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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竹的车就停在甜品店门口,季扶生停在不远处的皮卡,还是坐上了夏竹的车。他坐在副驾驶座上,一言不发。两人格外安静,一路上,只有导航播报员的声音。
到达荔城医院,还需要二十几分钟。
沉默良久,夏竹率先开口:“你跟她说的那两句话,是什么意思?”
季扶生转头看向夏竹:“想知道啊?”
“还好。”
季扶生看出了她好奇的神色,淡淡说道:“请我吃饭,我就告诉你。”
“不想说就算了。”
“你为什么想知道?”
夏竹说:“无聊,好奇一下。”
默然片刻,季扶生缓缓阐述:“秦可儿,就是王子川老婆,她在跟王子川认识时,已经怀孕5个月了,只是不显怀,王子川可能没发现。在他们决定结婚前,秦可儿才把孩子拿掉的,她在自家医院动的手术,她妈是妇产科医生,亲自操的刀。”
“你怎么会知道?”
“牧城富二代的圈子,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事情。”季扶生说:“你那前任就是个蠢货,在国外待太久了,牧城的事情他一点也不清楚,才会被利用。他爹同理,心比天高,一心只想借着儿子的婚姻跻身牧城富人圈子。不然你以为,有名有利的院长千金为什么要跟一个年产值不过千万的外贸小工厂联姻?”
“谁的?”
“不知道。”季扶生的右手手肘靠着车窗沿,捏起拳头撑着太阳穴,呆呆地看着前方的道路:“反正不是我的。”
夏竹问:“既然都怀孕了,为什么不找那个人结婚?”
季扶生转了转自己的脖子,还觉得左脸上一阵刺痛:“她家人倒是想要让她奉子成婚,但男方家有钱有势又很迷信,说这样不符合规矩,会败了男方家的运势,闹了大半年不了了之。秦可儿家人怕事情败露出去丢面子,就同意了王子川。不得不说,王子川哄女人还是有一套的。”
“你这么清楚?”
“都是道听途说。”
夏竹转移话题:“他们为什么听到你的名字后,看起来很怕你?”
“因为我会养兰花嘛,我跟牧城的大佬们很熟,所以知道很多不为人知的事情。他们自然觉得我说的话有依有据,不是凭空捏造的。再者,亏心事做多了,他们最怕被人拆穿。”季扶生转头凝视夏竹,惆怅道:“我手里拿着别人的把柄,经常用这招来威胁别人,获取钱财和安全,你会不会觉得我很龌龊?”
夏竹没有答话。
季扶生闭上眼睛休息,脑子里全是前段时间季运生的事情。随后又想起这笔捐款的事,他脱口而出:“如果我真的得了绝症,希望你跟我结婚去应对一些事情,你会不会答应我?”
“不会。”夏竹不暇思索。
“为什么?”
夏竹缓缓踩下刹车,停到斑马线前,她看着在斑马线上行走的路人,说:“我从来不会为了谁改变自己的目标,也不会为了谁委屈自己。哪怕世界要毁灭,需要我跟你结婚才能守护人类,我也不会答应。”
“我有这么不堪吗?”
“两码事。”
汽车再次启动,两人回归平静。
到达目的地,汽车驶入地下停车场,夏竹兜兜转转许久才找到空位将车停好。
季扶生从车里下来,忽然又觉得鼻子一阵热流涌动,他立马捂住鼻子。夏竹见状,从车上拿出纸巾递给他。
从未如此频繁地流鼻血,还是这么汹涌的、宛如血崩的情况,季扶生的内心多少也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得了不治之症。
刚刚在车上,他已经假设好自己所剩时间不多,接下来屈指可数的时间应该怎么安排。仔细一想,他从来都不是一个被期待成长的人,倘若他死了,应该是全城雀跃的好消息。
他坚强地活了一年又一年,从来没有人会祝福他平安、健康,周围皆是咒骂、唾弃、排挤。他没有主动得罪过谁,可是大家都希望他死,仅仅是因为——他身上那四分之一的血脉。
也正是因为这四分之一的血脉,才让他活到现在。
有人让他死,有人让他活。让他活也不是因为爱他,而是因为他的可利用价值。
从那么小的年纪,一个人走到了现在。他也想像个普通人一样,开开心心地当着植物猎人,去山里挖花花草草,平日里和三五好友户外穿行,再和一个心爱的女孩子成家,厮守终生。
可是,他的出身注定不能成为普通人,他只能是一颗棋子,一颗常把自己蒙混过去的棋子。
如果他死了,会不会有人为他难过呢?
