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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蒋庆之自承墨家巨子的身份后,富城就悄然在伯府偏僻处弄了几间囚室。泥地,土墙,中间埋着一根柱子,边上一个马桶。
简单的无以复加的囚室中,方卓盘腿坐着,朗声背诵着典籍。
不知过了多久,门开了。
富城佝偻着腰走了进来。
“外间想来很是热闹吧!”方卓笑道,“我敢打赌,如今从朝堂到市井,尽皆长威伯与墨家的传言。千夫所指,无疾而终。长威伯的日子不好过,你等想来也会焦头烂额。”
“咳咳!”富城干咳几下,“按照咱的意思,就该把你的脑袋给砍了,丢在始作俑者的门外。可伯爷却说再给你一次机会。”
方卓眸子一缩,“什么机会?”
“你可愿出首?”富城问道。
“想让我背叛儒门?”方卓一怔,旋即大笑。
富城冷冷的看着他,“伯爷奉行的乃是以牙还牙,你指使人刺杀徐渭,伯爷杀你不会有半分犹豫。你若是悍不畏死……”
呯!
一把短刀被丢在了方卓身前。
“死给咱看!”
方卓看着短刀,嘴唇蠕动,强笑道:“我不敢自尽,但你等若是用拷打……那只会弄巧成拙。”
“那么你是宁死也不肯出首了?”富城问道。
方卓毫不犹豫的道:“我若出首,儿孙将会沦为过街老鼠,人人喊打。所以死心吧!”
“也好。”
富城缓缓走过来,那张皱纹深刻的老脸上平静无波。
“蒋庆之将会身败名裂!”
方卓突然笑道:“墨家将会成为一个笑话,而他这个巨子,也将成为史册中的小丑,哈哈哈哈!”
一个护卫进来,对富城说道:
“就在先前,有人在西苑外让几个孩子指认伯爷为父……”
方卓精神一振,“看,我说了什么?哈哈哈哈!”
“伯爷早就令咱们在外蹲守,当即拿住了幕后指使者,陛下震怒,把严嵩叫去呵斥了一番。另外……卢靖妃来了。伯爷吩咐,方卓这里无需问话了。”
方卓面色剧变,“那些蠢货……陛下呵斥严嵩,便是驱使严嵩去和咱们斗,好一个陛下!好一个陛下!卢靖妃……”
“你等造谣伯爷私生活糜烂,有女人无数,可卢靖妃来了。帝王的女人怎可能去臭名昭著的臣子家?这是陛下在为伯爷背书。蠢货,你该死了!”
一只手伸过来,捏住了方卓的咽喉。
方卓哆嗦了一下。
刚想说话。
那只手发力。
咔嚓!
方卓的脑袋垂落。
“管家,我看他似乎想说话。”
“这等首鼠两端之辈的话,不可信。”富城回身,“他若是真想低头,便会抓住咱的手。咱也等了他片刻,可他却只是欲言又止……
此人狡黠,事关重大,不可出半点纰漏,若此人在出首时反口,伯爷将会真正的身败名裂。既然如此,便让他去死。”
“那关着他也好。”护卫说道。
“伯府不养闲人!”
富城令人去禀告李恬。
“卢靖妃来了?”李恬一怔,旋即霍然起身,“陛下果然对夫君关爱有加。”
卢靖妃打着全副仪仗到了伯府,伯府自然就该按照规矩相迎。
“外子还在西苑未归,怠慢娘娘了。”
李恬把卢靖妃迎进了家中。
卢靖妃拍拍她扶着自己的手儿,“进家就不必装模作样了,咱们随意说话。”
李恬笑道:“臣妾本是个闲散的性子,如此再好不过了。”
“我出来时,长威伯正被几个孩子围着叫爹。”卢靖妃恶作剧般的笑了笑,“不过那小子果然手段了得,竟然早就派人在外面蹲守,让那些人吃了个闷亏。”
李恬方才已经得到了消息,故而只是莞尔,“我也曾读过书,见圣贤所言皆是光明正大,不知为何徒子徒孙们却格外不要脸。”
二人进去坐下,卢靖妃喝了一口茶水,“若是学了圣贤书便能让一个人成为君子,那如今大明就该众正盈朝。可朝中君子宛若珍宝般罕见,小人倒是不少。”
这位宠妃说话爽利,让李恬心生好感,“可不是,听闻如今声讨拙夫的就不少,可翻来覆去就是那些话,你让他指出拙夫的缺点,却支支吾吾……”
“不必在意这些。”卢靖妃美眸含笑,“陛下那里虽然没发声,可许多时候无声更为令人忌惮。”
“您不是来了吗?”李恬说道。
“你啊!是个聪明人。”卢靖妃当然知晓自己来蒋家的目的,“那些人造言生事无所不用其极,我来便是让他们知晓,在陛下眼中,在我眼中,长威伯便是君子。”
“夫人。”有侍女禀告:“卢公求见。”
“兄长?”卢靖妃一怔,旋即明白了。
“如此,请了来。”李恬起身告退。
卢伟急匆匆赶来,见到卢靖妃赶紧行礼,“见过娘娘。”
“你啊你!”卢靖妃没好气的道:“隔一阵子便能进宫见一面,何苦巴巴的跑来这里。没得让人嘲讽陛下冷情,令嫔妃连亲人都难见一面。”
卢伟笑了笑,见房间内都是卢靖妃的人,而蒋家的人一个也无,这才说道:“娘娘,如今外界留言纷飞,更有长威伯的老对头在推波助澜。据我所知,京卫诸将也在额手相庆……娘娘,长威伯这是举目皆敌了。”
自从蒋庆之爆出身份后,这几日外界的反应令卢伟为之胆寒。
“怕了?”卢靖妃问道。
“有些。”卢伟苦笑,“毕竟一大家子人要养着,若是得罪人太多,我倒是无所谓,进儿和珊儿他们怎么办?”
