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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裕听见声音回头,下巴朝桌子一指:“袋子里面呢,药给你买了。”说完,周裕慢半拍地发现谢忱则手上毫无防水措施,他皱眉:“你手没废?”
谢忱则撩起眼皮。
周裕示意他伤:“手不打算要了啊。”
谢忱则脚步没停,似乎是被周裕的话无语到,扯了扯唇角:“应该不至于。”
“真的是说不动你。药和纱布创可贴都给你放桌子上了,记得用啊。”
谢忱则弯腰把桌子上的外卖收拾了,左手摁着毛巾有一搭没一搭地擦头,低笑了声,说好,“谢了。”
“谢屁啊。”周裕打了个寒颤。
“说话麻嗖嗖的。”
周裕气地笑了下,但谢忱则手受伤他是真吓了一跳。
这不是谢忱则手第一次出问题,他右手腕骨到小臂有道很明显的疤,看着吓人,就像是无暇的白玉上多了一道裂,特招眼。
周裕不知道那疤怎么来的,他和谢忱则是在大学认识的,刚进宿舍第一天周裕就听说他们学校来了个牛的,不光是什么天才状元,还是个玩枪的。他水没吞下去就呛一口,愣着问犯什么事的,结果宿舍那兄弟平白笑他一顿,说人玩的是合法的,给国家拿金牌的那种。
后来和谢忱则熟了,周裕才知道他进过射击队,但他也只知道这点。
而这次谢忱则手受伤跟他也多少有点关系。
周裕舅舅是G市人,去年生意合同出了问题要打官司,不得不找家里唯一靠得住的小辈周裕解决。毕竟是亲舅舅,周裕没办法只能让好友谢忱则帮忙。
官司不大,谢忱则也没说什么就答应了。
这次知道他们来G市,说什么也要感谢。也就是这趟,路上碰见个手不干净的,偷了老人的钱刚好让谢忱则看见,抓人还钱的过程手被划了,好在没伤到其他,也报了警。
谢忱则当时动作特别快,快到周裕没反应过来,他已经上了手。这地方治安有些乱,周裕都不敢想对面手里不是匕首是把枪该怎么办。
偏偏谢忱则一脸无所谓,还反问:“我没拿过?”
还理所当然地挑挑眉,让周裕想骂又没得骂。
这事得上,他们又不是怂蛋。
房子窗户没关好,进来一只飞蛾。
周裕用纸捏住了,回头继续跟谢忱则说话:“下午送老舅去机场的时候他就说这房子太久没人住窗户有点问题,虫子真不少。”
谢忱则坐在沙发上,桌子上摆了消毒水和药,他手指摆弄着说明书,垂着眼不大在意。
等周裕说完,谢忱则上完药了,低头咬着绷带往右手随便绕了两道,嗓音低哑,被水雾模糊过的:“等会儿我看看。”
“那你等会儿看看能不能修,不能就算了,反正我们也住不了几天,我今晚得把手机弄好。”
“行。”
周裕看谢忱则没异议,又提醒:“别忘帮我还钱,今晚就得还,不然人以为遇上骗子了。”
“嗯。”谢忱则瞥过去,“七十?”
“对。”
谢忱则又嗯了声,意思是知道了。
周裕给他心爱的老九滴了药水,揣着钥匙走了。
这房子久无人住,里面东西少之又少,冷冷淡淡,跟摆在电视机下面已经落灰的泛黄旧报纸一样。
谢忱则捏了捏后颈,走到鱼缸旁,应该是觉得无聊,他看了会儿,忽然伸手弹了指玻璃,清脆一声,乌龟转头挪动。
好玩。
有人犯规一样地笑了声。
找到周裕放在袋子里的号码,谢忱则随便扫了眼,发了好友申请过去。
......
林惟溪原本的计划是准备万栗休息好再启动行程。
但万栗恢复的倒是很快,睡了十个小时醒来像没事人一样,在床上刷了两个小时短视频。
林惟溪回了封邮件刚合上电脑,就听见万栗迫不及待地要去露营尖叫。
“这个星空也太浪漫了吧,'每想你一次,天上飘落一粒沙',我高中看三毛讲撒哈拉的时候就想,未来有一天,我也要亲眼去看看。”
“这么纯情?”林惟溪假装惊讶。
“干嘛呀,难道你没想过?”万栗抓着抱枕朝林惟溪扔过去。
林惟溪躲过,尾音上扬:“真的没有。”
万栗瞪大眼睛,金色头发垂胸前像个漂亮的洋娃娃,“怎么可能!青春期诶,你没有喜欢的人?”
