?
沐朝弼面色不变,说道:“云南离京师数千里,诸事繁多,若事事都等京师回应,数千里往返,一件事便能拖半年以上,可妥当?”
啧!
有意思了啊!
孙重楼好整以暇的看着徐渭在捻须,心想沐朝弼看来果真是少爷所说的不简单,老徐若是不敌,我是不是该伸个援手呢?
孙重楼不怀好意的看着沐朝弼的脖颈,心想从哪里下手最好……前日少爷说,若是能寻到斩杀沐朝弼的借口,一刀剁了此人,云南大局便能初定。随后什么……镇压土司,威慑屯兵云南边界的缅甸人……
徐渭呵呵一笑,“小事自然可自理,杀人乃大事,古来君王皆要思虑再三,慎之又慎,沐都督一言而决,果然杀伐果断。”
帝王为了展示对人命的尊重,在决断死刑时总是会做出慎重的姿态,能不杀人,就尽量不杀。就算是十恶不赦,也会选择在秋季处死。
秋主杀!
万物凋零!
徐渭的反击又快又急,就在沐朝弼无言以对时,张乾呵呵一笑,“都督也是怒极了,此事暂且搁下就是了。长威伯远来辛苦,都督,我这便去令人准备酒宴可好?”
沐朝弼点头,伸手,“长威伯,请!”
蒋庆之下马过去,走到沐朝弼身前,止步回身,“沐姑娘!”
在后面的沐舒愕然,没想到蒋庆之会召唤自己,她只是楞了一下,便心中暗喜。
她当初是为了黔国公沐融而去京师,可以说是凄凄惨惨离开了昆明。
众人都知晓她和沐朝弼不和,蒋庆之却在众人的瞩目下让她过去,这便是当众抽沐朝弼的脸。
沐舒缓缓走过去,蹲身,微笑道:“二哥,许久未见。”
众人都听出了刻骨恨意。
沐朝弼面无表情。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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