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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明达摸到了满手的泪。床帐紧合,帐内几乎没有光亮。她不知道此瞬正是几时几刻,但尚无人来叫她起身,应还不到卯初。
她也还起不来。
头一抽一抽地疼,耳边全是她质问崔珏的话,喉咙发干发涩。她想叫人,但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
这个梦、这两个梦纪明达双手捂住脸,又按住眼睛,想阻止眼泪继续流下。
崔珏性情冷淡,对她从不热络,甚至可称冷漠,她知道。
即便没有这些梦,今世从见他的第一面,她就看得清楚:
这个十七岁得中顺天府解元的少年举子,看向她的眼里竟没有分毫惊艳。
对她的诗文、画技、琴棋之艺,他更只有客气的称赞,从无一次真心赞赏。
他是大周几十年才出现一个的惊世之才,自然恃才傲物,瞧不起她闺中的本事,她明白。
她也不需要他毫无真心的称赞。
愿意欣赏赞扬她的人从来不缺!
所以,她不再高兴见他。
婚事已定,早晚都要成婚。那时,崔珏自然会发现,她与其他女子的不同之处。
他会明白,能娶到她,是他和崔家的幸运。
他兄长的妻子出身不高,行事也不合规矩礼数,怎么能当得起崔家的当家主母。
幸好、幸好,老天赐给了她这些梦。
原来崔珏不会明白。
原来,即便成婚,他竟也对她冷漠至极,连夫妻之间应有的一切甚至孩子都不肯给她!
纪明达止住了眼泪。
崔珏不是温从阳。
即便她的梦并不完全,她没看到崔珏之后是什么反应,但想来,他必不会像温从阳一样,每月按日期听话过来行房。
真嫁给崔珏,她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有孩子。
那她岂不真成了满京的笑话!国公长女、嫁与探花,却夫妻不睦、多年无子、几至和离孩子。
纪明达蓦然伸手至小腹。
今天应是她来月事的日子。
可已经现在了,她竟然还没感觉到任何月事前的酸胀之意。
是…已经来了吗?
她的孩子来了吗!!
张了张嘴,纪明达发现她又能发出声音。
她连声向外唤人。
忘记了去细想,为什么昨夜第一个梦里,温从阳竟与霍指挥并列,一同坐在陛下近旁。
又过两日,纪明达的月事仍还未至。
她的月事一向准时,近三年来从无差错。到了这时,连贴身服侍的丫鬟、嬷嬷,心里都已有了八分把握。
“但日子还浅,只怕诊不出来。”纪明达让自己耐心、更耐心些,“谁都不许声张。”
她对王嬷嬷说:“到下月初十,再去请太医来看。”
崔宅。
纪明遥陪嫂子送了孟安和出嫁。
嫂子的身孕已有近六个月了,身体日渐沉重,不便饮酒待客,纪明遥自然要替她多吃几杯。
她酒量不算太浅,来客也不会或不敢狠灌她。又有鲁氏一同挡酒,到席散,她只吃了六七分醉,
还算清醒地被崔珏抱回房中。
青霜等早已备好醒酒汤。
纪明遥一口气喝光一碗,便又被崔珏抱回卧房。
“挺好的。”被放在床边坐好,她喃喃说,“新娘子很漂亮,新郎官也怪俊的。
一个半月没见了,到新房一掀盖头,互相还不看呆了?”
孟安和好像真的对崔珏淡下来了。
挺好的,挺好!
她和陈宇一生一世知心相守、甜蜜幸福才好。
纪明遥半靠在床头,看崔珏单膝跪地,给她脱下鞋袜。
“你怎么不说话啊?”她埋怨。
崔珏抬起头。
“新郎官怪俊’吗?”他问。
他看,一般。
纪明遥笑软了身子,握住他的脸。
“没你俊!”她大声说,“没你好看!”
“全天下你最好看”
崔珏直起身。
他将手垫在夫人脑后,轻轻按住夫人躺下。
一刻钟后。
“夫人,先洗澡吧。”崔珏轻喘。
他双唇水润,唇角还有被咬出的印痕。
“行啊。”纪明遥答应着,手却开始解他的袍带。
崔珏连忙按住她。
“天黑了。”纪明遥示意他看窗外。
暮色四合,霞光尚明。一道残霞映出亮红的光辉,打在房檐与庭院之间。
尚未真正入夜。
“先沐浴。”崔珏还是抱她起身。
纪明遥就在他怀里不停地笑。
好像猎虎那天大胆的崔珏已经消失了。那夜过后,他又恢复了“白日不能行夫妻之事”的形状。
什么时候才能再看见一次肆意、急切、急不可耐的他?
真是好期待啊!!
