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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庆王带领之下,赵殊与楚然一行人走进后方车队内里,在中段一座最为豪华的车厢近旁停下脚步。“娘亲,这便是我先前所说的楚公子、姜姑娘与小小。”伏在马车车窗旁,赵殊与拉开绒帘向外看来的端庄妇人亲热说道。
“小子楚然,见过王妃娘娘。”领着身后两人再拜行礼,楚然直起身子之后抬头望去,便见一位端庄淑娴的庆王妃自车厢内里含笑望来。
女子身上的那份隐隐贵气完美压伏住那一袭大红鎏金鸾凤裙,一双毫不矫揉造作的好看眉眼内里盛满了灿烂星光,盘发之上只是简简单单横簪一只乌木点翠钗,却好似点睛一般更衬庆王妃的肌容胜雪、朱唇炽烈。
若是仔细些便可注意到赵殊这一次在呼唤庆王妃的时候用的是“娘亲”称呼而非母妃,由此便可见彩云郡主要与自家母亲更加亲近一些,对于庆王殿下就多了许多疏离与排斥。
与眼前这位庆王妃对视过一眼后楚然礼貌点头而后移开目光,心中却是暗暗嘀咕,这位彩云郡主的母亲未免保养得也有些太好了吧,与一旁的赵殊在一起时若非气质上流露出成熟韵味,单看容貌几乎分不清楚二者之间究竟是谁年长。
不过转念一想楚然也便释然,毕竟此方世界天高地阔、灵气盎然,自不会缺筑基养颜的功法与天材地宝,维持女子青春常驻的法子也要比前一世里多得多。
回了那位身具威仪却言语温柔的庆王妃几句话后,赵殊便带着楚然等人重回大黑马所在车厢,而这一次庆王并未继续跟着女儿,而是抖落满身风雪后搓着大手走进马车车厢。
“出发吧。”
与车外侍卫淡淡吩咐一声后,庆王拉好绒帘将冷意隔绝在外。
整支车队再次盯着风雪迈步前行,朝着苍茫深处的北方王都快速行去。
“怎么样?”一双柔荑覆在庆王大手之上,庆王妃望着自家夫君笑着问道。
“还算看得过眼,至少不是什么不入流的小混混。”已经摘下披风的庆王倚靠在宽大座椅之上,拉住夫人小手开口点评说道。
之所以要亲眼瞧一瞧自家闺女新结交的朋友,庆王也是怕那妮子识人不善,身边围上来一些不三不四居心叵测之辈。
“三位小家伙瞧着便讨人欢喜,那为首少年更是谈吐不凡,似乎要比咱家殊儿还要更加成熟。”庆王妃拍了拍夫君手背勾唇笑道。
“确实,要是殊儿也跟那楚小子一般通情达理成熟稳重,也不会抛下咱俩独自一人搬进彩云城去了。”庆王轻叹一声,那张威严坚毅的脸庞之上浮现出一抹无奈神情。
“还不是夫君你的错,一见殊儿三句话不离婚嫁二字。”庆王妃拧了自家男人一把,似乎也有些气。
“可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咱家殊儿又不是楚小子那般年少,眼看着都要十九岁的大姑娘了还没有一道婚约傍身,恭亲王那老小子近两年每次家宴之上都会拿这话挤兑为父......”庆王瞧着自家夫人可怜巴巴地搓手说道,语气之中也满是委屈意味。
“恭亲王府中的那几个饭桶纨绔也能与我家殊儿相提并论?二十几岁连炼气三境都没到,除了传宗接代开枝散叶还有什么用处。”庆王妃柳眉倒竖,口中话语却略显辛辣,与先前在楚然等人面前表现出的温柔淑娴大相径庭。
“夫人莫气,夫人莫气......”庆王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毕竟他家媳妇平日里最与恭亲王府上那位侧妃相互瞧不顺眼,每到一年一度的皇宴相聚之时,妇人们之间的口舌争锋往往要比他们几个老兄弟拌嘴要激烈得多。
被男人哄了好久之后的庆王妃这才舒展眉宇,挑开一角绒帘放些凉风进入车厢。
“殊儿正是不想被你这当爹的操控婚事,所以才一头扎进修行大道之中,独自住进郡主府内。修行艰辛你我最明白不过,殊儿她能在二十岁前跻身凝神境界有多不易,不用我说你也知道。”
一旁揽着女子肩头的庆王闻言沉默,一双漆黑眸子内里闪过一丝内疚。
赵殊本身并非天赋绝伦的大道种子,又身为天子宗亲皇胄血脉,即便不走修行之道也足可无忧无虑。可是原本最是静不下来的殊儿却选择了修行百脉千门之中最需要沉住气的静心功法,日复一日按照时辰流转练气打坐采食天地灵气,这其中的艰苦他这个当爹的自然知道得一清二楚。