他也没底了。
一瞬间,季扶生整个人被悲伤围绕着,他忽然大笑起来,笑声在地下车库回荡。
夏竹锁上汽车,问他:“你怎么了?”
季扶生笑得脸上青筋暴起,双目通红。等他缓和情绪,他注视着夏竹:“如果我死了,你会不会为我难过?”
“不知道,我从不为不确定性的事情忧虑。”夏竹安慰他:“检查之后再说,不要胡思乱想,这样只会徒增烦恼。”
说罢,夏竹拽着季扶生走向门诊室。
夏竹娴熟地为他挂号、缴费,带着他走到三楼的耳鼻咽喉科候诊厅。
候诊厅里坐满了人,夏竹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看到一个刚空出来的座位,她拉着他走过去,将他摁在椅子上。
“我不坐,给你坐。”
他要站起来,再次被她摁住,别看她身材瘦弱,她的手劲暗力很大。夏竹站在旁边,微微皱眉:“让你坐,你就坐。”
季扶生神情平淡,从容一笑。他俯下身子,看着地面,一只手撑在膝盖上,另一只手明目张胆地拉着夏竹的手。
夏竹低头看了他一眼,随后目光继续看着墙壁上的大屏幕,搜寻季扶生的名字。
她的手总是很冰凉,他轻轻摩挲着,小心翼翼地,生怕遭到她的反感。他盯着自己的鞋面看,看着看着,情绪涌上心头,一滴泪偷偷摸摸砸到地板上。
夏竹见他保持这个动作很久,蹲下身子问他:“还有别的地方不舒服吗?”
他没有回答。
夏竹伸出另外一只手搭在他的额头上,指尖触碰到他湿润的眼角,脸上闪过惊讶的神情,一时间愣在原地。
不擅长讲安慰话语的她,只能通过紧握对方的手来表达自己在他身边。
等了很久,季扶生的名字才出现在荧幕上。广播响起:“请A1253号季扶生到第8诊室问诊。”
两人走到第8诊室门口,夏竹敲了敲门,医生说:“请进。”
开门进入诊室,坐在电脑前的是一位面容和善的老医师,他头发花白,看起来已经是退休后又被返聘回来的医师。
挂号时,夏竹特地选的资历高的医师。
季扶生坐在医师对面,医师问他:“怎么啦?”
夏竹说:“他最近老流鼻血,今天下午都流两回了。”
“三回。”季扶生补充道。
“出血量多吗?”老医师抽出一根棉签,又拿起一把小手电筒照向季扶生的鼻腔。
“多。”
“鼻子有没有受过伤?”
季扶生回:“没有。”
老医师问:“有没有什么疾病?比如高血压、心脏病,或是血液系统类的病。”
“都没有。”老医师把棉签扔进脚边的垃圾桶里,又为季扶生把脉。一顿检查后,老医师说:“你最近,压力不小吧?”
季扶生委屈地“嗯”了一声。
“体内火气太大了。”老医师看着季扶生,意有所指道:“人讲究阴阳协调,要适当调整一下。当然,也不能太放纵。”
夏竹不明所以,看着老医师的手指在季扶生的手腕上摸索。
“两个人好好相处,不要吵架,不要生气。”老医师用平和而悠长的声音交代:“夏天最容易动怒了,火气过旺容易伤肝。”
这时,季扶生才发现还牵着夏竹的手,镇定自若松开了她的手。
“没什么大问题,就是鼻粘膜感染了,多喝水,注意保湿,家里开开加湿器。”他转头看向夏竹:“你平时多监督他,要多吃点青菜水果。”
夏竹点了点头。
季扶生喜出望外:“不是绝症啊?”
老医师扶了扶眼镜:“你想得绝症啊?”
季扶生摇了摇头。
“我给你开点冲洗鼻腔的冲洗液,回去了自己洗一洗,每天1到2次,平时要多注意卫生。”老医师拖出键盘,眯着眼睛看电脑屏幕,两根食指缓慢地在键盘上敲打药方单。
药方单打印出来,夏竹下意识地接过来。老医师说:“行了,回去吧。”
他们告别老医师,回到一楼大厅缴费取药,然后离开荔城医院。季扶生的担忧刹时销声匿迹,走路的脚步也变得轻快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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