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生活在那一刻按下了暂停键，就像一本小说读完这页没有了下一页一样。代购风波似乎是过去了，但我原本平静安稳的小生活也被实实在在的打破了，拆东墙补西墙的生活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不过没人知道，我也没告诉过任何人。我原以为大三上学期也就这样了，没想到生活居然还给我安排了故事，四月的某一天，我上课的时候接到我妈的电话，我清楚地记得电话那头她的声音很沙哑，也很安静，儿子，有时间回来一趟，你爸爸没了。

    如果我爸还活着，他的生平也足够写成一本书。

    十几岁从老家C市的一个小村子里跑出来当兵，十多年的部队生活让他成为了一名性格刚正的解放军。退役之后跟我妈来这边工作生活，养有两子，我和我的妹妹。县城玻璃厂工作若干年，厂子倒闭，跟着一个叔叔去矿上看矿，同时开了一家五金店。后来五金店赔钱，欠了很多债，回到县城编织厂跟我妈一起上班一边还债一边养活一大家子人。可能这么些年期间还发生过其它事，但在我这里，他的一辈子，可能就是如此寥寥数语，却也如此坎坷漫长。

    求学期间我对他没有一点好印象，我爸他对我太严格了，真的，我都没怎么见他跟我笑过，在我跟前他永远都是板着一张脸。小学的时候他去上班，让我一下午练十张庞中华的字帖，十张啊，还必须是楷书，你能想到一个连字都认不全的孩子写十张字帖是个什么感觉吗。他还时不时的查岗，那会我家刚按了座机，他有一部翻盖手机，为了防止我出去玩，上班前他让我好好在家带着，中间他会不定时的给家里打电话，要是没接到我就完了。是的，真打，皮开肉绽不至于，但也很疼。我挨过无数次的打，欺负妹妹挨打，欺负我妈挨打，欺负院子里的孩子我也挨打。考试没考好挨打，作业完不成被叫家长挨打，我参加六一儿童节训练回来的晚了也挨打。我打游戏挨打，我玩的太晚了挨打，我跟他觉得是坏孩子的一起玩也挨打。我就这么一路被打上来的，他真真切切的没给我留下一点好印象，以至于后来我听到“你爸回来了”就腿软，不管在干什么我都要赶紧假装学习，可是电视机的温度不会这么快降下来，得，挨打呗，都习惯了。

    所以听到我妈告诉我这件事，我比谁都淡定，仿佛那个人与我无关，我安静挂掉电话继续回教室上课，继续下课，吃饭，然后午休。

    有一次他带我买书，他特别喜欢这么做，有点时间就带我去我们那儿的文化广场看人家免费展览的书。那天我看上两本书，一本是《数学大全》，一本是《语文大全》，他问我要不要买，我点头，他揣着书掂量了一下，蛮重，看了眼标价，估计也心疼，但也还是去开票了。开票的地方离我不远，我就站在那里看着他跟售货员开票。等待的时候他微微张嘴，揉着自己的肚子站在那里，显得有点手足无措，呆呆的还挺可爱的。我朝他笑，可他没看到。或许父亲对于孩子的爱，就是这样严厉而又无声，我是第一次当孩子，他也是第一次当爸爸。后来我的身上渐渐出现了他的成果：我的字挺好看的，我的性格也带有一点打抱不平愤世嫉俗，我的读书之路在没有任何人的指导下踏踏实实完成了。我觉得这就是他带给我的，让我受用终生的力量，就在我24岁那一年，这份指引却永远的消失了。

    那天晚上爱好女喊我去澡堂洗澡，我走进自己的格间，把水龙头的阀门拧到最大，从一开始哭到了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