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小说网 > 历史军事 > 被嫡姐换亲之后 > 49 一声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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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医在二更时分离开理国公府。

    “奶奶只是近日受累受惊过多,又思虑过重,在今日一齐发出来,故有此病。但奶奶素来身体强健,烧退了就不妨了。”

    他留下医嘱:“可若再有几次,恐就于寿元有碍,也未可知。今后还是善加保养的好。”

    着管家送走太医,理国伯抬脚便要踹向儿子!

    都是他让明达受累操心!

    “他老爷!”

    张老夫人拄着拐杖喝止他:“媳妇病着,你打孩子有什么用?倒不如叫他守着,还比旁人便宜又有用!

    你若把孩子也打出个好歹,又要家里乱成什么样?”

    “是啊老爷!”何夫人忙过去把丈夫拽开,“就让从阳守着吧,咱们先伺候老太太回去安歇。”

    母命在上,理国伯只得作罢。

    他又恨恨骂了儿子两句,才与夫人侍奉母亲回房歇息。

    温从阳只能到卧房去守着纪明达。

    只怕纪明达不愿意醒过来就看见他。但这也没办法。他忍着,纪明达也就忍着吧。

    何况她最孝顺,应不会对长辈的吩咐有什么不满。

    温从阳靠在床边椅上,对着灯光百无聊赖抛起药瓶玩。

    他听见了纪明达难受的哼声。

    “去给你奶奶换块凉巾子。”他只盯着手里的药瓶命丫头。

    一个丫头忙上来服侍,手才碰到奶奶的额头,却见奶奶说起了梦话。

    “温从阳y那丫头连忙收肩缩手,心里惊悚:奶奶竟会在梦里喊大爷的名字吗!

    温从阳也愣住了。

    他不由站起身,走得离纪明达更近了些。

    她平日只见端庄的双眉紧皱,再次开口,说出一声:“二妹妹温从阳抬手,示意丫头下去,又让所有人都滚出去。

    那丫头忙站起来,拉着另外两个一起跑出了卧房。

    虽然服侍不好奶奶是罪过,可若见了大爷对奶奶发疯又不知怎么样,她们更不敢听奶奶梦里的话!

    左右王嬷嬷去看着熬药了,奶奶这里,再是罪过也是大爷先受罚她们先顾紧自己的好。

    三个丫头关紧了卧房门。

    都是不到二十的年轻女孩子,却谁也不敢多起一点好奇心。

    卧房内。

    纪明达的梦显然还未完,温从阳等着看她还能说出什么。

    过了许久,约有半个时辰?当温从阳以为,开始听到的两声都只是幻觉时,纪明达又发出了声音。

    “崔珏!”即便是在梦里,她也对这个人咬牙切齿,显然在意至极,“崔珏,你竟敢、你竟敢”

    崔珏?

    温从阳沉下脸。

    他已经娶了二妹妹,为什么还会出现在纪明达梦中?

    他竟敢什么?

    纪明达不是不想嫁崔珏吗,又怎么会如此在意她这妹丈?

    可纪明达话不说全,温从阳只能继续等待。

    直到月落日升,天光微明,纪明达才第四次开了口。

    “祖母”她眼角落下一行泪,又焦急地唤,“娘啊娘”

    一缕晨光照在温从阳后颈。

    屋内亮起来了,他却并未有任何日出朝阳的喜悦。

    熬了一整个夜,他仍目光炯炯注视着纪明达。

    她这样一心只有她那无赖难缠祖母的人,生病之时,竟也还会想起亲娘吗?

    那为什么从前徐老夫人为难姑母时,她都视而不见?

    握紧了手中药瓶,温从阳“嗤”地一笑。

    难道,他还在对这个人有什么期待吗。

    纪明达昏昏沉沉吃了药。

    吃药吃饭已经用尽她全部力气,她无心去管身旁都有谁。她头疼得像要裂开,昏睡过去前,却仍忍不住细想那两个梦。

    原来二妹妹是和温从阳一起去的北疆。

    这倒也不算什么。妻随夫上任原是寻常,只是放在二妹妹身上颇有些让人惊异罢了。

    不过,二妹妹不得外祖母和舅舅的宽容,宁愿随温从阳去边关,倒也合情合理。

    可崔珏,为什么定要外放去北疆?

    他一个文臣,到了苦寒之地,即便将诉讼刑狱办得再好,也立不得军功封不得爵位。何况他探花翰林出身,想要外放,什么富庶之地去不得,为何非要在边关局势紧张时去北疆?

    还是偏偏挑在祖母病重之时!