“是啊!当下确实是举目皆敌了。”卢靖妃拿着茶杯,眸色平静,“可那是谁的敌人?”
卢伟一怔,卢靖妃声色俱厉的道:“那不但是长威伯的敌人,更是陛下的敌人。”
卢伟束手而立。
“外界皆说卢氏因我而富贵,可那富贵是谁给的?是陛下!”卢靖妃瞪着兄长,“怎地,富贵到手,便想把恩人舍弃了?”
“臣,不敢!”卢伟低头,汗流浃背。
“我说过多次了,卢氏既然站队,那就一站到底。”卢靖妃斩钉截铁的道:“哪怕是死,也要死在一起!”
“是!”
卢靖妃突然一笑,“老四顽劣,最近让我很是头疼,这不火气大了些,兄长莫怪。”
卢伟赶紧笑道:“臣……我也是口不择言,胡言乱语,娘娘就当是耳边风。”
“卢氏既然与陛下,与长威伯站在一起,那么此刻该如何做?”卢靖妃喝了一口茶水。
“我知。”
“那就好。”
卢靖妃随即告辞。
马车中,陈燕低声道:“娘娘,当下局势确实是凶险。”
“我当然知道凶险,可我是谁的人?陛下的人。后宫中最忌讳的便是做墙头草。陛下虽说未曾立后,却令我总领后宫。你以为是看中了我什么?”
卢靖妃觉得饿了,便把李恬刚送的点心盒子打开,看着那些点心不禁食指大动。她吃了一片云片糕,说道:“陛下看中我手腕灵活,知大局,知进退。再有……”
卢靖妃拍拍手上的碎屑,淡淡的道:“我也看不惯那些贱人,本事没多大,整日只知晓争权夺利……与这等人为伍,我怕恶心!”
……
卢伟半道就被人拉去酒楼喝酒。
“卢兄,来,这里!”
几个熟人正在等候。
几杯酒下肚,一个友人笑吟吟的道:“听闻你家大郎在谋求出仕?”
卢伟叹道:“那小子读书也就那样,加之卢氏身份尴尬,不上不下,我也不求他能做什么高官显职,只求让他有个正事做。”
“可不是,若是没个正事做,家中的小子便会游手好闲,呼朋唤友,没几年就成了纨绔。”
众人一番唏嘘,友人微笑道:“光禄寺那边有出缺,正好适合你家大郎。不过卢兄……”
光禄寺不算紧要衙门,但油水却丰厚,外加清闲,责任少。
卢伟心动。“可是有条件?”
友人含笑道:“听闻大郎曾被长威伯殴打?”
“那都是过去之事了。”卢伟说道。
卢进当时不知天高地厚去挑衅蒋庆之,被殴打了一顿,事儿过去了许久,卢进反而上进了许多,令卢伟不禁怀念起了棍棒教育。
“我以为当旧事重提。卢兄不方便,可让大郎开口。”友人似笑非笑的盯着卢进,“且有人看中了你那宝贝女儿,那人的长子学问了得,丰神俊秀,这两年媒人都差点把他家的门槛踩烂了。”
两个好处,其一给卢进谋个好职位。其二是为卢珊儿介绍一门好亲事。
外戚看似风光,可所有的风光都来自于宫中的女人。当帝王宠爱不再时,什么风光,顷刻间就成了破落户。
所以有见识的外戚都在想方设法为子女未来考虑,想趁着地位还算是显赫时敲定他们的未来。
众人含笑看着卢伟。
“今日这是……鸿门宴?”卢伟突然笑了。
友人微笑,“卢兄不再考虑考虑?。”
卢伟摇头,“无需考虑。”
友人叹道:“令郎出仕怕是难了。另外,可惜了珊儿……”
卢伟拿起酒壶,仰头就喝。
这人是以酒浇愁吗?
众人冷笑。
“酒不错。不过……人龌龊!”
卢伟猛地把酒壶砸在了友人头上。
“卢氏与蒋氏的关系也是你等能挑拨的?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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