既然不是天才,若想要取得相同的成功,便唯有付出更多的努力。
那妮子人前倨傲的毛病是从他这里继承去的,许多与赵殊第一次见面的年轻俊杰们都会对于趾高气扬的少女心生不喜,而能够进入少女法眼之人又少之又少,两相筛选之下也就导致了这位彩云郡主身边几乎没有什么亲密朋友。
所以庆王夫妇才会对于自家女儿赞不绝口的楚然一行人如此感兴趣。
“比起殊儿,那小楚才是真正的少年天才,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便已经跻身进入气血境界,也怪不得清风城楚家会放心让他外出游学历练。”再提起楚然的时候,庆王的口气便温和了许多,也承认了少年的确天赋异禀资质不凡。
“你女儿的眼光又何时差过?”庆王妃眯眼笑道:“就连小楚身边的两位女伴也都并不普通,那位红袄女娃娃虽然不曾修行,可在大雪天气之中却依旧给我一种暖洋洋的感觉。至于那位青黛衣衫的少女嘛......我倒是有些看不透了。”
伸手捋着下颌胡须,庆王笑着开口说道:“说得对,我家殊儿看好的人自不会是凡俗之辈。”
“呵,也不知是谁先前还在与我抱怨,担心殊儿交友不善......”庆王妃眸中升起笑意,点着庆王的胸口乐呵呵说道。
“人之常情嘛......”男人挠了挠头讪笑回应,与女子的闲聊话语之中也流露出了对于楚然等人的认可意味。
......
......
重新回到大黑马拉着的那辆王府车驾之上,赵殊已经将自己那匹青骢宝驹交与车队侍卫,自己则是抖落周身雪花之后随着楚然等人一起钻进车厢之中。
随着整支王府车队开拔前进,这具车厢前的马夫都不用有何动作,便见大黑马已经迈开脚步拉着车厢跟入车队之中。
随着所有马车汇成一队,车外的一名名王府侍卫纷纷取出一枚乌木令牌握在手里。
乌光锃亮的令牌之上以金漆勾勒出“神行”二字,伴随着侍卫们挥手激发,金漆之上光芒亮起,所有车厢车轮与马匹蹄铁之上都亮起细密符文,极大程度上减轻了车驾重量提升前进速度。
大黑马虽未更换特制蹄铁,可身上马鞍架具与身后的车厢本就算得上一件法器。只不过黑马似乎有些不屑于借力法器,凭它的速度本就可以轻松跟上激发神行阵法的王府车队。
风驰电掣行于暴雪寒风之中,王府车队所过之处留下的车辙蹄印都极轻极浅,几乎是眨眼间便被簌簌落雪掩去踪迹。
......
......
挑帘瞧了眼窗外呼啸风雪,楚然不觉有些吃惊于神行阵法加持下的车队速度。若是按照如此速度计算,恐怕自己一行人天黑之前便能抵达临近彩云郡的天霖王都。
宽敞车厢内里四人重聚,虽说少了有事离去的心柔姑娘,可赵殊依旧很是开心,与糜小小一起坐在楚然与姜紫的对面,姑娘三人一起聊着过年时分的趣闻轶事。
“楚公子的伤势如今恢复得如何了?”赵殊将话题再度扩展,有些关切地询问起面前的少年来。
“多亏郡主暂借府邸,以及那位老神医的回春丹方,伤势现如今已经无碍。”楚然浅浅一笑轻轻拍了拍胸膛开口说道。
“那就好。”听到楚然这番话语的赵殊终于放下心来。
回到庆王府过年的彩云郡主还在想着若是楚然伤势不见好转,她便去求娘亲在太医院寻一位老太医来替他瞧瞧,如今伤势痊愈自然是再好不过。
心思单纯的赵殊也并未多想那般伤及肺腑的深重剑伤楚然为何会在不到十天之内完全恢复,少女只当是楚公子也在那座天人府邸之中收获颇丰,获得了某些治疗伤势的天材地宝。
女子随后又询问了楚然右手之上缠绕的绷带是怎么一回事,得到了糜小小一句“少爷是在耍帅”回答之后有些哭笑不得,并未继续深究下去。
闲聊话题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天人府邸之上,赵殊面上露出兴奋神情,告诉众人自己在前几天里服下了得自遗迹之内的一枚洗髓果,炼气修为已经成功突破迈入凝神中期。
少女一边说着一边抬手催动法力凝化一团火焰,温暖火焰随着赵殊的操控化作翩跹舞蝶在她的指尖盘旋环绕。
一旁的糜小小见此情景连连拍手叫好,而这一幕也看得楚然有些手痒,也悄悄凝聚灵力汇集指尖,却连最简单的火星都没能凝聚出来。
“修士炼气,最初效法的便是天地大道自然规则。每一个人都有适合自己的相应属性,殊儿姐姐的体质便是亲和火属一脉,在突破凝神中期之后对于火焰的操纵也更加得心应手。”
