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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苑外,一个老人说道:“臣陈勉,请见陛下。”老人的身后便是陈堡,此刻的陈堡一脸愤怒,对老人说道:“祖父,此次定然要让那蒋庆之好看。”
陈勉觉得自己的运气不错。
大明开国时,陈氏祖上本是元军中的将领,在太祖大军围城之际,果断反正。
靖难之役中,当成祖大军接近京城时,陈氏彼时的祖宗果断率军归顺,在最后时刻完成了自我救赎。
随后的几任家主平庸,陈氏在勋戚圈中渐渐沦为破落户。
直至大礼仪之争,陈勉琢磨了一番,觉得自家没什么可失去的,那么,就搏一把。于是陈勉上了奏疏,站队嘉靖帝。
——那是陛下的亲爹,怎地,亲爹不认,让陛下如何为天下表率?
这番话说的彼时还年轻的嘉靖帝很是感动,从此,陈勉就进了嘉靖帝的眼,飞黄腾达。
陈勉年纪大了,没事儿就喜欢在京城各处转转,也听闻过嘉靖帝找打了表弟的八卦。今日孙儿陈堡回来,哭诉自己被蒋庆之羞辱,陈勉不禁大怒。
“哪怕他是陛下的表弟,也不能如此羞辱陈氏!”陈勉拍拍孙儿的肩膀,“放心。”
嘉靖帝隐入西苑后,一般臣子没事儿也不会来求见……许多事,上奏疏就是了。
陈勉走在西苑中,想到最近勋戚圈里的话题。
太子地位稳固,但两个皇子,特别是景王却深得嘉靖帝的喜爱。
俗话说铁打的帝王,流水的太子。从古至今,太子便是最危险的一个职业。
帝王短命,或是体弱多病时,太子尊贵无比。
帝王身强体健,看似寿元还多时,太子就危险了。
眼瞅着自己年纪大了,可太子却依旧壮年,那种危机感,令越发迷恋权力,不舍人间的帝王不由生出杀机来。
弄死太子,朕依旧是那个至尊。
嘉靖帝修道的时间很长,长到众人一次次猜测这位帝王何时倒下。毕竟,这位帝王不但修道,还特娘的炼丹。
历史上磕丹药的帝王罕有长寿的。
可没想到嘉靖帝就在众人的注视下越活越年轻,反而宰辅们换了一茬又一茬。
于是,有心人难免想到了太子的危机。
更有人想着是否可以从个龙,站个队。
比如说景王。
陈勉就在琢磨自家是否需要选个边站队。
直至见到嘉靖帝后,他才把这个念头丢开。
“陛下。”
陈勉行礼后,叹息一声,“今日长威伯在虎贲左卫大发雷霆,驱逐将士,羞辱将领……臣听闻后,担心……”
担心什么不必说,嘉靖帝自然知晓。不外乎便是担心虎贲左卫喧哗,引发京城震动。
什么地方都能出乱子,京城不能。哪怕是一件小事儿,发生在京城就会被视为一个重要信号。
一旦虎贲左卫闹起来,就是一个不祥的信号:这个天下,怕是不安稳了。
陈勉没提自己的孙儿,而是表达了自己对此事的担忧。
他看了嘉靖帝一眼,见嘉靖帝神色平静,不知喜怒,便补充道:“陛下整顿诸卫正当其时,臣以为,可缓缓图之……”
陛下哎!
您让长威伯那个少年去整顿虎贲左卫,少年人立功心切,弄不好便会惹出大麻烦。
这番话陈勉说的进可攻,退可守。
他低下头,等待帝王决断。
良久,就听嘉靖帝幽幽的道:“在太祖与成祖皇帝时,诸卫不但要戍卫京城,一旦出征,能令敌军丧胆。时至今日,诸卫成了看门狗。”
陈勉叹道:“是啊!”
但换个军中宿将,或是兵部谁去吧!
您那位表弟,他不妥。
嘉靖帝看着他,突然用安陆土话骂了一句,然后才说道:“历任帝王整顿京中诸卫不遗余力,可诸卫却如同烂泥扶不上墙。
倭寇令南方文武闻风丧胆,各地卫所避之如虎。
庆之,朕之表弟,一介少年,却能两战告捷。你陈勉,难道比他还懂如何整顿诸卫?”
“陛下……”陈勉不敢置信的抬头。
御座之上,帝王眸色阴冷。
如神灵俯瞰蝼蚁!
