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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雾缭绕的大殿内,嘉靖帝正在看奏疏。神像仿佛在旁观。“走了?”
“走了。”
“走了好,闹腾的让朕头疼。”
徐阶的弟子叛出师门,拜师蒋庆之,这事儿震动京师士林的同时,也令徐阶陷入了舆论风波中。
“徐阶如何?”嘉靖帝问道。
陆炳说道:“依旧如故。”
“能忍,不是坏事。”嘉靖帝悠悠的道:“和你差不多。”
陆炳低头,脊背发热,“臣,不敢比徐阶。”
“哦!是吗?”嘉靖帝淡淡的道:“徐阶是不忍不成。不忍,就得和严嵩针尖对麦芒,他不是对手。而你,在为何而忍?”
前一个忍,嘉靖帝说的很轻松,后一个忍,却意味深长。
陆炳说道:“臣……有些惧意。”
“害怕那些士大夫了?害怕被他们口诛笔伐,害怕自己的儿孙被他们报复,以至于无法延续荣华富贵?”
陆炳的头垂着,缓缓跪下。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觉得浑身紧绷到无法支持的时候,嘉靖帝轻声道:“去吧!”
“是!”
嘉靖帝看着他出去,问道:“庆之出京,京师如何?”
黄锦说道:“许多人说瘟神走了,有人说长威伯此去必然造下无边杀孽,迟早会有报应……还有人诅咒,说李氏大概是要做寡妇了。”
“恶毒的人,剖开心肝,多是嫉贤妒能之辈。”嘉靖帝冷冷的道:“朕知晓许多人都在盼着庆之倒台,甚至盼着他早死。不过,朕却不担忧这个。”
黄锦笑道:“有陛下看顾,神灵也会网开一面。”
“不是神灵。”嘉靖帝拿起道书,“朕看过庆之的面相,乃是绝境重生之相。道之尽头,绝处重生。”
……
“二娘子。”
黄烟儿进屋,正在看家中账簿的李恬抬头,“又怎么了?”
自从跟着自家小姐嫁过来之后,黄烟儿就像是个挖宝的老鼠,今日这里打探消息,明日那里探寻究竟,很是欢乐。
“方才我在前院听人说,外面有人太坏了,竟然诅咒二娘子成寡妇。”黄烟儿鼓着腮帮子,“这群人该打。”
李恬柳眉倒竖,但随即呵呵一笑,“没本事的人,才敢在夫君走后又是诅咒,又是威胁。那些也是男人?呵呵!”
“二娘子……”
“叫我娘子!”
“是,娘子。”黄烟儿低眉顺眼,“二……娘子,那咱们该怎么办?就这么活活受气不成?”
“我倒是有个法子。”,李恬看着黄烟儿,“要不,给你一把刀,你去把那些人杀了!”
“我?”黄烟儿摆摆手,“我不成的,我连鸡都没杀过。再说了,此等事不是男人去做吗?”
“是啊!”李恬放下账簿,“所以,我们看着就好了。不过,看着会很无聊哎!”
“那怎么办?和他们争执?”
“你觉着我有那么蠢吗?”
说是看着,下午伯府就放出消息。
“那位华庭县主说,自家夫君为国出征,可人还没出京畿,就有人在背后捅刀子。特别是那等居心叵测之人,竟诅咒长威伯和华庭县主。偌大的京师,却看不到一个正人君子为国发声。”
这番话宛若一巴掌,抽的京师许多人脸痛。
“是个聪明的女子,看来,朕当初说的宜家宜室没错。”西苑传来了道爷欣慰的声音,接着咆哮也接踵而至。
锦衣卫出动,东厂也闻讯而来。
十余散播谣言的蠢货被抓捕,锦衣卫和东厂的刑房里惨嚎声不绝,令人胆寒。
没多久,十几个蠢货就往南方去了,据闻是发配台州府,也就是当初长威伯被发配的地儿。
那地方,据闻最近倭寇又在蠢蠢欲动了。
此事后,那位令人好奇的县主就再没冒过泡。
不过据闻伯府的下人们有些战战兢兢的,在等着那三把火烧起来。
可李恬就是不点火……
……
灵丘过去的一片荒原上,篝火延绵不绝,帐篷聚在一起,看着恍若密集的小土堆,很是有趣。
蒋庆之负手站在边上的小山上,身后是胡宗宪和徐渭。
“府军前卫这一路还不错,可见秦源此人有些本事。”胡宗宪说道。
风吹来,蒋庆之把披风裹紧,听着身后徐渭那尖刻的声音,“他最大的本事便是舌头。”
艹!
这个老流氓,在京师时没事儿便去青楼捧场,凭着才华竟能白嫖。这不,出京后少了滋润,开口就喷毒液,被秦源听到了,哪怕蒋庆之在,也会弄死这货。
“他来了。”胡宗宪低声道。
徐渭看着步行到小山下的秦源,“此行若是不能同舟共济,宁可把他们丢在大同。”
这才是一个合格的智囊该做的事儿。
蒋庆之点头,这个准备他有。
秦源上来,“见过伯爷。”
“说吧!”
蒋庆之淡淡的道。
“我军距离大同不远,可否先派斥候前出,查探俺答部的动向?”
蒋庆之摇头,“快马已经带去了本伯的书信,张达会派出斥候去打探消息。”
“九边的兵……恕下官直言,怕是靠不住。”
“是吗?”蒋庆之说道:“许多时候,眼见为实。”
这话意味深长,秦源犹豫了一下,“下官敢问,伯爷为何点了府军前卫的将?”