第二天上午,纪明遥收到了刘皇后送来的虎皮。@很大一张,几乎能铺满整个床榻。皮毛光亮未损,摸起来稍有粗糙扎手。
很威风。
但也吓人。
那天在深林中,独自一人面对护子的雌虎,崔珏都想了什么呢。
纪明遥决定把虎皮先收起来。
因为,她还在后怕。
女官又传达了皇后之意:“娘娘说,若恭人无要事,便请去宫里说话。”
纪明遥忙更衣梳妆。
刘皇后找她,是要她重写《产钳的发明与使用》第五稿。
“你这书名很好,简单易懂,不用改了。”她笑指案上厚厚一叠条陈,“这都是近二十日来产钳使用的结果,共一百一十六例,由你挑选编入书中。尚食局和太医院又将产钳有所改进,我叫人给你讲明,你带回去,也要重画样式规范、重写如何使用。”
她问:“你几日能完成?”
严格估算后,纪明遥回答:“十日定能完成。”
“我给你半个月。”刘皇后道,“这半个月,会不断有女官和产婆到崔宅找你,新增案例。你有需要,不管要人、要物、要钱,都不必自己入宫,叫人来回话,我尽数给你送去。”
编书需静心。只叫明遥入宫办事,恐怕她在宫中不安,路上又耽延时间,不如留她在自家。
可惜,竟无一个女官专用办差的衙门。
“是,臣明白!”纪明遥起身恭答。
把一切交给皇后,果然进度有了飞一样的提升。靠她自己,想做到这一步,至少还要四五个月。
想必,等第五稿写完,就是产钳进入大范围推广的时候了。
拿到最新样式的产钳,带上所有条陈,回到家里,纪明遥就开始静心翻阅案例。
用过午饭,午睡两刻起身,她继续看案例。
她一直看到崔珏回家。
“老家的庄子都还没送出息过来,应就在这一个月了。”纪明遥同他商议,“但只怕我这几日没有空闲丹“交给我。”崔珏立刻说,“连家里所有杂事,也只等我回来再办。夫人只管专心写书。”
“那我可就全不管了!”纪明遥开心,“正是今天的事还没听一件呢!”
她忙命青霜:“快,快让管事过来回话吧!都回给二爷!”
“让人去东厢。”崔珏起身。
纪明遥又一直看到晚饭。
“我心里大概有数了。"
吃完饭,她瘫在榻上,闭目养神:“明天开始写。”
崔珏替她揉额上的穴位。
纪明遥舒服地往他怀里钻。
“我有点羡慕你了。”她感叹。
“羡慕什么?”崔珏轻声问。
“羡慕你,怎么能一天只睡三个时辰,还时时精神饱满,忙一整日也不累?”纪明遥枕上他的腿,
“我就不行。”
“这才集中精神半天—”说着,她就打了个哈欠,“我就只想睡觉了”
好困!
脑子发晕。
怎么又羡慕起卷王的天分了?
明明这辈子她既不用、也不能通过拼命学习、赢得考试争取更好的生活不过,为这件事让自己尽力,她很愿意。
她很高兴。
如果崔珏的卷王天分真能暂时分她一半,就更好了。
嘿嘿。
还是做梦比较快。©次日休沐。
纪明遥正重画产钳示意图,宝庆来了。
她带了一张田契。
“娘本想叫你和妹夫过去,全家一起吃顿饭,再给你的。”把锦匣塞到明遥妹妹手里,宝庆笑说,
“但听说你正忙着,娘就叫我送来,说等你忙完了,再带妹夫去吃饭吧!”
“可不许推!”她又忙说,“一个庄子对娘不算什么,认了你做女儿,这点东西都不给,还是她广宜公主吗?”
纪明遥忍不住笑:“义母知道你这么说吗?”
“这话就算当着她的面说,她也只会夸我说得对!”宝庆理直气壮。
“行了,你忙着吧,我走了!”她起身,“你不用送啊!”
但走之前,她又多问了一句:“我看妹夫是在东厢房管家事?”
“我忙不过来嘛。”纪明遥解释。
“他真是越来越贤惠了!”宝庆笑道,“松太公送的这四个字,还真是合适!”
她挥手出门。
待她出了院子,“贤夫”崔珏从东厢房回来,问夫人是否有事。
“是有件事。”纪明遥把地契和佃契拿给他看,“义母送了我一处田庄,离京约三十里,二爷有空,
替我去看看?”
“我这便去。”崔珏看清地点,“晚饭前大约能回,但夫人不必等我。”
“我等你到戌初!”纪明遥搂住他的腰。
婚假出城那几天,她还想过,等到秋天,要再和他一起去庄子上吃鲜果。
可秋天到了,先是她入宫排练,又是崔珏被点考官,紧接着便要准备秋猎随驾,现在她又有事。
即将入冬了。今年来不及,那就明年吧!
而且,他们在行宫也玩得很好!
