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母校是什么。

    以前我看到过一个回答，说是母校是一个别人不能骂，但你可以随便骂的地方。我觉得挺有道理，反正在校的那几年真的是没少吐槽它。我们宿舍卧谈会的三大主题之一，那就是骂学校。哪有大学还上早自习和晚自习的、哪有大学不让学生出去租房子住的、哪有大学让学生健美操大合唱交谊舞的、哪有大学你不干活就不给你毕业证学位证的、哪有大学在你大一大二的时候给你安排好一点的宿舍，大三就让你搬走的。太多太多，XX大学的各种不合理制度，成为我们后来聚会时的谈资，我们举杯换盏，醉意中脏话连篇，但略微清醒时分，有人问我们还想不想回去，我们说想，我们想回去留住辅导员。

    和学校反抗印象最深的一件事，就是大二那年的拒换宿舍事件了。

    上面有说，我们刚来住的宿舍是数一数二的，大二放假前，我们收到了金融系和楼下传媒系要搬出宿舍楼，给新来的大一新生腾地方的消息。一开始风言风语，我们没有理会，后来辅导员那里也传来消息，让我们着手准备，我们的内心当然是极度抵触的。于是楼上楼下在校园贴吧上发了贴，并创建了“九号楼坚决不搬宿舍群”，经我们一致商议，在某个晚上，集体起义，朝楼下扔暖壶以明志，跟学校作斗争。

    金融传媒本无交集，全凭这件事走到一起。起义之前楼上楼下全是兄弟，见过的没见过的都是先给对方一个眼神，说一句“兄弟，那事你知道哇？”对方给予肯定，队伍的齐心我从未见过，仿佛胜利终将属于我们每一个人。很快，时间到了我们约定的那个晚上。

    那天晚上，大家在群里嘴嗨过后，我听到有人趴在窗户上大喊了几句，但附和他的人不多，那个人一个人在大喊大叫，我们也只是探出脑袋去看，并没有跟他一起抗议。所以第一天晚上并没有发生什么。群里有人说我们剩下的人是怂蛋，人家都带头了，一句话都不敢放，屁用没有。这句话的分量如一颗炸弹在我们心中爆开，我们仿佛被人加了buff，一时间大家纷纷站出来，说要进行第二次的起义，这次要是不跟，不是男人。这其中就有我。

    于是我见到了人生中最疯狂的一次集会。我也记不清是几天后了，第二次的起义如约而至，那天夜里，不知道是谁朝楼下扔了第一个暖壶，紧接着就是第二个第三个，很快整栋楼开始哔哩啪啦往下扔壶，他们一边扔一边喊着不换宿舍，我们也加入了队伍，大喊着不换，坚决不换。暖壶扔没了就开始扔手边的东西，饮料瓶子，两年没扔过的空洗发水瓶，有宿舍偷偷喝酒，扔啤酒瓶子，紧接着是洗脸盆，有个舍友刚洗脸回来，接杯水的功夫盆就下去了。再后来真的是没东西了，我们开始撕书，一页一页的往下飞。那个夜里，飘飞着的书页，宣告着年轻人不服学校的制度。

    动静很大，一开始吵醒了对面的宿舍楼，他们探出脑袋打着手电也嗷嗷的叫着。后来是整个学校都在原本该睡觉的时候醒过来了，他们各自手里的台灯，成了那晚的灯光。我们打开贴吧，上传着这里发生的一切。后来声音似乎都传到了隔壁学校，有人在贴吧下留言“隔壁大学发来贺电，预祝你们活动成功”。

    大约经过40分钟，各个系的主任，院长，辅导员，都到了自己管辖的宿舍楼，这场活动也淡了下来，我们快速回到被窝里，辅导员到宿舍问我们的时候，我们说在睡觉，不知道外面在干嘛。那晚，我们激动的久久不能入眠。

    第二天凌晨，我们还在睡梦中，就听到有人在楼下现场打扫卫生，等我们准备去早自习的时候，昨晚一片狼藉已经被收拾干净了，贴吧一夜之间也找不到任何关于这件事的帖子了。后来解散的群被强制恢复，校领导查到了我们的头目，原来群里一早就有领导的人，偷偷截图留证据。再后来金融系和传媒系的辅导员被开除，其中就有陪了我们两年的安老师。有那么一刻，我们后悔了，我们只是想留下我们的东西，不想伤害任何人，如果辅导员和宿舍选一个，我们一定会选前者。同时我们的起义没起到任何效果，大三开学的时候，我们还是搬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