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尖锐的刀身猝然掷出,于空气中摩擦出厉啸。对峙在院门前的双方同时变色,即将短兵相接的双方,近乎同时朝后退让。
就如刀劈大江,河水也要断流。
“砰!”
灌注的赵都安体内气机的佩刀,狠狠扎在青砖地面上,嵌入大半截,逸散的力道将周遭地面炸裂。
这是他以往做不到的——亦是脱胎换骨对武功的体现。
“啊——”
那群试图闯门的人发出低呼,为首一人勃然变色。
似没料到,赵都安会赶到,且出刀果决至此。
“大人……”
沈倦等几名梨花堂锦衣也愣住了。
但旋即想到自家缉司的风格,倒也不意外。
“唏律律。”
顷刻间,赵都安纵马已奔至近前。
人在马上猛勒缰绳,那匹健硕的黑马也高高扬起前蹄。
“发生何事?”赵都安面无表情,视线于场间横扫。
发觉围堵的这群人虽看似来势汹汹,但并无禁军出身之人的行伍气。
领头的,赫然是一名青袍中年文官,模样端正,气势凌人。
沈倦等人见主心骨到来,心下大定,当即拱手告状:
“禀大人,属下一行查案至此,缉捕逆党一人,查获赃款赃物数箱。
本在等待衙门派车来接,这群大理寺的人却赶来,声称要提走逆党与一应物件,属下不愿,对方便欲强夺。”
抢人?抢赃物?
大理寺的人?
赵都安捕捉关键词,扭头看向另一群人。
却见为首那名端正的中年文官眼皮不抬,拱手道:
“本官大理寺丞,何正。来人可是诏衙赵缉司?还请下马说话。”
大理寺丞……正五品官员,品秩上压赵都安一头,恰好卡在他的抓人权限上。
“原来是何寺丞。”赵都安一改方才跋扈,忽然笑了笑,翻身下马,把缰绳丢给身后赶来的其他锦衣,散漫道:
“不知诸位这是什么意思?”
何寺丞深吸口气,淡淡道:
“赵缉司应当知晓,贵衙所犯逆党一案,已遵圣上旨意,移交我大理寺查办,嫌犯铁尺关供词指认,线索指向此院中逆党同犯,本官特来将其擒拿归案……”
言下之意:
铁尺关这狗贼,将同一份情报卖了两次,先后告知了马阎和大理寺。
于是双方循着相同的线索,撞在了一起。
赵都安“哦”了一声,故作疑惑:
“所以?”
何寺丞面无表情:
“此案既已交由我大理寺审理,便不劳烦诏衙的弟兄了,还请赵缉司将人交给本官。”
谁特么和你是弟兄……沈倦等人暗骂。
赵都安当然听懂了,但他却只是笑笑:
“凡事讲究个先来后到,人是我的人先抓的,东西也是。贵寺来人,便要拿走,这不合规矩吧。”
何寺丞皱眉道:
“赵缉司是要违抗圣人之命?此案既归我们,便当移交,谈何先来后到?”
呵……可别给我扣大帽子……赵都安眯起眼睛,冷静指出漏洞:
“何大人好大的一顶帽子,我诏衙时常从京城府衙,乃至刑部提走人犯,却也都是先递交公函,待双方签押盖了大印,才和和气气动手。但却从没听过说,移交犯人是靠抢的。”
猛听上去,对方的话似乎合情合理。
但赵都安却敏锐察觉不对劲。
官场上,除非是政敌,否则大多是一团和气,不会平白无故得罪人。
何寺丞晚来一步,合理的手段,应是先任由人犯被沈倦押走。
扭回头去开文书,递送马阎。
走个流程,而后再提人……
当然,也可以解释为对方心急争功,担心东西落在诏衙手里,被刮下一层皮。
也勉强能解释对方动手抢夺的行为,但赵都安本能察觉不对。
对方会不知道沈倦是梨花堂的么?
会不知道,自己的恶劣名声么?
这么头铁,非要和自己硬钢?
至于么?
事出反常必有妖!
“赵缉司!”
对面,正气凛然的青袍寺丞沉下脸孔,道:
“你是聪明人,没必要装傻,既然此案归我大理寺,那何必绕弯子,折腾人?让你的人闪开。”
赵都安没吭声,好似在权衡思索什么。
片刻后,他嘴角微微上扬,似隐晦地笑了笑,扭头看向杵在院门前的沈倦,倏然沉下脸道:
“沈倦,我对你很失望。”
沈倦愣了,这个梨花堂的躺平二代似没料到,自家上司会调转枪口,对准他。
不只是他,其余在场的锦衣,也都愣了下,意识到自家大人似乎服软了。
是了,对方是实打实的五品官,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人家也的确占着道理。
哪怕真将人抢回去,对方走個流程,还是能提走。
如此这般说来,倒是自己等人错了,死不退步,导致拔刀相向,险些激发冲突。
可这与他们印象中的大人不同,梨花堂的首领,不该是天老大,他老二,敢与任何人拍桌子,拔刀斩人的主儿吗?
为何这次却退让了?
莫非真如衙门中一些人私底下传言的那般。
自家上司,只是“狗仗人势”,“欺软怕硬”,有莫昭容撑腰才敢怼李浪,因那五十八名官员品秩不高才敢肆意抓捕?