    她与她的家人在崔珏心中便这般不值一提吗!那他为什么会对二妹妹动心!

    纪明达难受地捂住了额头。

    她听见身旁不知是王嬷嬷还是外祖母在说着什么,但她听不清一个字。

    她也不想听。

    她只是想不通,无论如何都想不通!

    还有,她最在意的是:

    梦里,崔珏到底欠她一件什么,让她能直接以崔珏的官位做交换?

    崔珏最后,有没有去成北疆?

    真让他到了北疆,他是不是会常见到二妹妹!

    他们会怎么样!!

    纪明达放弃思索,试图继续入梦,将那一句话梦得完全。

    但接下来入她脑中的,便只有一望无际的混沌。

    那些梦仍如神迹,来无预示,去无踪迹。

    纪明遥在车上饱睡一觉。

    睁眼,车已到崔宅大门,是崔珏叫醒她的。

    给她理了理鬓发,崔珏问:“夫人是自己下,还是,我抱下去?”

    纪明遥陷入思考。

    三天前出发时还不到凌晨五点,她睡得很熟,怎么出门的完全不记得了,总归应是被崔珏直接从卧房抱上车的。那,二门外的人应该都看见了大哥和嫂子更不会不知道。

    所以,按理说,这次再被抱下去,所有人都不会太新奇但她现在醒着哎!

    万一抱到半路,迎面遇见嫂子甚至大哥,她是该装睡避免尴尬,还是赶紧从崔珏怀里跳下来问好,还是,就在他怀里问好?

    哪一种都不对劲啊!

    就,还是自己下吧。

    两天没怎么走路,崔珏又每天按时给按腰按腿,腰酸腿疼都好得差不多了!

    裹好斗篷,纪明遥下车,扶着崔珏站稳,便叫青霜去正房给嫂子报信,他们先回房洗澡更衣。

    她洗得慢些。出来时,崔珏已在临窗榻上写好一封拜帖。

    是给松大儒的。

    他们在庄子上已商议好,回来有三家人一定要在婚假内过去拜会。

    第一位,便是在崔、纪两家婚事中做过媒人的当世大儒松先生。

    第二位亦是媒人,便是嫡母的舅父,他们的舅公,现任户部张尚书。

    不管这两位是否会见他们,他们主动拜望的礼数一定要足。

    第三位便是舅父云家,已是崔家现今于世上血脉最近的亲人了。

    而其余故旧长辈,似吏部于尚书、都察院苏御史等,一则,辈分不如前两位高,二则,关系不如舅舅家里近,只能于婚假后再逐一拜访。

    诸位同辈的亲友、同僚便寻机再相会。

    握住夫人,请她坐在身边,崔珏解释:“太公近两年行事越发随性,且不知他老人家何时有空闲,

    是以我写下‘随时恭候传唤’,或许出门的时间夫人会不大喜欢。”

    他将拜帖转向夫人,请她看还有何可以补充之处。

    纪明遥只略看一眼拜帖,便笑说:“二爷放心,哪怕松先生现在或半夜说要见,我也能立刻换上衣服出门。”

    再懒,再不爱出门,轻重缓急她还是懂得。

    这位松先生不但是先帝之师、当今大儒、学界泰斗,还是崔珏曾祖的至交好友,对崔家兄弟多有照拂教导。

    松家与崔家亦为世交,所以崔珏只按辈分称他为“太公”。

    这是位亲曾祖一般的长辈,当然不能疏忽。

    崔珏便令将拜帖速速松去松宅。

    松太公不受官职,其夫人与独子俱已亡故,只余其孙正任国子监祭酒。故此,松太公居住的房舍只称“宅”,不称“府”。

    两人开始写第二封拜帖。

    “舅公家里我还算常去,一年里太太总要带我们去几回。”纪明遥笑说,“舅公舅婆和诸位婶娘都还喜欢我,我和他家二姐姐最好!可惜,二姐姐去年嫁了魏布政家,才成婚两个月,魏布政就外放到广东去了。再见也不知是三年后,还是五年后了。”

    崔家则与张府往来甚少。

    纪明遥一面说着,崔珏已用她的口吻写成草稿,请她斟酌。

    他的文法,纪明遥自然没得挑。崔珏确认无误,才正式誊抄至拜帖。

    他又很快写成给谢家舅父的拜帖,亦是先给夫人看过再誊抄。

    今日是四月十七。定好四月二十日沐休去张府,四月十九去云家,松先生处何时传唤便随时过去。

    而四月二十一日,纪明遥就该继续查旧账了。

    崔珏昨天还说,四月二十五日是苏御史夫人的六十大寿,苏府早把请帖送来,崔家所有人都该到场。

    虽然崔氏集团内部氛围和谐友爱,外部环境大体良好,工作内容不算烦难,未来形势整体光明,

    纪明遥还即将出任分公司总经理,做一把手,她也只想在最后的假期里再躺一躺“奶奶,二爷。”春涧在门边报,“大奶奶派人来问这里方不方便,想过来说几句话,还说二爷和奶奶才从城外回来,必然劳累,不必过去。”

