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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进入朝堂的那天起,温鹤绵就在心中警告过自己,抛弃那些无用的怜悯之心。可以心存善意,但不能对什么都心存善意。
再说了,谢琅是帝王,不说天子一怒伏尸百万那么夸张,处理手下人的权力还是有的,只要不是乱杀无辜,都无妨。
温鹤绵相信他不会乱杀无辜。
极轻的笑声落入温鹤绵耳中。
“太傅倒是相信朕。”
谢琅笑起来,淡定收回刚才被拍下的手,转而抬起另一只手放在温鹤绵肩头,揽着她往别处走:“回头我再让人来打扫。”
上午的经历仍让温鹤绵有点心有余悸,猝不及防被揽住,她拧起了眉头,下意识想要离谢琅远点,忽然听到他低声问:“我的情意,当真让太傅那么难以接受吗?”
“不……”
温鹤绵刚说出口,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就迅速止住。
但她忘了,现在自己面前的,不是三年前尚且可以称得上单纯的谢琅,而是在阴暗的想法中浮浮沉沉三年,已经压抑到快要忍不住的恶狼。
他顺着杆子往上爬:“既然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为什么不可以尝试,再怜悯怜悯我呢?”
身为尊贵无双的皇帝陛下,说起怜悯来,也是毫不犹豫,他热切注视着温鹤绵,炽烈而真诚,仿佛在霎时间温顺下来,朝着她摇尾乞怜。
在温鹤绵的偏爱下,谢琅一向都是懂得该怎样朝她撒娇的让他心软的。
暴君的名头可以诱使温鹤绵回京看他,然而真正能将她留下来的,却是更温情的方式。
吃软不吃硬,说的就是温鹤绵。
即便是刚察觉到谢琅对她可能有不一般的念头时,温鹤绵也没有生出厌恶之心,而是想的该怎样引导他回归正途。
虽然后来失败得极其惨烈。
温鹤绵艰难开口:“陛下,恕我直言,我不是禽兽。”
还是那句话,谁养孩子当童养夫养啊?
他们一起相伴走过最艰难的那些年,本该关系亲密,可不能朝着另一种方向转变,这样真的很别扭。
“你是皇帝,要怎样的女子没有?就算是如今朝堂上接受了我女子的身份,女学也在顺利开展,可我终究是你的老师。我年长于你自是不必说,朝堂御史的口诛笔伐,同样会揪着这件事不放,值得吗?”
三年前想问没来得及问出口的事,此刻居然还是问了,温鹤绵一口气说完,没给谢琅插话的机会。
然后就再次收获了一个眼眶红红的皇帝陛下。
谢琅哽咽出声,眼底不知什么时候带上了血丝:“我不要别的女子,只要你。”
“年龄从来不代表什么,我长大了,我早就说过,太傅可以将我当做一个男子来看待。”
“至于御史?哪怕没有这件事,他们的笔杆子同样一天都没停过,外人看法如何干我们何事?朕是皇帝,只要朕想,总有办法去解决,顶多不过史书上被记一笔,如何评价那是后人的事,朕不在乎。”
“而且他们更应该明白,没有太傅,就更不会有如今的朕。便是我们当真在一起,他们又有何好说的?”
说到最后,谢琅咬了咬牙,握在温鹤绵肩头的力道重了几分,恨不得将自己的心给剖出来,让温鹤绵看看自己的真心究竟是怎样的。
温鹤绵心神俱震,她口才向来不错,眼下面对这样的步步紧逼,竟有些哑口无言,眼睫眨了又眨,找不到合适的反驳的话。
看出她的沉默,谢琅稍微收敛了些气势,他抬手落在女子脸颊上,有那么一瞬间,像是完完全全将人禁锢在自己怀里。
声音低软了下来。
“至少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
温鹤绵没有回答。
她暂时给不起这个回答。
谢琅自嘲了声:“我明白了。”
他闭了闭眼,因为靠得近,温鹤绵甚至能够感受到他胸膛起伏的弧度,和传递过来的温热呼吸,半晌后他松开了她。
那股仿若撕裂般的疼又泛了上来,谢琅呼吸微微急促了几分,仓忙往后退了步,声音还算平和:“当我没说吧。”
语罢,他转身快步离去。
温鹤绵后知后觉的感受到了自己掌心传来的黏腻感——不知什么时候出的冷汗。
刚才那番对峙中,没有谁是轻松的。
毕竟过去这么久,温鹤绵也不能哄骗自己说,谢琅还是一时的年少热情,可她也万万做不到,在这个时候就头脑发热地答应。
她承认,谢琅说得都很有道理。
可那是最理想化的状态,其中需要处理的麻烦不计其数,谢琅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之前,能顺理成章设想好要面对的所有意外,那以后呢?
温鹤绵做不到轻易跟着他胡闹。
“我真是,想哪里去了。”温鹤绵揉了揉自己眉心,喃喃,“我没有……想什么以后,未免太遥远。”
短短一天,不欢而散两次。
温鹤绵满心愁闷,勉强在御花园里闲逛了会儿,心情稍微好点,才迈着沉重的步子往偏殿去。
一路上一个人都没遇到。
连个打探消息的都找不到。
看样子谢琅还有什么小秘密不愿意让她知道。
温鹤绵只能暂时歇了心思,安安分分回了偏殿。
她刚进门就察觉到里面好像添了些东西,最显眼的是个书架,过去一翻,发现种类很杂,话本子、奇闻异事和正儿八经的卷宗都放在上面,估摸着是怕她闷,特意布置的。
温鹤绵心情复杂。
咄咄逼人的时候是真咄咄逼人,体贴入微的时候也是真体贴入微。
其实说到底,谢琅还是她认识的那个谢琅,外在性子变了些,内里和以前一般,反倒是让人更加狠不下心来。
她秉持着打发时间的想法平心静气拿书看,用过了晚膳,依旧没有见着谢琅的人影。
有心想去找,又担心把自己送进狼窝,只能按捺下来静心等待。
本以为今天就此过去,结果没想到到了晚上入睡之际,温鹤绵再次见到了谢琅。
她坐在床边,面无表情抬头盯着眼前身形挺阔的青年,生出了几分警惕心:“你来我房里做什么?”
“放心,不是要强迫太傅。”
谢琅轻描淡写,语气缓缓:“只是朕在此住了三年,原先寝殿还没差人收拾……”
“太傅不会舍得让我睡地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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