“没想过我是为了报复?”蒋庆之笑道。
“刚开始下官有些担心,不过后来就释然了。下官想,若是伯爷要报复下官,何须借着北上的由头……下官。”
秦源苦笑,“自从演武败给了虎贲左卫之后,下官就成了被遗弃的野狗。伯爷若是要报复,只需抬个手的事儿,何须这般麻烦。”
“你至少比仇鸾聪明。”蒋庆之有些欣赏的看了他一眼,“我此次点了你和府军前卫的将,不是为了私仇,也不是为了拉拢什么。”
他回身,看着远方晚霞漫天,不禁心旷神怡,“大明当下这个局面,不站在庙堂之高,很难一览无余。当下各方暗流涌动,要想扭转颓势,唯有革新。可外敌虎视眈眈……攘内必先安外!”
这是反着来的策略。
“要安定外部,必先整顿大明官兵。而京卫首当其冲。在这个整顿中,我不会看什么立场,也不会锱铢必争谁是谁的人,我只看一个东西!”
蒋庆之指指秦源,“我只看此人是否有公心!有公心,不管他是谁,哪怕是陆炳,我也能与他暂且联手。若是没有公心……”
那岂不是说,我是逃过了一劫?想到这位伯爷和崔元之间的争夺,那手段之狠辣,秦源脊背发寒,“下官大胆……不知伯爷是如何看出小人有公心?”
“只因你还要脸!而许多人,特娘的脸都不要了!”
演武失败后,那些所谓的名将,宿将,过一阵子依旧出来吹嘘自己用兵了得。
蒋庆之说道,“演武之后我便令人盯着你,从未见你去哀求,也未曾去请罪,就这么以酒浇愁。可即便如此,也未曾责罚将士来发泄怒火……哪怕是面对那个宗室女的羞辱,不曾低头,但也不曾恶语相向。”
人的本性可以隐瞒一时,但无法作假一世。
“伯爷!”秦源低头,哽咽道:“下官成了落水狗,多少人想痛打下官,下官也曾想过有人伸出援手,可没想到竟然是伯爷。”
“我不想说什么看好你之类的话,不过此行关系重大,我要看到一支精神抖擞,能让俺答部为之震撼的劲旅,可能做到?”
蒋庆之目光炯炯的看着秦源。
秦源抬头,“下官告退!”
他大步走下小山,很快,府军前卫那边就传来了他的咆哮。
“狗娘养的,打起精神来,从今日起,本官与你等同吃同住,一同操练。在出塞之前,都做好脱一层皮的准备。”
徐渭说道:“此人倒也是个性情中人。”
“没有谁愿意去走夫人路线。”蒋庆之说道:“此人能把府军前卫操练成这等模样,可见能力不俗。老徐,所谓做事,便是把自己的朋友搞得多多的,敌人少少的。”
“俺答那边,怕也是在磨刀霍霍。”胡宗宪看着北方。
“俺答想利用此次机会来近距离观摩大明官兵实力,这也是我把府军前卫带来的缘故。否则俺答一看又是虎贲左卫,定然会猜测京卫能拿得出手的不多。”
蒋庆之伸个懒腰,“天气不错,希望今夜俺答也能做个好梦。”
俺答也在看着同一片晚霞。
正处于人生巅峰状态的他,此刻负手站在大营之外,身后是十余侍卫,身边是义子脱脱,也就是恰台吉。
面色微黑,短须,目光敏锐的俺答看了义子一眼,“赵全等人来了吗?”
“差不多了。”脱脱很年轻,看着英姿勃发,他微微低头,“大汗,那些汉人靠不住。”
“本汗知晓,不过权宜之计罢了。”俺答说道:“你要记住,唯有无视那些野心勃勃者,才能统领一方。”
“可终究是祸患。”脱脱说道。
“狼王在最强大时,群狼不敢挑衅,唯有俯首帖耳。”
“可狼王终究有虚弱之时……”
“那便该死。”俺答眼中都是坦然和自信,“本汗不会做被新王逐出狼群的狼王,本王要做的是蒙古的大汗,重现成吉思汗的荣光!”
“大汗,赵全来了。”
十余汉人下马过来,为首便是白莲教所谓的教主赵全。
赵全看着颇为魁梧,近前行礼,“见过大汗。”
“嗯!”俺答说道:“明人那边会派人来参与狩猎,据闻领头的便是在宣府镇压白莲教的蒋庆之。”
他负手看着赵全等人,恍若看着蝼蚁。
“那个贼子!”赵全咬牙,“大汗,等蒋庆之进了咱们的地方,我愿带着人设套弄死他,为大汗除此大患。”
“蒋庆之在大同两败本汗麾下,可那不是本汗的精锐。”
俺答微笑指着大营,“雄鹰从不去抢夺发臭的腐肉,只会自去猎取新鲜的血食。”
赵全眼中有遗憾之色,旋即低头,心想蒋庆之到了地方,多的是机会出手。到时候谁知晓是我们做的?
俺答上马,说道:“本汗的无敌铁骑在此,等那些汉人来了,当让他们胆寒,哈哈哈哈!”
他策马冲进大营,随即无数人高呼。
“大汗万岁!”
“万岁!”
欢呼声中,一只雄鹰在高空展翅翱翔。
鸣叫声划过长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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