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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文唱《目连救母》,国师可知是什么故事?”赫连肃心思不在咿咿呀呀的戏台子上,眸中愠了怒气。谢让尘余光掠过斜后方的赫连玉,嗓音平淡如水,却格外清冽。
“南耶王舍城中傅相性善,赈济灾民,斋僧布道,其子罗卜承其父遗志。但其妻刘氏违誓开荤,欺满天地,死后在地狱受轮回苦楚。
罗卜为救母去西天求佛,佛祖赐名大目犍连。之后罗卜入地狱,从第一殿至第十殿,然其母已在人间为犬。
中元节时,佛命目连设盂兰盆会,为其母超生。
后玉帝封傅相为劝善大师,刘氏为劝善夫人,罗卜为仁孝大菩萨。”
“国师果真见多识广。”赫连肃执起茶杯,后沉吟道,“国师将小玉儿教得很好。”
谢让尘目光落向赫连肃,敛眸:“她不该做那个牺牲者。”
“国师又怎知她不得利?”赫连肃夹杂着戏谑与正式,“以退为进,又怎么不算胜招?”
谢让尘指尖抵住檀木桌,唇角轻勾,略有嘲讽之意。
戏台子上唱《目连救母》到第十殿,戏台子下,众人窸窸窣窣议论着什么。
“不是在唱《天香庆节》吗?怎么唱错了也没人提醒?陛下竟也不怪罪。”
“兴许是故意的,不过唱功挺不错的,模样身段也俏,就这么看呗,最后陛下肯定会说些什么。”
“我两腿打颤,总感觉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能有什么大事?别自己吓自己。”
“你想陛下与太后的关系……”
“嘶……这戏班子大逆不道啊!”
戏台子上的花旦净末丑角们配合巧妙,唱功一流,身段婀娜又俊俏,实实在在唱出了目连的悲痛与救母心切。
行到最后,玉帝册封。
“要说这人间也有一罗卜该救母啊!”
“人间罗卜,便是那洒脱不羁,不知生母何人的楚王殿下啊——”
赫连肃与谢让尘目光交汇,齐刷刷冷下脸,准备做戏。
赫连嵊脸色瞬变,捏着茶杯的指尖惨白,平静的气息下蕴含着极浓的怒气。
皇贵妃吓得腿发软,险些打翻身前的茶杯,代雁忙扶住她,用力掐住她的掌心,才让她恢复冷静。
众人正准备唏嘘时,赫连玉深吸一口气,从椅上跳下来。
“唱错了唱错了!”
稚嫩嘹亮的嗓音将众人的注意全部吸引了过去。
半人高的小姑娘一身繁杂殷红宫装,金线在光亮下浮动,熠熠生辉,乌亮的头发簪着精致金玉,年幼、尊贵、灵动。
赫连玉叉腰,指着戏台子上的角儿们:“本殿不是告诉你们,是赫连晟吗!晟虽然有‘sheng’的音,但也不是嵊啊!出错了知道吗!本殿让你们作弄的是太子,不是楚王!”
戏台子上众人一脸懵,想开口解释,却发现只能张嘴,完全发不出声,最后被侍卫们压在台上跪下。
赫连肃瞥向谢让尘:“国师好功力。”
“嗯。”
谢让尘无心与他谦虚,眼底的愠怒恍如海浪滔天,努力拉起一抹朝阳,稳住眸底黑压压诡谲一片。
若是可以,他早已将人前的小丫头拎走。
赫连嵊错愕,他紧握住拳,努力让自己平静,但泛红的双眼出卖了他汹涌的内心。
太子复杂的目光落在赫连玉身上,一时竟喷涌两分嫉妒,但又不可避免想象,若今日是他落难,她……
太子不敢多想,又止不住多想,想要多奢求一番。
赫连玉仍叉着腰,指着戏台子上的角儿们教训:“下次能不能向本殿求证一下再行事?二皇兄简直倒霉——”
“昭阳,你放肆!”赫连肃看她骂得差不多,黑着脸将她喊了过来,“给朕过来!”
赫连玉撇撇嘴,踩着小步子,蔫蔫巴巴挪过去:“父皇……”
赫连肃拍桌,一双狭长凤眸尽是威严:“今日是什么日子,你作弄兄长也该有个度!”
“父皇,昭阳知道错了……”赫连玉气愤伸手,指向太子,“都怪太子哥哥,他给昭阳送了好多本子集书册,还让师尊逼昭阳学——”
太子忍不住赞叹,这借口找的确实不错,她是出了名的不爱学。
众人唏嘘,终于明白了昭阳公主为何与楚王换座,原来是不想与太子坐在一桌!还想作弄太子,只是搞错了名字,才有这冤枉事!
只是,今日中秋佳节,宫宴之上,昭阳公主也太没有分寸!这般规矩,日后怕是要惹大祸!
赫连玉递了招,太子只能起身,站过去,谦谦君子风雅气量:“父皇,昭阳年幼,此事确实与儿臣有关,是儿臣思虑不全,才导致二弟遭受此污名。”
赫连嵊忙站过去,垂着头充人数,不敢开口,他怕一开口,便控制不住情绪。
赫连肃沉着脸,冷声:“昭阳,朕对你就是太纵容!从明日起,你去国师府好好反思,禁足一月。这一个月,谁都不许去看她!至于太子送的子集书册,罚你抄写十遍。往后再敢作弄你皇兄,朕就打你板子。”
赫连玉低头翻了个白眼,嗓音染出哭腔:“昭阳不敢了。”
赫连肃心底一软,正想开口揭过此事,身上突然刮过来几道眼刀子。
似乎有谢让尘的,赫连迟的、皇贵妃的……
赫连肃:“……”
大胆!
大胆!
简直放肆!
赫连肃干脆拍桌起身,沉着脸挥袖离开。
常海忙跟上,小太监和侍卫们也忙跟过去,圣驾离开,朝臣妃子们忙跪地行礼恭送。
“恭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唯有谢让尘坐在椅上,赫连玉站在桌前。
二人对视。
赫连玉心虚看谢让尘一眼,冲他笑笑,权当做隐瞒的求饶。
因为昭阳公主惹出乱子,皇帝气急离场,这场宫宴由皇贵妃与太子等人收拾,还未入夜便散了场。
出宫后,各家朝臣家眷上了马车,才敢开口说话。
“这次昭阳公主可是惹大麻烦了。”
京兆尹刘大人家的大小姐嘲笑:“母亲,昭阳公主这次可不仅是惹了楚王,还惹了楚王的生母皇贵妃,皇贵妃位同副后,能轻饶了她?不仅如此,她竟然敢光明正大说要作弄太子,这种脏水要泼在太子身上,太子能放过她?哪怕同为先皇后子女,估计太子也得心生嫌隙。”
刘夫人面容沉静,眼底稍有得意:“慎言。你那个庶兄刘伯安可算是赶上好时候了。呵,他跟过昭阳公主,现在又归楚王管,往后啊,楚王可不会放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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