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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骆慕鹤的确有些才干,曾在翰林院任职数年,因政见不合跟同僚争论时气盛伤了人,这才被调离翰林院,扔去京都衙门任一闲职闭门思过。后来这骆慕鹤入了大皇子的眼,被他派人拉拢,成了大皇子府上的幕僚之一,隐隐有首席之势。
而冯相作为三皇子的舅舅,怎么会挑了个大皇子的人,前往幽州任职府牧?
建帝略加思索,心中忽然轻笑起来。
这个冯敬儒啊,果真是老奸巨猾!
很显然,这老东西猜到了自己喊他来宫中议事的目的,便是故意扔出个大皇子的人,来彰显自己的大公无私,顺带着想让自己觉得,他认为幽州是个祸乱之地,想要调骆慕鹤前往任职,一来削弱大皇子的幕僚智囊,二来引大皇子站在了肃王的对立面上。
若单纯这么看,堪称一石二鸟,他冯敬儒直接赢了三波!
可冯敬儒太了解自己了。
他很清楚,自己一眼便能看穿这等伎俩。
所以,他在等自己的反其道而行之!
建帝也很清楚自己和朝臣们互相拉扯这么多年,最喜欢使用的手段,那便是以其人之道还至于其人之身!
既然你想削弱大皇子的幕僚智囊,想要让大皇子站在肃王的对立面上?
那本皇爷还真不让你如愿,就偏偏选一个三皇子手底下最为足智多谋的幕僚,让你支持的三皇子站在肃王的对立面上!
若是没想通这一层,建帝认为自己真的会这么去做。
可,如果这么做了,恰恰正中冯敬儒的真正意图。
他想利用自己的这般心态,帮助三皇子在京都之外掌控一块偏远、不引人注意,且能容纳不少兵卒人马的飞地!
或许,冯敬儒这是个阳谋。
不管自己如何去选,他的两手打算终有一手能落实?
当真是搬弄权术枉为人臣啊!
建帝在心中又给冯相添了一等罪名,脸上却是挂上了笑意:“冯爱卿不愧是朝中柱石,别人举贤不避亲,你冯敬儒举贤不避仇,可谓更加高风亮节啊!”
“皇爷谬赞,微臣愧不能当!”
冯相不知道建帝会如何选择,但他知道,这会儿绝对得老老实实夹起尾巴当官。
以建帝的心性,自己这般算计,难免遭受报复,搞不好一不留神,就因为左脚先踏入金銮殿,便惹来责罚。
“好一个愧不能当,若朝中官员皆如冯相,朕倒也省心了!”建帝摇头叹息,便是端起茶盏示意他可以滚蛋了。
冯相当即跪拜后,缓缓退出御书房,出宫的路上,他只觉得后背衣物都已经被冷汗浸透。
在冯相看来,自己的阳谋相当了得。
不管皇爷如何采纳,最终三皇子都能因而得利。
可他唯独忘了一件事,建帝的选择范围,远比他的建议范围宽广得多!
因为在他走后,建帝又召见了支持大皇子的舅舅鲁国公邓禹,差不多的话术重讲了一遍,问询邓禹对幽州府牧人选有何见解。
邓禹是个武勋,不太会文人们绕圈子耍心机的那一套,他歪着头思忖许久后,竟是嘿嘿一笑如实说道:“皇爷,这种事儿您就别问我这个大老粗了吧?要是肃王起兵,您大可以一纸诏令,我带兵杀过去镇压了便是,可幽州府牧人选这种事儿,嘿嘿……”
建帝闻言,直勾勾盯着他许久,见他脸上只有窘迫并无半分愧色,心中才算稍加欣慰了片刻。
送走了邓禹后,建帝又如法炮制,召见了朝中另外几位大员,问他们幽州府牧人选一事。
这些大员们也都是老狐狸,一开始顾左右而言其他,彩虹屁那叫一个不要钱的往外送。
等到最后眼看非得说出个所以然来,这才犹犹豫豫说出推荐人选,也大都和他们有着或深或浅的利益瓜葛。
芹公公送走最后一个大员回到御书房,夜色已经很浓了,宫里门廊上的灯笼通明,和夜色格格不入。
“皇爷,已经很晚了,您要不先回寝宫歇息着?”芹公公有些担心建帝的身体。
近几日御医接连问诊都说建帝肝火旺盛胃气不足,且脾脏羸弱,加之偏头疼等诸多病症,时间久了怕是药石无医。
建帝却是摆了摆手,转头看向窗外夜色,忽然轻笑问道:“大伴,还记得在东宫那段短暂的日子么?”
“皇爷,老奴怎么会忘呢?那时候,皇后刚怀上大皇子,您便是如现在这般日夜伏案操劳,这数十年如一日,皇爷,您该歇歇了……”
也就是芹公公于无旁人时,才敢说出这等大逆不道的话。
让一个皇帝歇歇?
光这一句,就够砍九族的脑袋了。
建帝不以为然,只是摇了摇头道:“或许是真的有些老了,这些天里,朕时常想起当年时光,那个时候父皇还在,朕虽为东宫太子,然百官眼中只有父皇一条真龙,对朕不过是阿谀奉承投机之谈!
看如今,朕贵为天子,可这朝中百官,像极了当年那般,在朕面前做尽卑恭之态,却也不过为了他们各自的青云路,他们嘴里礼义廉耻,他们行事利益为先,寒窗苦读十余载,身穿绫罗不事桑麻,吃着民膏民脂,眼中有权贵有仕途有党羽之争,唯独装不下百姓和朕的江山安危!
到头来,连朕都时常感慨,是不是应该真如当年怒言,将这朝堂上上下下砍个干净,让他们真如民间所说那般,红衣官袍是血染,这天底下才能真正有个清明!
可笑,可叹,可悲啊!”
“皇爷,贪官权贵,杀不尽的!”芹公公也是苦涩回道:“当年太祖定下铁律,贪赃三十两纹银便要砍头,可皇爷您看太祖朝间,巨贪不也是宛若过江之鲫,前赴后继杀不尽砍不完?”
“大伴,那你说,到底哪儿错了呢?”建帝有些失神,眸间闪过痛苦和愤怒。
“皇爷,宦官不敢干政,老奴就是个残缺之人,老奴的些许牢骚,可当不得真啊!”芹公公当即选择了闭嘴。
他今天说的话已经够多了,犯得忌讳也够死好几回了。
虽然皇爷念及多年陪伴情谊,但他这个当家奴的,可不能没有眼力劲儿。
“你啊你啊!”建帝不禁失笑,而后忽然想到了什么,随即开口问道:“许文印那个犟种,现在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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