那时候她都和男同学牵上手了!
有。
林惟溪看着万栗亮晶晶的眼,稍微停顿,还真被引导地回想了下那会儿她在做什么。
十六岁的夏天很热,老式电风扇吹出来的风也粘腻腻的。林惟溪最大的愿望就是多点阴天,夜晚不用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十七岁的冬天又很冷,是有史以来最冷的一个冬天,林惟溪那会儿已经认识了谢忱则。
她和谢忱则的相识不算愉快,他毁了她夏天里最喜欢的一条裙子。
而在冬天某个下雪的夜晚,她发现谢忱则的手比冒着热气的烤红薯还要暖和。
至于以后....
林惟溪拉回现实:“想的是以后要成为很厉害的设计师。”
“没了?”
“没了。”
万栗佩服:“纯情的是你吧。”
林惟溪干脆笑笑,也不解释了。
万栗又补充:“那你已经实现了百分之八十。”
林惟溪还想说什么,一个北京的电话插进来打断了她们的交流,那个话题匆匆结束,林惟溪是登上工作微信才看到那条被她忘记的好友申请。
加她的不止一个人,但某个人的验证消息格外不同。
沈:【来还钱。】
林惟溪垂下眼。
三个字,莫名其妙地拽。
她盯着验证消息看了几秒,感觉不是他欠了钱,而是来要债的。
似乎和那晚探着头说谢谢的样子不大一样。
可能这就是互联网的滤镜作用吧。
林惟溪没纠结,点了通过,她问是那晚药店的吗。
距离受到好友申请已经有段时间,但那晚比较忙,她差点忘记这回事。
万栗洗澡忘拿毛巾了,在浴室里喊林惟溪帮忙送。
林惟溪刚应声起身,熄屏的手机就震动亮了。
x:【转账待接收】
接着。
x:【谢谢。】
......
天气预报说最近一周都是好天气,观星的好时机。
她们要先进一个古村,然后再开几公里才到预定好的荒野营地。下午五点,离黑天还早,他们在古村里尝了用沙子烤出的馕,还骑了圈骆驼。
林惟溪跟当地一户人家聊得非常投机,临走时阿嬷特地送了她们些当地特产,万栗抱着一堆东西放进后座还在想今天运气真好,什么都真好。
七点二十二分,车子开出古村继续向里出走,这片的人明显少了很多,车辆零零星星的擦肩而过。
万栗忽然举起手机朝林惟溪拍了一张。
林惟溪问:“你拍我干什么?”
“我这张拍的简直是绝了,氛围感的神,你看看。”万栗把刚刚的照片送林惟溪面前。
林惟溪随意扫了眼,笑她别闹:“开车呢。”
万栗切了声,自己放大又欣赏了一遍,车内昏暗的光线,窗外说不出是蓝还是紫调的光线,照片上的人模样有些模糊,却依旧能看出五官的精致,挽着的头发散了,被她一起拨到左侧身前,修长漂亮的脖颈锁骨,即使淡妆也是流光溢彩。
万栗夸自己技术:“这张原图直出的程度。”她满意,想了个文案,也庆祝重逢,用这张照片发回国的第一个朋友圈。
这附近信号一般,灰色的加载转了几转,发得很慢,万栗忍不出戳戳屏幕表示催促。
忽然,车猛然停止,万栗身体因为惯性向前,又及时被安全带固定住。
“怎么了?”她茫然抬头,手还停留在屏幕上。
林惟溪抿唇,掰动车钥重新点火,车子震动攒力,又瞬间熄火。
再尝试,依旧。
“车好像出问题了。”林惟溪愣了下说。
“啊?”这个让万栗也意外,“是没油了吗。”
她撑起身子看过去,但油表指针显示油箱正常,那其他问题就不太好解决了。
林惟溪:“我先下去看看。”
“我跟你一起。”
检查一遍,车应该真出问题了。林惟溪打电话给租车的负责人,交流之后对面说他们过来看看,但又说时间已经不早了,今晚可能不行。
让她们看看搭个人的车暂时扎营,明天再说。
万栗被那人不负责任的态度气到了:“那我们今晚怎么办啊。”
林惟溪脸色也不好,可这种时候不能闹僵,只能暂且答应。她重新看导航,其实也就剩两公里。
“搭车试试吧。”后备箱有拖绳,把车拖到营地,明天一切就好说了。
万栗小着声音问:“那我们要是碰上坏人呢。”
晚上风大,吹得万栗鼻子红红的,林惟溪转身,看着她怪可怜的,沉思了会儿,林惟溪摇头:“那只能说明我们是两个倒霉鬼。”
“啊.....?”万栗愣住。
林惟溪无辜眨眼。
“你找打!”反应过来的万栗挥着手要打林惟溪,林惟溪歪头耸耸肩:“不好意思,开个玩笑啦。”
