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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庆之在一个细雨霏霏的清晨走进了军营。“将士们在操练。”江策作陪。
校场上,将士们喊杀声整天,看着很是威武。
江策看了蒋庆之一眼,见他目光扫过校场,神色平静,心中不禁暗笑此人装模作样。
“本伯要问话。”蒋庆之说道。
“下官这就安排。”
操练结束后,蒋庆之走进了将士们中间。
“军饷可拿齐了?”
军士低着头,“拿齐了。”
“说实话。”蒋庆之看着军士。
军士说道:“回伯爷,小人所言皆是实话,不敢欺瞒。”
蒋庆之连续问了多人,都是如此。
江策苦笑,“前方将士为国浴血,可后面总是有人在使绊子。我等武人地位卑贱,不敢辩驳。还请伯爷为我等仗义执言。”
蒋庆之回身。
江策微笑。
“你这张脸让我恶心!”
蒋庆之扬长而去,江策目送他出了军营,冷笑道:“告知总兵,蒋庆之恼羞成怒了,加把火。”
回过头,他看着那些将士。
“今日酒肉管够!”
“多谢参将!”
欢呼声中,江策讥讽的道:“看,用他们的钱买些酒肉,就让他们感激零涕。恨不能跪倒拜谢,感恩戴德。”
身边随从说道:“就像是狗。”
“一群狗!”
……
“干得好!”
钱钧获悉情况后笑道。
“总兵,副总兵来了。”
王源法怒气冲冲进来,“总兵,为何斩杀那些将士?”
“违抗军令,不杀留着做种子?”钱钧冷冷的道。
“他们违抗了什么军令?不过是发些牢骚,说咱们胆小如鼠,坐视敌军劫掠罢了。难道这也当斩杀?”
王源法怒不可遏。
“这是总兵府!”钱钧身边的幕僚淡淡的道:“王副总兵留心身份。”
军中规矩森严,下克上?不存在的。
相反,官大一级压死人。
王源法怒气冲冲走了。
幕僚说道:“总兵,此人会不会和蒋庆之勾结?”
“咱们所作的都避开了他,他能如何?且他若是勾搭蒋庆之,那便是自绝于我宣府!”钱钧眸色冰冷,“告之江策,警惕王源法。”
“是。”
钱钧起身,负手看着堂外,“另外,把蒋庆之受挫的消息传递到京师,严首辅他们想来期待这个消息许久了。痛打落水狗的机会可不多。”
“连老夫都喜欢没事儿打个太平拳。”
幕僚和钱钧相对一笑。
……
“果然,军中被钱钧等人经营的铁板一块。”
徐渭和夏言今日去了另一处询问,无功而返。
“天气干燥,弄些汤水饭菜。”蒋庆之交代下去,孙重楼一溜烟就往厨房跑。
“吃吃吃,迟早会吃成一头猪。”窦珈蓝喊道。
蒋庆之看了她一眼,窦珈蓝这才发现自己失态了,急忙辩解。“伯爷,石头经常气人。”
“这样挺好。”
蒋庆之觉得原先的窦珈蓝就像是个画地为牢的囚徒,而现在却多了鲜活气息。
他坐下,窦珈蓝过来给他点烟。
“没事儿想出去转转只管去。”蒋庆之说道:“别把自己当外人。”
“嗯。”窦珈蓝看了他一眼,随即出去,就站在门外,警惕的看着周围。
伯爷收拢人心的本事,总是在你不易察觉之处……这是胡宗宪的话,徐渭此刻旁观了一番,却发现了不同之处。
蒋庆之对身边人的亲切发乎于自然,也就是发乎于内心,而不是惺惺作态。
徐渭自卑感强烈,最反感别人虚伪的同情自己。
“老徐,发什么呆,说话!”蒋庆之点将。
“是。”徐渭收拾心情,说道:“今日夏公问话,我在边上冷眼旁观,发现那些将士不少都神色木然。可见言不由衷。”
夏言叹道:“我从不知军中竟然成了这等模样,说起来我难辞其咎。”
“夏公,大明之大,你当初秉政时也无法兼顾。”蒋庆之宽慰他。
“钱钧等人在宣府根深蒂固,军中将士不敢得罪他们。”徐渭双眸中多了狂傲之意,“钱钧狂妄,以为就凭此能挡住咱们?要想破局,我以为唯有用强!”
他看着众人,自信的道:“伯爷乃是天使,可单独召唤那些将士谈话。十人不说,便召集百人。我不信就没人敢揭穿军饷贪墨之事!”
“办法笨了些,不过快刀斩乱麻,正适合当下。”不知徐渭对夏言做了什么,老夏难得为这个狂傲的晚辈说好话。
众人看着蒋庆之,等着他的决断。
蒋庆之看了一眼坐在角落里,甘当小透明的马芳。
文有夏言、胡宗宪、徐渭、肖卓,武有马芳,我的班底也算是初步建立了。
“伯爷。”
陈堡进来,看着颇为愤怒,“先前有敌军斥候在城外喝骂,城头不敢出击,有十余军士在一个小旗的带领下,缒城而下,和那些敌军斥候厮杀……”
“胆小如鼠!”徐渭冷笑,“换了徐某,就算是不敌,也敢拔刀相向。”
一把长刀突然出现在他的眼前,徐渭吓了一跳。
夏言手持长刀,“庆之,去看看。”
……
十余明军步行和十余敌军斥候正在厮杀。
江策闻讯赶来,阴着脸道:“我说过最近要安静些,谁下令出战?”
城头守将苦着脸,“江参将,是莫展那厮私自带着麾下出战,他们顺着绳索出城,下官阻拦不及……”
“莫展?”