崔珏回抱她在怀中。
约有半刻。
崔珏松开手,更衣出门。
纪明遥重新拿起笔,继续画图纸。
京城东北,霍宅。
升任指挥同知已有半个月余,霍元终于将新的职责熟悉完毕,得了一日空闲。
恰好正在休沐。
小崔大夫今日大约在家。他或许可以先递个拜帖过去?
霍元翻身起来,又把早已备好的礼单看了一遍。
他们文臣之间互相往来都怎么走礼?
虽然小崔大夫不像斤斤计较繁文缛节的人,可他也不能太失礼了。
霍元拿着礼单在地上乱走。
跟他多年的亲兵便劝:“指挥钦佩崔大夫的勇武,念了多日,那就直接上门喝酒去啊!说不定崔大夫也正盼着和指挥结交呢!”
“别出馊主意!”霍元瞪他。
亲兵闭上嘴。
但霍元倒是不乱转了。
他是盼着和小崔大夫结交,可小崔大夫未必也想与他亲近。
在行宫的几天,他也没再寻见机会与小崔大夫说话。一有空闲,小崔大夫就带他夫人各处去玩。
他还遇见过他们牵手摘枫叶。
纪恭人指哪,崔大夫就摘哪,甚至还搭箭给她射下想要的枝叶。
崔大夫的箭法也是顶尖的好。
他只远远看了一会,没好意思打扰。
算了。
把礼单丢下,霍元拿起马鞭。
他对人家的夫人别有心思,还怎么好意思找人家喝酒?
自己喝去吧!
他骑马出门。
哪知才决定了不去结交,正在路上,他就遇见了崔大夫。
崔大夫骑的不是猎虎那日的神骏,但现在这匹也是难得的千里良驹。
霍元到底没忍住,策马与人并肩,在马上行礼,笑问:“崔翰林这是上哪去?”
“中议大夫”品级更高,但“翰林”二字更清贵,又为实职。他还是称呼“崔翰林”为好。
“霍指挥。”崔珏亦抱拳。
他扬鞭一指东门:“去给内人看看田庄。”
“这是要紧的事!快请!我不多扰了。”霍元便笑道,“实不相瞒,本还想请翰林吃杯酒,说一说秋猎,只不知翰林是否方便,所以未敢冒昧递帖。”
崔珏轻轻一笑,应下霍指挥的盛情。
“若指挥方便,下月十六,我请指挥。”
那时夫人应已完稿。
“方便!”霍元忙道,“崔翰林果然痛快!那我便等翰林的消息了!”
崔珏拱手,策马而去。
霍元又向前走了几步,猛然勒马掉头。
赶紧回去再看看礼单!
十月初七日。
纪明遥完成书稿,入宫上呈皇后:“娘娘看,还有何处不妥,应当增改?”
刘皇后先粗翻一遍。
“你近日赶工辛苦了,快先回去歇息,看你熬的,人都没那么精神了。”她笑将一个锦匣给明遥,
“这田庄你且拿着,庄上今年的出息,下午便有人送去。我知道你为产钳自己贴补了许多,我可不能让你吃亏。
我也忙着呢,不许和我推来推去的,快接了回家吧。”©纪明遥便真不推辞。
她谢恩接过,笑道:“等娘娘这里书稿定下,我就和夫君一起去看。”
刘皇后满意:“我就喜欢你这痛快的脾气。”
她着女官送人出宫。
纪明遥在车里打开锦匣。
哦豁!
好大一个田庄!
单这一个庄子,就快比她手里所有田地包括广宜公主才给的那个加起来还多了,又全是良田沃土。不遇水旱天灾,一年的出息至少也在两千两左右。
又、又发财了?
她为产钳花的所有钱,也还不到两千两。
纪明遥在床上躺到了崔珏到家。
她示意崔珏看锦匣,“嘿嘿”发笑:“难道今年我走财运?先是义母,现在又是娘娘,怎么全给我送钱花呢。”
她是俗人,她喜欢钱!
“我也有,”崔珏拿起田契,“夫人不要。”
“把爹娘给你的家业全过户给我,也没意思。现在我还不是想花就花。”纪明遥开心趴在他腿上,
“再说这是我自己赚的,不一样!”
“咱们现在出门去长满楼”她又翻身,“我请你吃酒,怎么样!”
这可是这辈子她第一次凭自己赚到的钱!她要第一个请他吃饭!吃最贵的!!
“那就走?”崔珏抱起她,“夫人想穿什么衣服?”
夫人浑身的喜悦简直要溢撒流淌在他身上,让他也不由心中轻盈欣喜。
夫人坐在妆台前,崔珏便同时看见了镜中的自己。
他一怔,眼中不少于夫人的欢欣笑意便也稍定了定。
随即,他又放松,垂眸为夫人梳理长发。
他早该习惯。
这也是他。
景德九年,十月初十日,纪明遥受封正三品淑人诰命。
同日,京中有五位产婆入太医院。两人授正八品太医,余下三人授正九品吏目,皆为领俸实职。
京内哗然。
女子—还是产婆竟也能入太医院做官???