一旁的姜紫笑着开口,看似是与对面的糜小小讲解炼气士修行大道的种种基础,实则却是在安慰着一旁牟足了劲儿也没能攒聚火苗的失落楚然。
“紫儿妹妹说的没错,我便是继承了娘亲与爹......父王的体质,对于火雷两种通玄大道还算亲近。”赵殊点头赞同姜紫的话语,随手又在拇指食指之间扯出一条袖珍电链来表演给两眼放光一脸期待的糜小小看。
得了小丫头夸赞的彩衣少女嘴角不由高高翘起,完全没有听到外人拍马屁时的那般厌恶抵触。
赵殊原本的性子便是急躁冲动,天生便自带一种倨傲贵气,给人一种极其不好接近的疏离感觉。可若当真与少女熟悉之后便会发现,她也会有着寻常小女子的种种性情,得了好友夸奖表扬一样也会雀跃欣喜。
“等到了京城王都之后,若有机会我便将长平介绍给大家。”挥手散去指尖能量,赵殊将红袄小丫头抱在怀里,与众人笑着说道。
“长平?莫非是......”楚然闻言一挑眉头,有些惊讶的开口问道。
“不错,正是长平公主赵玥彤。”赵殊点头印证了楚然的猜测,一双乌黑发亮的圆润眸子内里满是期待与闺中密友的再次相逢。
作为当今圣上最小也最宠爱的女儿,长平公主赵玥彤因为身份尊贵的缘故平日里不好随意出京。而每年年初的皇宴聚会之时,彩云郡主赵殊便会带着一整年的游历见闻前来奔赴王都京城一一说与赵玥彤听。
楚然闻言自然是点头称谢,却不由有些担心那位天家贵女究竟是怎样一种性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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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很快便在闲聊中匆匆过去,王府车队一行人也在晌午时分停靠在一处驿站之外,众人吃饭的同时那些拉扯马匹也需要洗刷口鼻添补草料。
一众骏马之中,高大黑马显得很是特立独行,看那副大气都不喘一下的模样还让人以为这家伙不过是出门溜达了一圈,又哪里像是冒着风雪狂奔疾驰了一上午?
常年伺候往来达官贵人坐下宝驹的驿站马夫都有些惊叹大黑马的神俊不凡,为黑马置备精料的时候还特意多加了些分量。
而在驿站大堂之中,王府随行成员们几乎包圆了全场坐满所有座椅,身份尊贵的庆王则是带着家眷邀请楚然等人前往二楼包厢。
大雪节气里官途驿站之中能供给的饭食极其简单,一碗碗热气腾腾的白粥配合着肉干与咸菜丝便是一众人等晌午伙食。
虽然站内驿丞也想拿出山珍海味来招待庆王殿下,只不过接连两场大雪却是对于物资输送造成了莫大困扰,断了供给的各地驿站也唯有开启紧急备战模式,动用那些极耐储存的风干肉食与盐渍咸菜来招待过往商旅。
一般情况下根本没有商队旅人会顶着如此猛烈的风雪赶路,可现如今又恰好是镇守各地的藩王们前往京城共赴皇宴的节骨眼,当那位当值驿丞手捧白粥干肉与咸菜丝来到庆王等人落座的圆桌近旁时,最近才调来此地的青年驿丞一双手都有些颤抖,那颗心脏简直快要从胸口之中跳脱出来。
“怕什么?身为我天霖驿丞,王土之内还没有人胆敢无故杀你。”高座主位的庆王赵淳一眼便看穿这位驿丞内心的恐慌,扯了扯嘴角之后沉声开口。
“卑职不敢......”听到庆王开口的青年驿丞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飞快为圆桌四方的众人上好餐饭,然后飞也似的跳下楼去。
“果然年轻,真是沉不住气。”望着那年轻驿丞落荒而逃的背影,庆王不由得勾起嘴角笑着说道,旋即又与自家女儿跟楚然等年轻人讲起来关于驿站驿丞的有趣故事。
当初驻守此地的那名老驿丞还没退休的时候,可是都敢提壶与自己敬一杯酒的。
为了保持行军通畅与商队无忧,天霖王朝境内官道网络四通八达,随之设立的驿站数量也极多。而在天霖王法之中有一条铁律明文规定,任何人不得以任何借口擅杀驿丞守官,违令者不论身份一律严惩。
对于这条太祖皇帝亲笔写下的天霖律法,起初的时候并没有多少人放在心上。因为按照品秩推定,区区驿丞不过末流九品芝麻官,那些将相王侯又怎会将这种微末蝼蚁放在眼里?