    “去说方便。”纪明遥只能再坐起来。

    她叫人进来,换了身衣裳,又多戴一根点翠珠钗。

    她猜不到嫂子要说什么事,便问崔珏。

    崔珏亦无头绪。

    左右嫂子一时半刻就到,纪明遥先不多想了,和崔珏到东间书房等候。

    夫人的书架崔珏已大致看过,其上的书约有三成他已读过,还有三成全是话本,另外四成,是他虽未读过,从前亦不甚在意,现下却或多或少都有兴趣的书,只尚无时间翻阅。

    最内侧的书架里,还有几格放着画卷。

    “这些都是夫人的画?”成婚已将十日,崔珏终于有机会问出口。

    新婚夜,他未曾思虑周全,便说想与夫人作画,被夫人婉拒了。

    他还未见过夫人的画。

    “都是—”纪明遥忽然一笑,改了口,“有一卷不是。”

    她单独拿出一卷,双手放在崔珏手里。

    这是一卷被精心装裱过的画。

    多看了夫人几瞬,崔珏才缓缓展开画轴。

    画中不是别物,正是他去岁冬日送给夫人的那一池芙蓉。

    莲池中独有一支高出水面许多,风姿绝尘,出淤泥而不染。去岁夫人及笄之前,他画成此画。

    而他落笔时,心中,思念之人,此刻就在他眼前。

    在对他笑。

    崔珏卷起画轴,双唇微启。

    “大奶奶到了!”

    崔珏蓦然收回将要出口之语。

    夫人已先去相迎。他将画卷放回原处,亦去相迎。

    “倒不是什么要紧的话,只是得先告诉你们一声。”挽住弟妹的手,孟安然先笑道。

    又与崔珏见了礼,三人在堂屋八仙桌边围坐。

    孟安然也不多废话,直接笑说:“前儿我娘家来信,说要办我家里三妹妹与礼部陈员外三弟的亲事了,让我三弟带她来发嫁,只怕要在咱们家住些日子,我三弟还要求学拜师,或许会住一两年或几年,我弟妹也一起来。虽然与大爷商议了开东面院落给他们住,不与你们一处,到底同在一家,所以我先来赔个不是,家里多了几个人,只怕会吵闹些。”

    与崔珏相视一眼,纪明遥笑道:“嫂子说的哪里的话?成婚、求学这样大事,在亲戚家里借住本是常事,若都这样客气起来,日子还过不过了。再说,家里热闹些才更好。且难道今后我的兄弟姊妹来,也要过去给嫂子赔不是?嫂子只怕也不肯受的。”

    嫂子的父亲已于五年前在任上病故,母亲尚在,现家里还有一兄、一姐、一弟、一妹。

    长兄年已三十有五,读书不成,捐了监生,只在家乡奉养母亲晚年。

    长姐约三十余岁,丈夫现已有举人功名在身,还未得中进士。

    次兄已在五岁时夭折。

    要来京里的三弟名孟安朋,今年二十有一,于十八岁进学,娶妻鲁氏。

    幼妹不知闺名,只知今年应是十六岁,生辰自然也未知。

    纪明遥便问:“不知嫂子的三妹妹平日喜欢什么?约哪一日到?我先备礼、也备下添妆才好。”

    “倒不必特特给她准备什么!”孟安然忙笑说,“她也不过喜欢些小姑娘都爱的东西罢了。至于嫁妆,家里早给备齐了,弟妹也万万不要再破费多添什么,说起来她比你还大几个月,该她让着你才是。”

    纪明遥就问到了这位孟家三妹妹的生辰,在三月十一日,比她大四个月,也问到了闺名,叫孟安和。

    在两人提及孟安和的生辰名讳时,崔珏便已避至卧房。

    孟安然知晓婚假难得,说完正事便不多留,忙告辞要走。

    纪明遥送她出去,顺便说了她和崔珏这几日出门的计划,又说出:“二爷与我商议过了,以后只请大哥嫂子还替我们管着正门的门禁吧,若无大事,我与二爷便从西门出入,便是下人有事出行,也可走西面角门。都先分好,也省得将来再聒噪了。”