这是要倒反天罡不成!!
但《产钳的发明与使用》一书,已在当日下发到每一个在朝官员家中。京中各大书肆也皆有售卖。
有早已知情者,此时便云:“这等救人性命的东西,不在太医院放两个会用的女太医,等你家要用,你有那么大的脸面去宫里请女官?还是你愿意男太医给你媳妇姑娘接生?”
“那也用不着直接给官吧!以前就没人请产婆?这不过是为了高门富贵之家方便而已!”酒楼里有人大声吵嚷,“多少读书的男人,一辈子学到白头,还得不着一个不入流的小官,产婆原是贱业,又是几个女人,她们有什么本事功劳,比男人还”
“有什么本事功劳’,不都在圣旨上、书里,给你写明白了吗!”霍元重重放下酒杯。
“好一个‘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他冷声问,“产婆若是贱业,你也是贱业接生之人,岂非贱人一个!"
“你”那人满面紫胀。
看清霍元穿着打扮,他便要骂:“你个武夫行“兄台看着倒像个读书人,只不知读了这几十年书,到底读出了什么名堂!说是读书为‘治国安邦、经世济民’,更不知你手下到底攒了多少功德,比不比得过几个女太医!”
霍元冷笑:“若真比得过,一一说得出来,我倒佩服兄台。若比不过,还是趁早闭上你这只会喷粪的臭嘴,少惹人耻笑,连祠堂里你祖宗的脸都丢尽了!还是你满门祖宗八代先辈,竟也没有一个读书读出名堂的人,所以才一看旁人的功劳官位就眼红?”
满堂寂然。
被骂的那人两眼一番,晕了过去。
霍元丢下银子,大步离开酒楼。几个亲兵连忙跟上。
酒楼门边,崔珏恰在等候。
“霍指挥,在下路过,无意听见争执。”他上前一礼,“多谢为内子仗义执言。”
霍元面皮一烫。
他骂得实在太不文雅。
“倒也不是只为尊夫人不平。”他忙还礼,“我外祖母便是产婆。”
崔珏对霍指挥的出身稍有了解,知他出身西疆军户,自幼失怙失恃,能有今日,全凭己身功劳。
“不知她老人家”崔珏试探问。
“已经不在了。”霍元释然一笑,“前岁冬日,我亲手服侍她老人家走的。”
“节哀。”崔珏默然。
“外祖母走得很安心,没留下遗憾。”霍元笑道,“崔翰林也不必替我伤怀。”
只有一件。
外祖母临去之前,还念叨着让他快些娶妻生子。
但只怕,他要继续让她老人家失望了。
崔珏颔首,便不再提,只说:“不论为何,霍指挥的确相助了内子。今日暂还有事,过几日十六,
一定相请兄台。”
“崔兄请!”霍元上马。
分别之前,他不禁问:“今日休沐,不知崔兄有何要事?”
问完,他便后悔。
这话里藏着他的私心。
他不该问的。
“内子得封淑人诰命,我去给太公报喜。太公便令我叫内子和兄嫂同去庆贺。”崔珏笑道,“太公一向疼她,还说今日随她点菜。”
他本不该与一个外人多说这些。
“竟是松先生亲自下厨?”霍元一惊,随即忙笑说,“崔兄与夫人,真是好福气。”
他是好福气。
再次道别,崔珏策马离去。
“真的随便我点菜吗!”纪明遥一个打滚坐起来,“那我要吃糖醋排骨和红焖羊肉!我还要喝猪肚汤行不行!”
猪肚收拾起来可麻烦了!
“太公说了随意点,自然都行。”
说完,崔珏吻上了夫人的唇。
纪明遥被亲得呼吸凌乱。
怎么一回来就亲啊,还要出门呢。
她环上崔珏,先揉他的耳垂,又伸手向下。
他不亲了。
哼!
理国公府。
引着太医进来,王嬷嬷想了又想,到底还是没敢这就和奶奶说外头的消息。
奶奶的月事到今天还没来,一定是有了身孕,猛一听见二姑奶奶封了三品淑人,还不知会怎样。
先瞒着些好。
太医躬身入内。
纪明达一手放在脉枕上,一手搭住小腹,心里怎么也定不下来。
她的孩子,是来了吗?
她能不能一举得男?
只要有了儿子,她就再也不必每月五日与温从阳行房了。
温家几代单传,婆母直到年近三十才有了温从阳,她才成婚不到一年。
即便这一胎不是儿子,再生一个,总会有!
太医诊脉完毕。
“恭喜宜人!”他起身,满口确定,“宜人确是有了一个月的身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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