……
崔元觉得自己若是不做驸马,做个首辅绰绰有余。
夏言是有才,但不肯和睦同僚,把朝堂弄的乌烟瘴气。
严嵩最大的才干便是逢迎帝王。
当然,还有个长处,便是会生儿子。
严世蕃的机敏,令崔元也颇为欣赏。
但也仅仅是欣赏。
大清早,严嵩那边就来人了。
“元辅的意思是,此事要谨慎。”
“夏言也知晓支持曾铣,谋取军功。元辅这是要避嫌?”崔元这话带着讥诮之意。
来人说道:“元辅说了,蒋庆之此人毕竟有陛下为依靠,若是要出手,定然要快准狠。否则一旦给了他辗转腾挪的机会,陛下那里,元辅不好交代。”
崔元眯着眼,“回复元辅,此事,我自有主张。”
来人回去,值房里严嵩不在,坐在他位置上看奏疏,不时票拟的正是严世蕃。
“公子。”
“如何?”严世蕃抬眸,揉揉独眼。
“崔元有些得意。”
“崔元这人越老,名利心越炽热。蒋庆之得了陛下的信重,他与陆炳倍感失落。所以,最想弄垮蒋庆之的不是咱们,而是他们。”
严世蕃笑了,“我料定他与陆炳必然会出手。”
哪怕是借刀杀人,那二人也会心甘情愿出手。
这时一人进来,“公子,陆炳说回头就让人盯着虎贲左卫,一旦发现可乘之机,便令人和咱们通气。”
严世蕃把毛笔搁下,淡淡的道:“咱们,看戏就好。”
严嵩回来了,拿起严世蕃票拟的奏疏,不时点头赞许。
其实,严世蕃票拟给出的建议,往往比他这个首辅更得嘉靖帝的赞许。
所以,在许多时候,严世蕃更像是大明首辅,而严嵩只是个辅助。
“方才有人和我通消息。”严嵩看着颇为愉悦,“朱希忠与蒋庆之一到虎贲左卫,便赶走了数名将领。”
“好胆!”严世蕃眼中多了欣赏之意,“爹,诸卫糜烂多时,非重药难起沉疴。蒋庆之此举并没错。”
“可他在军中并无根基,一旦引发乱子,陛下也护不住他!”严嵩抚须微笑。
“爹,你以为陛下令朱希忠为首是为何?”严世蕃淡淡的道,“便是让朱希忠做个木雕神像,震慑军中。”
“可能镇得住?”严嵩笑道:“若是小打小闹还好,闹大了,朱希忠也得灰头土脸。”
“所以,看吧!”严世蕃叹道:“诸卫糜烂,令人痛心。不过却不好动。一旦动了,便会得罪无数人。咱们本就艰难,树敌太多……不妥。”
“正是如此。”
“元辅!”有人进来,“陈勉的孙儿被赶出虎贲左卫,他为此去求见陛下。”
“开始了。”严嵩沉声道:“自作孽,不可活!”
……
“告诉他们,趁着这个机会,让他们在虎贲左卫的人闹起来。法不责众嘛!怕什么?”
崔元摆摆手,随从告退。
……
“打探消息,一旦有变,马上禀告。”
陆炳阴郁的道。
……
此刻沐舒在城中的一家寺庙里。
知客僧陪在身边,微笑介绍着寺庙的历史。
“……当年玄奘曾来过鄙寺,留下了墨宝……”
“是吗?可有幸一睹?”
云南气候宜人,夏无酷暑。到了京城后,炎热的天气令沐舒颇为不适应。
林荫下缓缓散步,蝉鸣声声,令人生出世外之心。
“墨宝在战乱时丢失了。”知客僧尴尬的道。
“可惜了。”沐舒说道。
知客僧偷瞥了这位贵女一眼,侧面看去,鼻梁秀挺,肌肤若凝脂,剪水双眸轻轻眨动,令人怦然心动。
知客僧赶紧收回目光,心中默念佛号。
“三娘子!”
一个随从追来,知客僧识趣的往前走开。
沐舒回身。
“三娘子,小人奉命去拜见那位沐氏故人,那人不在。小人问了,说是今日虎贲左卫出了大乱子,那人去……去看看。”
“是去看热闹吧!”沐舒知晓这些勋戚的德行,无所事事,饱食终日,得知有热闹看,比谁都热衷,“虎贲左卫出了什么乱子?”
随从说:“说是长威伯蒋庆之奉命巡查虎贲左卫,一去就驱逐将士,引发骚乱。”
沐舒一怔,想起了那个俊美少年。
“他?”
随从说道:“说是京城诸卫都很是不满。”
沐舒蹙眉,“怎地这般急切?罢了,太年少的缘故。”
……
虎贲左卫。
那些军士在四周看热闹。
将领们以黄三德为首,正绕着营地跑。
没多久,大部分将领喘息的如同死狗,脚步蹒跚,说是跑,不如说是散步。
“石头!”
蒋庆之指指那些掉队的将领,“打!”
“得令!”
孙重楼欢喜的提着大棍子上去抽打。
朱希忠的随从看了他一眼。
既然是兄弟,那就……一起死吧!朱希忠咬牙,摆手,“上!”
二人的随从出手,打的那些将领惨嚎着开始狂奔。
军士们看得目瞪口呆。
“说是陈堡被赶出去了。”
“那位可是连指挥使都不敢惹的存在,长威伯拿他来立威,怕是讨不了好啊!”
“陈勉护短,等着看热闹吧!”
“多半会打上门来。”
朱希忠也有些担心,“庆之,要不,你且避避。”
陈勉是老资格,但朱希忠的资格更老。蒋庆之不在,陈勉难道还敢冲着他这位成国公咆哮不成?
蒋庆之摇头,“不必了。”
“庆之,莫要倔……”朱希忠指指有几个止步,回身冲着这边,目光不善的将领,“不能再强压了。否则会出乱子。”
蒋庆之手指夹着药烟,烟雾缭绕中,说道:“我说,真的不必了。”
“蒋庆之!”
黄三德带头咆哮。
“指挥使!”
心腹突然拉住他的衣裳,黄三德暴怒,回头喝道:“松手!”
“指挥使!”心腹目光往营门看。
黄三德跟着他的视线缓缓转身。
营门外,陈堡一瘸一拐的进来。
“陈堡回来了?”
“这是要当场咆哮蒋庆之吗?”
陈堡走到蒋庆之身前。
窦珈蓝握着刀柄。
朱希忠冷笑,准备弹压。
陈堡噗通跪下。
“下官陈堡,知罪!”
整个营地瞬间鸦雀无声。
唯有蒋庆之的声音在回荡。
“那伱还在等什么?”
陈堡起身,“下官领命!”
他转身就跑,很快超越了黄三德等人……
一骑绝尘……
……
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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