失去了人撑腰,面对比自己品秩高的人物,便怂了?
这似乎是最合理的猜测,但……
“大人,我们……”沈浪还想争辩,他很憋屈,异常憋屈。
赵都安却厉声呵道:“你还不认错?!”
沈倦哑口无言。
在场两拨锦衣,也都闷不吭声,但眼中的不服气和失望,却是掩饰不住的。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大理寺众人。
他们对赵都安的跋扈嚣张早有耳闻,方才也的确慌了神,心生怯懦。
人的名树的影,生怕姓赵的发飙,自己等人被殃及。
但此刻,见其被自家寺丞三两句话,便压的服软,扭头训斥自己的手下,心头紧张烟消云散。
一个个脸上浮现笑容,悠闲轻松看戏,心想传言也做不得真嘛。
“哈哈。”何寺丞更是笑了起来。
抖了抖青袍袖口,背负双手,眼神轻蔑,笑道:
“诶,缉司也不必如此严苛,底下的人不懂事,带回去训斥一二便可,谁都有犯错的时候不是?”
风凉话不要钱般。
说着,何寺丞更抬头,示意随从官差收起刀剑,准备进门锁人,截取胜利果实。
沈倦也憋屈至极,垂下头,不忿地挤出话来:
“卑职……知错……不该与……”
然而下一秒,中年官员与身后一群人,脸上的笑容却骤然消失了。
只听赵都安板着脸道:
“你错就错在,身为梨花堂的人,怎么是个怂蛋?”
沈倦愣了。
赵都安沉声训斥:
“伱手里拿的是什么?是废铁吗?还是衙门的佩刀,是木头做的?有人敢抢咱们的东西,你们装模作样拎着刀,怎么就不知道砍过去?
就知道后退,堵门,本官的脸都让你们这群软蛋丢光了!”
一群锦衣也都愣住了,愕然地抬起头,望向上司。
怀疑自己听错了。
所以……自家大人不是屈服于对方,更不是服软。
他骂的,也不是自己等人与大理寺的人拔刀对峙,而是骂他们太软,顾虑太多,也太怂……
“大人,我……”
沈倦脸庞一阵红一阵白,羞愧至极。
赵都安冷声骂道:
“本官上任前,一群人与我说,梨花堂里刺头多,桀骜不服管。我看就是个屁,桀骜在哪?刺头在哪?倒是都听话的很!
若本官今日不赶过来,是不是咱们梨花堂缴获的人犯,赃物,就被你们拱手让人了?”
“大人,我们……”守门的几名锦衣也羞愧难当。
既为自己等人的胆怯行为而羞愧。
更为之前心头对赵都安的误解而羞愧。
心中更骤然涌起一股热血与暖流。
他们在原本的堂口,每次出格,都被缉司呵斥,被同僚劝阻,从未想过,会遇到个包容,替他们撑腰的上司。
此刻虽被喝骂,但这群人一个个却毫无怨愤,反而眼睛亮亮的,生出一股“君以国士待我,我必国士报之”的冲动。
仿佛赵都安骂的越狠,他们越激动,兴奋,热血沸腾。
“大人,我们知道错了!请大人责罚!”
沈倦红着脸大声道,身躯站的笔直。
赵都安哼了一声,道:
“既知错,还不改?该做什么,要我吩咐?”
沈倦骤然转身,望向对面已经听傻了的一群大理寺官差,狞笑一声:
“贼来须打,想抢咱们的东西,呸,你们也配?小爷忍你们很久了!”
说着,提刀扑了上去。
他身后几名锦衣也嗷嗷叫着,如饿虎扑食,冲向对方。
将一群猝不及防,已经收起武器的大理寺官差揍的抱头鼠窜,哀嚎不止。
“你……你敢……”
何寺丞气的胸膛起伏,指着赵都安,难以置信的神情。
沈倦等人还是有分寸的,将这位主官,留给了赵都安,没有去动。
“何寺丞想说什么?”赵都安笑眯眯一步步逼近他。
何正只是文官,手无缚鸡之力,当场惊得后退。
但身上的青色官袍给了他些许底气,色厉内荏道:
“你这是违抗圣旨,阻挠三法司办案,马阎也保不了你!”
赵都安一脸无辜:
“何大人似乎没弄懂一件事,你凭什么说,这院子里的逆党,与铁尺关的案子有关?有证据吗?
我梨花堂前来抓捕,乃是依据早几个月便获得的线索,本来便是诏衙缉捕逆党的职权范围。
与铁尺关一案,全无关系呀,又凭什么也要移交贵方?
贵衙门是断案的地方,寺丞想必也是个讲理的人。”
中年文官被他的强词夺理噎住了,竟一时无从反驳。
赵都安已走到他面前。
抬手,轻轻拍了拍青袍文官的脸,发出轻轻的“啪”声。
不重,但鄙夷意味很浓:
“没带够人手,就不要学人家出来耀武扬威。”
何正脸色铁青,忽然说道:
“大长公主说的没错,你果然是个混人。今日本官领教了,咱们走着瞧。”
说着,他头也不回,率领一群被揍的哭爹喊娘的官差,逃也似离开。
赵都安站在原地,久久不语,眉头皱起“川”字,呢喃:
“云阳公主……果然,又是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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