    分都分了,门禁、出入、厨房、各处扫洒等事自然是全掌在自己手里最好。而崔宅只有一个大门,两兄弟并无分宅居住之意,自然还是由大房掌着。其实各府各宅平常出入都并不开大门,只走偏门角门。若遇大事,仍是崔宅全家的事,一年多劳烦大房几次而已。

    孟安然本便无可无不可,此时也乐得多轻松些,忙笑道:“既这样,我先回去打算着,过几日弟妹再来商议。”

    “快留步吧。”她又笑说,“阿珏还等着你呢。”

    纪明遥就在廊下止步,目送嫂子出了院子。

    一切都很顺利。

    可回房路上,孟安然却忍不住皱眉。

    王平家的看出几分,忙小声问:“奶奶是还在愁三姑娘?”

    “哎!”孟安然深深一叹,“我是愁啊!”

    “都快成亲了,也不知她那些妄想都打消了没有。”她叹道,“我能嫁给大爷,那是恰好父亲和老爷同在一地为官,老爷太太不知怎么取中了我,其实两家并不般配的。父亲一去,家里便再无一人为官,大爷虽然年轻,却步步高升,早已是孟家更配不上的了。何况阿珏又比大爷更进了一步。再者,

    就算门第般配,又哪里有两姐妹全嫁两兄弟的理呢。”

    王平媳妇只能劝道:“那都是两三年前的事了,那时候三姑娘还小。如今有了人家要出阁,又经太太和大舅奶奶教导了几年,自然是懂事了的。再者,这里二爷也都娶亲了,以二奶奶的人物,我看下头的话,她做下人的就不大好说了。

    但孟安然明白她的意思。

    “是啊”她笑叹,“等见了弟妹的人物品貌,她再有什么不该有的心思,也该清醒了。”

    纪明遥走回房中。

    崔珏正在书房不知做什么。她懒得多走几步,便没过去,就在东侧间榻上一歪,叫春涧给她摘发簪。

    离!上班!还有!两天!

    后天!就要!去!谢舅舅!家!

    突然想到,就算不出城,在崔宅里应也能学骑马,而以后要骑马少不了穿骑装,纪明遥便要人拿嫁妆单子来,她看看做几身、做什么料子的。

    崔珏出至侧间:“夫人为何要看嫁妆?”

    “想做骑装了!”纪明遥嘿嘿笑,“咱们家哪儿能学骑马?二爷今天教我吗?”

    这与崔珏才做好的打算完全不同。@但他在夫人身旁坐下,只说:“前院便可,恰好今日不算很晒。夫人何时去?”

    “等我看完料子就去?”纪明遥问。

    “库房里似乎也堆了许多衣料。”崔珏此时方道,“夫人不如先用那些?”©纪明遥看了看他。

    她向他挪过去一寸。

    崔珏顺势搭住夫人的腰。

    纪明遥凑在他耳边。

    “二爷这算什么?”她笑问,“是在说,‘我的钱,夫人随便花’吗?”

    崔珏不免又想起了夫人话本里的某些片段。

    那些少年将军、潇洒侠客、相府公子对心爱之人说的话,与他想回答夫人的话,几乎完全重合。

    但他是真心要如此说。

    “我的便是夫人的。”他两耳滚烫,“何分彼此。”

    夫人在他怀里笑。

    青霜等早已退至堂屋,谁也不往里面多看一眼。

    可桂嬷嬷赶着来报了一句话。

    “奶奶,二爷。”青霜只能背对主子们回道,“观言来回话了,说松先生让二爷和奶奶现在就过去。”

    过了约有三四个呼吸,青霜才听见姑娘还有几分发愣地问姑爷:“我穿什么衣裳过去合适?怎么装扮?”

    这也太快了吧!

    纪明遥站起来,拽着崔珏就回卧房重新梳妆。

    “太公不慕名利,多年来醉心农事,早将自家花园开辟成农田,自耕自用,平日只穿布衣布鞋,不用金银华贵器物,爱好朴素天然。”

    崔珏前日对她形容的松太公形象,她当然一字不差地记得。

    还有:“不过,太公只自己如此生活,连家中小辈都并不约束,更不以此要求旁人。”

    “就这件蝶黄的吧,”纪明遥很快挑好了衣服,“裙子要苇绿的,梳单螺髻,梳好头发再看首饰。”

    松太公年已八十有二,不管哪一世的她,在这位面前都还只是孩子。

    既是小辈,又在新婚,自然不能穿青蓝一类素色的过去。可真穿得大红大紫也不合适。颜色太艳看得人热,不如蝶黄鲜亮又活泼,配苇绿也能压住。而单螺髻简单大方,任何场合基本都能适用。

