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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二十三号,除夕。方为今天依旧起了个大早,不过今早就没有去跑步了,他得在家里帮忙杀鸡杀鸭杀鹅。
天才刚蒙蒙亮,岛上就已经热闹了起来,寂静的清晨里,偶尔能听见远处响起的鞭炮声。
“吃过早饭就赶紧过来帮忙拔鸭毛啦!一会儿收拾完还得去拜神呢!别弄得太晚!”
“好,知道了!”
早饭是一大锅的瘦肉粥,还有粄子等吃食,今天中午是不做饭的了,毕竟有很多事情要忙,都简单吃一些,然后等晚上吃年夜饭。
方为麻溜地吃完早饭,过来院子这里帮忙干活。
老爸老妈已经忙碌了有一会儿了,早早地就起来烧水杀鸡杀鸭杀鹅,这些都是要准备好的。
方为的工作很简单,就是负责拔毛。
鸡毛很好拔,杀好的鸡开水烫过之后,顺着毛管的方向一撸,基本上就能拔的干干净净了。
最头疼的就是拔鸭毛了,这个时候的鸭子正处于换毛的季节,好多细细小小的毛根子长在鸭皮上,需得用小夹子一根一根地给拔干净,尤其是鸭头的部分,几乎全是这种毛根子,处理一只鸭子的功夫,都足够处理完五只鸡了。
不过鸭毛是值钱的,鸡毛就没人要了,田喜兰将拔下来的这些鸭毛用袋子装起来,过完年之后有人会来收的,一只鸭子的毛能卖五毛钱呢。
鸡已经处理好了,今早杀了两只鸡,一只小母鸡,一只大阉鸡,其中那只大阉鸡还要用来拜神的。
田喜兰将一整只的大阉鸡用特殊的手法摆好姿势,鸡头要向上仰望、两个鸡翅都向前往里弯折、鸡脚要向后曲收进肚子里,然后煮鸡的时候,要放一刀腩肉在里面,鸡红、鸡心、鸡肠、鸡肝一起煮熟,最后再捞出来沥干水摆盘,装在篮子里拿去拜神。
海岛人们信奉神明,对于过年拜神也是相当讲究,拜神需要用到的东西当然不止这一只鸡,所谓的三牲五果六斋肯定是必备的,茶烟酒以及纸钱之类的也是必不可少。
岛上还有些更早准备的人家,天还没亮就挑着担上山拜神去了,为了烧第一柱香嘛,一般最晚不会超过八九点的。
方为坐在小板凳上,在水井旁边处理两只鸭子,老妈已经把大毛都拔掉了,剩下这些细小的绒毛就是他的活儿了,这不但考验耐心,还考验眼力,真的贼累!
活儿总是需要人干的,谁家过年都一样啦,总不能都指望老母亲干活,然后其他人就只是玩儿。
隔壁家的笨蛋少女也一大早就起来了,这会儿跟方为一样,也蹲在水井旁边拔鸭毛呢,蹲得有些久了,腰酸的不行,她就站起身来活动一下。
“方为,你还有几只鸭子?”
“快搞定了,就剩这个鸭头了。”
“这么快!!”
“你家啥时候去拜神啊?”
“家里的香还没烧呢,等会儿一起去呀!”
“赶紧先拔毛再说吧。采薇姐还没到家啊?”
“她才刚上船呢,估计到家都中午了。”
“还行,能赶回来吃年夜饭。”
去山上的妈祖庙拜神之前,家里也要先烧香拜神的,除夕和年初一这两天,最少不了的就是拜神。
方先锋把八仙桌搬到了院子里,按照特定的方向摆好,然后把香炉等物分别摆上台来。
三牲五果六斋等拜神要用的东西也准备好了,田喜兰将这些贡品摆放在八仙桌上,摆放的顺序同样是有讲究的,猪肉要在中间,鸡在左侧,鸡头朝前,鱼放在右侧,鱼尾要朝前,这就是所谓的鸡拜头、肉拜头、鱼拜尾。
要是每年的渔业大典的时候,还要准备更隆重的五牲呢!