而当高祖时期那一桩“杀驿案”爆发之后,天霖境内便再没有人胆敢忽视管理驿站官途的小小驿丞,整座天霖境内的官道管理变得愈发井然有序。
此案的起因便是一支入京的外戚队伍不满驿站招待,其中为首的国舅爷酒醉之后冲动杀人。
杀人者酒醒之后也是有些慌张,连夜入京寻求后台想要平息此事,兜兜转转间竟是惊动了那位高祖皇帝宠爱有佳的安贵妃,此事便不声不响被人压了下去。
只不过那位贵妃身后的外戚势力又怕那驿丞家人惹是生非,一不做二不休竟是高价聘请一位修行者伪装山贼过境,将那驿丞家人所住的偏远村寨屠了个一干二净。
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一位捉迷藏时躲进后院枯井的孩童恰好躲过那名修行者的神念扫视幸存下来。
女娃娃拼命捂住口鼻不敢哭出声来,只能听着枯井之外村民们凄惨叫声与一句句徒劳无功的“上仙饶命”,朦胧夜色下又见冲天火光映红了井口夜空,枯焦味道渐渐盖过了浓郁腥气。
一座村落近百号人的死亡与那场熊熊大火自然瞒不住临近住民,得到通报的知县立刻派人前往探查情况,后来才在满地焦枯尸骸的村落遗址后头的那口枯井中寻到了已经昏死过去的女童。
将那女童营救回县衙之后,青山知县本打算问询女娃娃可曾听到那伙纵火匪人的相关情报,可当这位年轻知县听到女童抽泣着说出村民临死前哀嚎的“上仙饶命”那四个字之后,男子整个人脸色顿时大变,立刻发布封口令严密封锁一切有关女童幸存的消息。
彼时高祖皇帝治世未久,各地仍未算得上太平安定,一位修仙者竟然会对平平无奇的僻远村寨出手,此间必定藏有秘密。
这位青山知县当即遮掩身份乔装打扮,带着女童亲自入京前往巡天司衙门汇报此事。
而巡天司衙门听闻详情与女童描述之后也不敢稍有怠慢,立刻派出高手追踪蛛丝马迹,同时也上达天听与高祖皇帝报备此事。
在巡天司衙门全力运转之下,那名屠村修士很快便落网,而作为雇主的安国舅自然也被其毫不犹豫供了出来。
此事并未就此了结,从安国舅的口中巡天司衙门得知,在灭村惨案的背后竟然还藏着一桩擅杀驿丞的泼天祸事。
作为高祖皇帝左膀右臂的巡天令当即意识到事情越发严重,连夜入宫面圣述职,旋即当天夜里宗人府与御史台便在高祖皇帝的授意之下联袂出手彻查此案。
一阵鸡飞狗跳之后,两大衙门将牵扯此案隐瞒实情的一系列人员全部缉拿归案,其中除去此脉外戚族亲与一众官员之外,竟然还有一位吏部侍郎牵扯在内。
得知此间消息的安贵妃慌忙跪在高祖皇帝面前拼命磕头,却还是被两位大貂寺左右搀扶着拖进长门宫内。
两位大貂寺前脚刚刚离开,后脚便有几名掌事太监手捧白绫进入长门宫中,不消片刻安贵妃暴病驾薨的消息便传递开来。
除了给予安贵妃一个体面结局之外,其余涉事者皆是被压赴午门斩首示众,就连那位抵达化外境的炼气士也没有例外,即便对方百般讨饶,甚至搬出宗门靠山出言威胁,高祖皇帝也只是冷冷吐出一个“斩字”。
行刑那一日里,天霖朝廷专门派遣一位炼魄武夫当做刽子手,手持鬼头刀立于行刑台之上,手起刀落间便砍下一颗中五境修士的大好头颅。
而那位青山知县当时就拉着幸存女童的小手站在刑台之下,手指滚落到身前死不瞑目的那颗头颅与女娃轻声说道:“所谓“‘上仙’,砍头之后喷洒出的鲜血也不比普通人更红。”
这位日后进入巡天司衙门,并且成为天霖王朝第一位以女子身份跻身上品武夫境界的小娃娃咬着唇瓣望向死不瞑目的“上仙”头颅与满地血迹,又伸手蘸了蘸嘴唇咬破处举在眼前细细对比一番,随后点头轻声应道: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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