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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荷塘已不复往日的风雅,到处都是小舟,和密密匝匝的莲叶挤作一堆。骄阳穿过薄云,将水面照得发亮。
齐煜静静伫立于池边,眸中仿佛结了冰。
“大公子,下人们快把池塘翻了个底朝天,就是不见二小姐的踪影。”
青莲山庄的管家将小舟摇回岸边,满头大汗地回禀。
随身的小厮恰好也赶了过来,附在他的耳边说了些什么,使他的脸色越来越阴沉。
“继续找。”
管家已晒得满脸通红,累得四肢酸软,却不敢停下来歇息,在那样阴鸷的眼神逼视下,只得继续摇橹。
小舟摇晃了一下,齐煜跳了上来。
“划到那条空舟附近。”
……
齐楣是在半上午时被发现失踪的。
齐煜出山庄前曾问过一次,后院的侍女说小姐老早就起来了,正在池中泛舟。
可等薄雾散去,下人们才发现池心荡漾着一条空舟,立马将消息禀告了外出办事的齐煜。
等齐煜快马加鞭地赶回来,下人们已将庄子找了个遍,全然不见二小姐的影子。
一个大活人竟莫名其妙地在庄子里失踪了。
此事亦惊动了陈婧娴,陈家小姐已经在赶来的路上。
山庄的下人们皆以为齐府大公子会震怒,齐煜却表现得极为冷静。
首先命人封锁消息,又将齐楣随身的侍女押了下去,然后命下人们在齐楣最后出现的莲池进行底朝天的搜寻。
等陈婧娴赶到的时候,荷苑已经没了齐煜的身影。
陈婧娴满脸担忧,喊来青莲山庄的管家询问:
“齐府大公子去哪里了?”
管家的神情有些瑟缩:
“他带着齐府二小姐的侍女,出了庄子。”
无怪他害怕,那名侍女,昨天他见的时候还像只小鹿一样活蹦乱跳,脸蛋红扑扑的。
今日齐府大公子出庄时,马车上匆匆一暼,只见她软绵绵地靠在厢壁上,双眼紧闭,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嘴唇乌紫,看得叫人胆战心惊。
……
马车摇摇晃晃,飞速疾驰在山野小径上。
车厢颠簸了一下,萍萍从剧烈的疼痛中清醒,对上齐煜墨色幽深的眼眸。
“先前纵是受了刑,也绝不肯吐露一句是晋南王世子掳走了二小姐,怎么忽然转了念?”
“怕……公子冲动……”
萍萍低声道。
齐煜嗤笑一声:
“我有什么可冲动的?”
萍萍疼得两眼发昏,闻言喘着粗气,断断续续道:
“世子并未伤己小姐的性命,掳走小姐,是…是为防公子再度失约,绝非存心报复……”
“世子言,无此女,公子亦可与其,共谋光复大计……”
齐煜的眸色骤然转冷:
“这么说,我还要谢谢世子殿下的一番苦心?”
萍萍面色发白,额上冒着冷汗:
“公子,世子所言,不无道理,与其冒着风险设宴……”
“够了。”
齐煜俯身,逼近地上的女子,眸底划过一丝讥嘲,揪住她的衣领,语气森寒:
“晋南王世子究竟许了你什么好处?将你送去不到半年,已然换了副心肠。”
萍萍闭了闭眼,攥紧手心,声音已然发颤:
“公子,奴婢的命,是您救的,无论您信不信,奴婢绝无背叛之意……”
她抬头,眸中盈满水光:
“世人皆以为公子不日设宴,是为攀附京都新贵,献媚狄人,可奴婢知道,世子借来青莲山庄,全然不是看中此处名胜,而是为……”
齐煜指尖收紧,眸若冰封,制止之意很是明显。
萍萍遏住话头,深吸一口气,眼眶发红,肩膀轻轻颤抖,终是没忍住,沉沉的字眼从喉间滚了出来:
“此番布局,险象环生,一着不慎,公子难逃一死……您为二小姐苦心谋划,可她一心攀附权贵,未必领情!”
齐煜蓦然松了手指,萍萍向后跌落,后脑勺重重地磕在了车座上,一阵头晕眼花。
她仍不死心,身子向前探去,伸手攥住齐煜的衣摆,声音嘶哑:
“奴婢死不足惜,还请公子认清人心,保全自身……”
齐煜面无表情,一点点把衣摆从她手中抽出,后退两步,拍了拍,像抖落身上的尘灰。
“你在我手下尽忠了这么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会善待你唯一的妹妹,等最后一份差事办完,你上戒堂领死吧。“
萍萍闻言,颤了颤,唇角勾起一个苍凉的笑,垂下眼眸,再也不发一言。
……
阳光透过雕花窗棱照了进来,却无法驱散室内一角的常年阴暗。
帘幕低垂,账顶的织锦凤蝶已然泛黄,勾丝的翅膀深深嵌在黯淡的红丝绒布上,展翅却不能飞。
黄梨木的朱漆八角大床深陷,褪色的锦被里裹着一张瘦骨嶙峋的脸。
细长的眉下是浓密的睫,鼻梁高挺,薄唇泛白,下颌纤巧,宛如上好的白釉霜雪盏。
美人在骨不在皮,尽管瘦到眼眶深陷,颧骨突出,仍能看出眉眼间绝代的风华。
“哗啦”一声,厚重的木门被一把推开,一个扎着双髻,穿着鹅黄色春衫的小丫头,蹦蹦跳跳地跑了进来。
“娘亲,今日春光正好,我们去城郊的乐游原放纸鸢吧。”
床榻间传来一阵猛烈的咳嗽,女人半撑起身子,勉强露出一个笑容:
“乖囡,今日燕飞楼怎的下课这般早?”
小丫头面上浮出一抹忧色,微微蹙起眉头:
“娘亲的风寒怎的还没好?今日乐师回家省亲,燕飞楼难得放假一天……”
女人柔声道:
“纵是放假,琴艺也不可荒废…若是能选上乐倌,出台就能晚上好几年,到时…娘亲定能为乖囡攒够赎身的银两……咳咳,咳咳!”
“娘亲,您快别说话了,我给您端杯水!”
小丫头急急扑向榻边的小几,拎起茶壶,晃了晃,发现是空的,眉间浮上愠色:
“阁里的丫头又偷懒,惯会踩高捧低!娘亲,你等等,我去给你烧水。”
女人躬着背,抚着床柱,极力咽下喉间咳出的一抹腥红:
“咳咳…乖囡不急,老毛病,忍忍就好,莫再和丫头们起冲突……”
小丫头听着母亲越来越猛烈的咳嗽声,心揪得紧紧,早就把春游的想法抛到九霄云外,抱起水壶冲出门,嘴里不停念叨:
“娘亲,等我,我一会儿就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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