大部分的人家都是这个点左右开始拜神,或远或近的,小岛的清晨里,鞭炮声响个不停。
田喜兰斟茶倒酒,点上香烛,手里捧着香火,诚恳地祈福念叨。
“都过来烧柱香啊。”
“哦!好!”
“手上的水擦干,别湿哒哒的。”
“好。”
方为擦干净手,走到八仙桌前,老妈拿过来一炷香递给他。
方为学着老妈的模样,把香在烛火上点燃,一把的香头上面燃起了火,不能用嘴吹的,他轻轻用手把火苗扇灭,于是浓白的烟带着特殊的香气,从线香上飘了起来。
他稍微站在老妈身后一点的位置,老爸也同样点了一炷香,一家三口诚恳地祈福拜神,最后把香插进香炉里。
老妈从小竹篮里拿出来两排炮仗递给他:
“去点两排炮仗,一会儿一起去山上拜神,等回来再去村里的祠堂拜。”
“好。”
方为拿着炮仗,用香点着灰色的引线,然后丢在院子门口的空地上。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炮仗声响,飘起白烟,落了一地的红。
空气里特有的年味儿,更加浓郁了。
在方为家点完炮仗没多久,隔壁徐采苓家也点燃了炮仗。
已经收拾的差不多的田喜兰隔着围墙笑眯眯地问:
“阿娟,你们家都弄好了吗?一起去山上啊。”
“好啊,一起去,今年早了一点!去年弄得太晚了!阿锋跟你去?”
“他在家看火呢,还有鸭子和鹅要卤,我让阿为跟我去。采苓,你也一起去啊,跟你妈好好学学怎么拜神,不然以后到你接班了,你都不会!”
“我会的!我会的!”
徐采苓当然要一起跟着去呀,她最喜欢凑热闹了。
不多时,两家人便一起挑着箩担出发了,两位妇人在前有说有笑,方为和徐采苓则跟在她们后面,同样兴致勃勃。
走过村口的祠堂,面前的空地上已经铺满了鞭炮燃放后的红纸衣,这里人好多,都是比较早的,去山上拜完妈祖后回来这边拜的,而且有不少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大抵都是些早些年就离岛出去闯荡,过年回来老家拜神的人。
方为和徐采苓很多都不认识。
倒是田喜兰和邓喜娟基本都认识,许久未见,自然少不了寒暄一番。
“这是阿为吗,几年没见都成大帅小伙了!上初中了吧?”
“……”
方为疑惑,一下子想不起来这是谁了。
“这是骟鸡的刘大爷家的大儿子,叫刘伯!人在粤广那边当大老板呢!”田喜兰说。
方为这才想起来了,懂事地笑了笑,打招呼道:“刘伯!”
“哎!什么大老板,干工地的土工头罢了!好好读书才是!辛苦钱难赚啊!”
因为还要赶着上山拜神,大家都各自有事,便不多闲聊了。
其实聊来聊去无非就那几个话题,‘都拜完了啊?’‘啥时候回来的呀’‘啥时候回去呀’‘家里的孩子上小学了吗上初中了吗’‘成绩怎么样啊’‘工作怎么样啊’之类的。
儿时都是一起玩一起长大的好友发小,时光荏苒,一年又一年,大家都走上了不同的人生轨迹,再见面时总是少不了一些感慨的。
走到村口时,阿胜和他老妈也挑着箩担出来了,三家人便一起上山去拜神。
所谓的山,指的就是岛上的叠翠山。
叠翠山是岛上海拔最高的地方,高度两百一十多米,站在山顶上便可以俯瞰到整个小岛的全貌。
山上有座历史悠久的海神庙,小岛人信奉妈祖,每逢年节或者大典的时候,都会去庙里拜神祈福的。
当然了,庙并不在山顶上,不然挑着箩担爬这么两百米海拔,也绝对累得够呛了。
上山的路并不经过沙阳村,方为也不知道柳知意家这会儿去拜神了没,估计也差不多这个时候的。
从东阳村口往背后的山林方向走,其中少不了各种错落的阶梯,路算不得平坦。
好似拜神祭祖这些地方,都少不了要爬山的,大概也算是一种彰显诚心的方式吧。
“妈,要不我来担箩?”方为说道。
“挺重的哦,你能行吗。”
“我试试!”