“应该不会,来这里的人跟我们目的差不多,不然我们晚上只能在车上过了。”
“也是。”
林惟溪开了双闪,又安慰万栗几句,开始等待。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这个地方连个鸟叫都没有,除了风声就是沙子翻滚的声音。
万栗支着脑袋左看右看,没细数过去多久,总之远处车灯出现的那秒她惊喜地喊了出来。
天已经是昏沉沉的暮色,地平线泛着微弱的白光,和大片的沙漠形成过渡。
“小惟,来人了!”万栗开始招手。
那车距离他们还有段距离,万栗抱着外套跑到车后几步,试图引起车上人的注意。
林惟溪随着声音看去,后面的人似乎注意到她们了,一辆黑色牧马人在她们后面三十米的位置缓缓减速,最后停下。
万栗跑过去,林惟溪目光跟着,那辆车看起来是改装过的,比她之前见过的越野都要帅一点,除了轮胎上的沙粒车身崭新的黑,在这种风沙飘摇的地方异常显眼。
车顶黑色行李架上像是帐篷,她猜车主挺喜欢户外的,至少装备不错。林惟溪眯了下眼,车内什么也看不清。
倒是万栗很快地说明情况,朝林惟溪比划了一个OK。
牧马人跟在万栗身后控着油门,比林惟溪设想的还好说话。距离渐近,视野中的模糊也变清楚。
不知道为什么,林惟溪眼皮忽然跳了下。
万栗回到她身边,悄悄地勾了勾她手指,脸上是止不住的兴奋:“他们说能帮。”
林惟溪没来得及反应,耳边又响起另一个声音。
“这么巧?我没看错吧,前几天晚上我们在药店见过,谢忱则,你还钱给人家那个,缘分啊。”
药店、缘分、谢忱则。
声音混在一起又好像千丝万缕地包裹着耳膜,最后变成一个巨大的爆竹在风里炸开。
林惟溪见过很多重名的人,也听过很多类似他的发音。
可没有一张脸和梦中重合。
然而在下个瞬间,在陌生的城市,在意外的傍晚,林惟溪猝不及防地看清了车内的人。
他有一双深邃漆黑的眼,让人看了就难以忘记,气质却像是雪天的雾,冷冽模糊却容易沉溺其中。
他身上总是不着调的懒散,看人是淡漠的,林惟溪第一面就讨厌他,因为他居高临下的姿态好像谁都入不了他眼。
好像都是注定的,这么多年,他依旧没怎么变,只是少年骨骼更为坚硬宽阔,成了现在内敛的矜傲和吸引力。
可她还是一眼就就认出了他。
风开始大,她站在原地,双闪刺眼地亮着,挡风玻璃将世界分割成两半。
他在里,她在外。
对视的似乎陌生人。
如果能再来一次,林惟溪今天一定要画个漂亮的妆。
而不是在他经过时红着眼,问:“谢忱则,你故意的。”
故意装作认不出她。
胸腔的氧气混沌,万栗和周裕在交流,他走向后备箱找拖绳。
声音可能是太小了,所以没人能听清。
男人回头,眉心微皱,持续变暗的光线将他的轮廓笼得半明半昧,他声音低低散散,看她的眼神也淡:“什么?”
他侧头看了眼旁边的情况,又随便看回来:“没听清,你说什么。”
他站在离她只有两步远的位置,她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眼底的温度,他鼻梁的弧度,他的眉眼和喉结,他的声音与情绪。
包括他现在身上的冷松味是她最不喜欢。
身体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拽着她沉沉往下坠,麻木的钝感,林惟溪忽的笑了:“没什么,抱歉,认错人了。”
认错人了。
她觉得好假的谎言他也不拆穿。
“无所谓。”
万栗刚看过去就看到那个男人也跟着笑了下,肩膀稍微耸动,像她十七八岁最喜欢的那种叛逆坏学生,随便的几个动作也让人移不开眼。
在白色月亮悄悄升起的无人区荒漠公路下。
“认错而已。”他浑不在意的和她对视。
不知第几秒。
谢忱则先移开视线,他拿过后驾的外套,平静地递给林惟溪。像是可以给任何一个人的礼貌与分寸,像是他们从不认识,问。
“天要黑了,穿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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