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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席面上说话声停了。原本蛮和谐欢乐的气氛，出现了一丝裂痕。
江大姑太的大侄女——也是个五十出头的大妈了，柔声细气地对江大姑太说：“姑妈，现在江胄长大了，去当兵了，跟之前比不一样了呢。”
江大姑太大声说：“什么不一样，还是一样。好铁不打钉，好儿不当兵，他要真能学好了，至于去当兵吗？！”
在座越发尴尬了。
一双双眼睛，看向袁媛。
袁媛倒是心平气和，对姑太说：“姑太，从前是好儿不当兵。现在是好儿才当兵，人民子弟兵！”
“我实际一点说一句，当兵回来就是干部，当兵也没什么不好的。要不是他们赶跑了萝卜头，又赶跑了美国鬼子，保家卫国。才有我们今天的好日子，你说是不是？”
江大姑太说：“我老了，听不懂什么高觉悟的事情。姑太觉得，最好就是下南洋，当老板，赚黄鱼，回来盖大房子，养番狗！”
尴尬之上，还有尴尬。
就差一串黑乌鸦没有在头上飞过了。
大家都看着袁媛，想要看她怎么应对？江入海匆匆走过来，俯身对袁媛耳语：“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姑太好不容易出来一次，你怎么跟姑太呛起来了？！这样后续还怎么弄金花席？”
江入海很严肃，袁媛明白，全村编织金花席技巧最高的就是江大姑太，早年她还下过南洋，见过大世面的。江入海急促地道：“不是还想要挣华侨商店那一笔吗？得罪了大姑太，谁来当这只领头羊？！剩下的那些姑婆阿婶，都抗不起来的！”
袁媛垂了垂眼皮，说：“我知道了。不过，海叔，我只是就事论事罢了，也不是说吵架啊。你放心。”
江入海一愣，袁媛趁他愣神的功夫，扭脸向江大姑太笑眯眯道：“姑太啊，下南洋固然是好事情。不过现在不用下南洋也可以当老板了。你知道今天为什么村子里吃席吗？”
江大姑太一怔，说：“不是有人结婚吗？”
周围人倒……
江大姑太左看右看：“对啊，为什么现在还没见着新娘子新郎官的？”
众人：“……”
她的大侄女提醒她说：“姑妈，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是我们村子招来了大老板，要投资。村子里全部人都分到了钱，所以大家吃一顿好的庆祝庆祝！”
江大姑太满脸迷茫，嘴里说：“喔，这样啊。什么老板啊？意思就是坐在村子里不用做工也有钱分吗？”
她大侄女鸡啄米似的直点头：“对啊，对啊。不用做工也有钱啊！”
江大姑太大惊：“那岂不是变成二世祖？！”
一桌子人哄笑起来：“怎么会变二世祖，这才刚开始拿钱呢，就算是二世祖也不是我们这一代啊。你放一百个心好啦。”
江大姑太瞪着袁媛：“呐，你听到没有，我们现在不用做工也有钱啦。还是做生意比当兵好！”
旁边人笑得更厉害了，她大侄女说：“姑妈，快别说了。这些赚大钱的老板，就是袁媛带来的。她才是我们村子的财神奶奶。现在又是恋爱自由的年代，和你年轻时不一样了，人家喜欢跟谁谈对象，就跟谁谈对象咯！”
江大姑太震惊：“什么？你一个小丫头，那么好本事？！”
直到这时候才缓缓拿起酒杯，袁媛说：“本事谈不上，女人靠自己。姑婆，你自己当初不也是独立自主，自梳不嫁。然后一个人做了家里的顶梁柱？这不是跟着榜样学么？只不过你那个年代，自梳女只能下南洋。现在不一样了，南洋的人也回来寻根归乡咧！我们小老百姓，自然跟着形势走，在家里把钱挣了。你觉得呢？”
不卑不亢，好言好语，始终如一的气定神闲。
江大姑太眨眨眼睛，跟袁媛碰了碰杯子，一边喃喃道：“现在的姑娘家，不得了了！姑婆说不过你。你厉害！”
一边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眼见气氛正好，化敌为友，正是开口说话好时机。袁媛准备提要求了：“姑婆，有件事我想要跟你谈谈。”
听得袁媛有事要跟江大姑太谈，她侄女第一反应就是摇头加微笑：“袁媛侄女，你是不是搞错了？我姑妈都快九十岁了，有什么事情要跟她谈？倒不如跟我说来听听？”
袁媛说：“没关系，反正这件事大家迟早都要知道的，那我就要说了……”
“请问，董月荷在这里吗？”
几个不速之客闯入了酒堂，把大家给打断了。酒堂里还没有喝多的人，齐刷刷看向这几个人。那几个人穿着衬衫长裤，皮带皮鞋，显然都是知识分子。村民们带着天生敬畏，不由自主地安静下来，袁媛站起身，迎上去：“董老师不在这里，请问几位找她有什么事吗？”
那几个人有一个算一个，脸色都跟黑面神似的。袁媛直觉觉得不对劲，脸上的礼貌性笑容也消失了，澄澈的眼睛，疑惑盯着他们当中为首的高个儿。
飞快地环视了周围一圈，高个儿说：“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请换个地方吧？另外，最好能够让我们见到董月荷本人。”
袁媛越发凝重了，她点点头：“好。”
她把几个人带离了酒堂，一边走，一边套话：“董老师是我男朋友的妈妈。请问几位是哪里人，找她有什么事呢？还有，不知道几位怎么称呼？”
那瘦高个说：“我姓吴，单名一个丰字。是河旁村小学的副校长。”
袁媛顿了一顿，河旁村小学，就是董月荷教的学校啊？
她问：“原来是吴校长啊。我老师前天遭到了意外，脑袋受了伤，现在在卫生院里休养。你们是来探望她的吗？”
吴校长惊讶道：“受伤了吗？”
旁边一个胖乎乎的戴眼镜中年女人扶了扶眼镜，说：“校长。就算受伤这几天不算。之前也……”
她暗示性很浓厚地看了校长一眼，校长微微点头。
很快来到了卫生室，董月荷对这些人的到来也都很惊讶，忙招呼大家坐下。坐下之后，就是寒暄，寒暄过后，戴眼镜女人递了个眼色给吴校长。
一时之间，屋子里眼神乱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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