见老妈已经累得满头大汗,方为便主动接过了她肩上的箩担。
事实上这会儿,他的个子比老妈还要高了,可扁担压在肩膀的时候,他也不禁感觉到了沉重,肩头更是被坚硬的扁担压得生疼。
见方为帮忙挑担了,徐采苓和阿胜也有样学样,接过各自老妈肩上的箩担。
“重是不算重,但扁担压着肩膀好疼啊!”
“哈哈,这肯定不算重啊,你们要是挑过米,两个箩装满有百斤呢,你们小孩子肩膀嫩,哪是你们能挑动的?”三位妇人笑。
“我们也行啊!”
徐采苓和阿胜咬咬牙,挑着担跟上方为的脚步。
“你们慢点!别把箩担里的茶酒弄撒了哈!”
“知道!”
穿过山林,沿着蜿蜒曲折的石阶拾级而上,那座海神庙终于是出现在了眼前。
“到了!”
方为三人放下肩上的箩担,擦擦额头的汗,看着面前的海神庙,这才大松了一口气。
庙宇的主体建筑采用传统的中式风格,庙前有宽阔的广场,中央摆放着一只巨大的香炉,每逢节日或是重要的日子,前来朝拜的人们便会在此点燃香火,祈求海神保佑航行平安、家人安康。
这个位置的海拔并不算高,庙正前的山林树木都被整理过了,两旁则种着四季常青的松柏,背靠叠翠山,面朝大海,站在庙前的观景台上远眺,可以看到远处波光粼粼的大海与天际线融为一体。
新春到来之际,庙堂也挂上了崭新的红灯笼,贴上了新的楹联,烟气飘飘,前来烧香祈福的岛上人们络绎不绝。
“咦!知意~!”
徐采苓眼尖,一眼就看到了正从庙里捧着一簇香火走出来的柳知意。
“诶?采苓?”
“知意,你来的这么早!”
“也是刚来不久啦。”
跟方为三人一样,柳知意今天也早早就起来了,帮爷爷杀鸡杀鸭,家里拜完神之后,爷孙俩就过来这边了。
到底还是小孩子,大人们在庙里拜神,徐采苓就拉着方为他们跑去周边玩儿了,山上除了这座庙之外,也多得是风景。
“知意你去过山顶么?”
“没……”
“走啊!我们一起去爬山啊!”
“一会儿还要烧香呢……”
“一会儿再下来就是!”
四人便一块儿又往山上跑了。
过了海神庙之后的山路,并没有铺设石阶,但这可难不倒猴儿似的少年少女们,反倒是那些原始的山路,爬起来才更有冒险的挑战性。
当然了,最高的地方也就海拔两百米而已,大部分的地势都相对平缓的。
四人在山林里左窜右窜,不多时就来到了山顶。
这里天然有处绝佳的观景平台,平日里住在岛上村庄里没感觉,而这会儿站在岛上的最高处,视野陡然变得宽广起来,轻易地就能俯瞰到小岛的全貌。
而山的背面,是叠翠绝壁,叠翠崖高达数十米,直伸入海,狂涛拍岸,溅起千堆雪。
“哇——!”
柳知意忍不住惊叹出声,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如今自己生活的小岛全貌。
“嘿嘿,风景很棒吧,这就是菠萝岛的天涯海角噢!”
“天涯海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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