“就是自诩什么刀法宣府第一的那个蠢货。”
“鸣金!”江策说道。
铛铛铛!
鸣金声中,刚斩杀一人的莫展跃上一匹空马,冲过去只是一刀,就把最凶悍的敌军斥候斩落马下。
“兄弟们,回去了!”
莫展身材高大,眉毛浓黑,看着就像是多了一双眉毛。
他带着麾下兄弟轻松折返。
城门开了一条缝隙,莫展策马进去,冷冷道:“人头在此!”
他把几颗人头丢在地上,刚下马,就被两个军士反剪双手。
莫展奋力挣脱,喝问:“为何拿我?”
两个军士恼羞成怒,“是江参将之令,莫展,你要抗令吗?”
莫展犹豫了一下,随即被按倒。
“这厮凶悍,绑了他。”
被五花大绑的莫展和麾下被带上城头。
江策面沉如水,“抗令出城,莫展,你好大的胆子。”
莫展抬头,“江参将,敌军新败,若是任由其叫骂,兄弟们憋屈啊!就几个蟊贼,小人一人便能尽数斩杀了……”
“贱人!”江策冷冷的道:“违我军令,斩!”
“领命!”
十余军士冲过来,把莫展和麾下按住,几个执行军法的军士按刀过来,拔刀目视江策。
江策举起手,看看日头。
“杀!”
长刀挥舞。
四颗人头落地。
莫展奋力挣扎,目眦欲裂,“为何杀这些好兄弟,江策,你这个狗贼,妒贤嫉能……”
江策漠然看着他,就像是看着一只蝼蚁。
几个执行军法的军士走过来,其中一人走到了莫展身侧。
举起刀。
刀光在阳光下闪烁着寒芒。
“我不服!”莫展咆哮,“为国效力,为何被杀?为何?”
“斩!”江策喝道。
“住手!”
一个声音从城下传来。
江策看到来人,咬牙喝道:“斩!”
几个军士犹豫了一下,就这么一下,城下冲上来一队护卫,孙不同指着这些军士,“伯爷在此,有本事你斩一个试试?”
蒋庆之上来了。
城头上血腥味扑鼻。
四具无头尸骸倒在那里。
江策冷笑在一旁。
“谁来告诉本伯,这里发生了何事?”蒋庆之说道。
莫展猛地一挣,竟然挣脱了两个军士的按压,他被五花大绑,就扑倒在地上,努力抬头看着蒋庆之,嚎哭道:“伯爷,小人该死啊!”
“说说你为何该死?”蒋庆之拿出药烟。
孙重楼为他点燃。
城头多了些药味儿。
“先前敌军斥候在城下叫骂,小人请战被驳回,小人忍不住就带着兄弟们缒城而下,一战斩杀敌军斥候五人。可一回来就被拿下,那些兄弟啊!”
莫展看着那四具尸骸,“李老四当初为了同袍冒死冲进敌军中,身被十余创。赵都去年查探到敌军来袭,三日三夜未眠,只为回来报信,手指头被冻坏三根……
这些好兄弟没死在敌军手中,却死在了……小人不服啊!小人不明白,为何为国杀敌有罪!小人……”
莫展仰头悲号,“不服!”
江策淡淡的道:“贱人,军令如山。”
蒋庆之默然片刻。
夏言看着他,对徐渭说道:“庆之不对。”
徐渭点头,“不过伯爷能压制住怒火……说实话,我都想动手宰了那个狗东西。”
“何为军令?”蒋庆之轻声道:“何为武人?保家卫国,这便是武人。为国杀敌的勇士,却死于怯战的将领之手。”
蒋庆之走到那几具尸骸身前,一种悲愤突然涌了出来。
后世都说大明中后期军队糜烂,是啊!糜烂了。
蒋庆之也人云亦云。
可当看到这些热血将士没有死于敌手,而是被这些无能将领斩杀,蒋庆之知道了是为何糜烂。
当将领一心只为私利,只知晓经营自己的私人力量,把军队变成自己的私军,再勇猛的将士也无出头之日。
这是个大染缸,不怕死的,要么从此怕死,要么就等着被自己人弄死。
可这个大明呢?
当异族的屠刀降临,那些百姓在惨嚎时。
当这个神州陆沉,腥膻遍地时。
谁来拯救他们?
谁来拯救这个大明!
扬州十日,嘉定三屠,江阴八十一日,蜀中被杀的十室九空……
蒋庆之的眼前仿佛都是血色。
那些哀嚎声仿佛就在耳畔。
那时大明的脊梁何在?
都特么的在此刻,在此后被这些畜生给打断了!
这些畜生的名字叫做祖大寿。
叫做吴三桂……
呛啷!
长刀出鞘。
蒋庆之猛地回头。
杀!
江策几乎是下意识的跪下,劲风从头顶掠过,头顶一凉,一蓬头发和头盔一起跌落。
“伯爷!”
徐渭面色剧变,扑上去抱住了蒋庆之。
“伯爷住手!”
这不是阵前,而且江策并无罪责,蒋庆之若是斩杀了他,朝中群臣的攻讦连嘉靖帝都挡不住。
“徐渭,卧槽尼玛!放手!”
蒋庆之红着眼挣扎着,一脚踹在了江策的脸上。
“庆之,冷静!”夏言过来抱住了蒋庆之的手臂。
江策连滚带爬退到了一边,面无人色,“你……你疯了?”
蒋庆之被徐渭和夏言抱着,他怒吼道:“江策,我特么今日在此发誓,定然要杀了你这个畜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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