    发髻梳好,发间不戴牡丹、芍药一类艳丽花朵,只以碧玉、珍珠、黄金装饰,共用了一根大钗和六根小簪。

    她装扮完毕,已是近两刻钟过去。

    崔珏早已换好衣袍,让人备齐车马。

    “太公待小辈一向慈和,”他在车上宽慰夫人,“大哥幼时揪过太公的胡子,还毁过太公一幅字,太公也只是罚大哥去摘了些蔬果做午饭罢了。"

    他没说,是连罚了一个月。

    也没说,大哥被罚得再也不敢动太公的书案,直到去岁过年还提起后悔。

    “没想到太公传唤这般快,方才该问问嫂子的。”纪明遥有些遗憾,“嫂子才与我身份一样呢。”

    不过松宅毕竟不是龙潭虎穴。

    她很快调整好心态,到下车时,已经像去广宜公主府一样放松。

    他们从偏门入内,是松太公的重孙夫妻在门边相迎。

    其人名松仪,年才十八,称崔珏为“崔二哥”。夫妻俩都唤纪明遥是“二嫂”。

    纪明遥也含笑还礼:“松兄弟,弟妹。”

    她与崔珏成婚那日,松仪母亲正在病中,因此夫妻二人在家侍疾,只有松仪父亲松祭酒到了。

    此时崔珏便关怀松家夫人的身体。

    “母亲已快大安了,多谢二哥记挂着。”松仪笑道,“待二哥与嫂子见过太公,我与内人再请两位叙话。”

    松宅颇为小巧,松太公居住的院落很快便到。

    松仪与妻子在院门处止步,并不入内,只躬身笑道:“二哥,二嫂,请。”

    纪明遥随崔珏还礼,走入院中。两人随侍之人皆留在院外。

    院落宽阔,映入眼前的是一条不宽不窄的青石板路,和两边裸露的泥土上栽种的蔬果稻麦。

    黄瓜长势很好,看上去已经能摘了。拍了拌点蘸料或者切片炒鸡蛋,都是夏日消暑不错的小菜。

    小白菜虽然还不高,倒也水灵灵的。最简单的做法是拍点蒜瓣进去素炒,就足够爽口鲜脆。加三肥七瘦的新鲜肉片先煸炒出油,再放酱油料酒、放菜一起炒,也很鲜美下饭。

    豇豆就还差点意思。不过,如果有去年的豇豆干,和排骨一起炖,不管清炖还是红烧也都很美味哇!

    以上是一个呼吸内,纪明遥脑中闪过的想法。

    如果中午不在松家吃饭,回去她就和厨房点排骨炖豆角!

    路的尽头是五间青砖正房,两边仍有耳房、厢房、游廊,竟与园中蔬果粮食甚为和谐,并非故意捏造的田园之气。

    堂屋门前只挂着一道素帘。先有小童出来,踮脚挂起门帘,便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负手走出房门。

    “太公!”@崔珏忙握住夫人的手,快步上前。

    至廊下,他先看一眼夫人,方松开手,长揖至地。

    纪明遥亦蹲身见礼,随他称呼:“纪氏拜见太公,给太公请安,恭祝太公福寿康宁。”

    她没说任何“久仰山斗、终于得见”之类的尊崇、溢美之词。

    看了他二人片时,松句抚须道:“起来,进来说话。”

    “多谢太公。”崔珏起身,便去搀扶夫人。

    他都如此动作,纪明遥没有拒绝的道理。

    堂屋内亦是青砖铺地,桌椅家具虽然朴素,也并无造作之感,只显清爽大方。

    松句自在上首落座,看这对年轻夫妻告了坐,并排坐下。

    崔珏满眼呵护之意,未曾遮掩分毫。

    小童上茶,置于几上,纪氏并无惊异躲避之态。

    他便令小童退下,直言道:“当日张尚书找我做媒,求娶的并非纪府二姑娘,而是大姑娘。其后以妹替姐,满京风言风语,虽陛下明令不许议论,今日我却要问个清楚明白。”

    “太公!”崔珏立刻起身,“请容回禀”

    “你坐下。”松句命。

    “太公!"崔珏却坚持说完,“此事绝非内子之过,还望太公明察。”

    “那你就站着吧。”

    松句只说:“纪氏,你不必起身。”

    “是。”纪明遥安坐不动,索性正面直视松先生,等待提问。

    “倒是有胆色。”松句笑。

    他便问:“本是长姐所定亲事,却由你嫁:纪氏,这其中,确无你与崔珏私情之故吗?”

    “确无。”纪明遥亦直言答,“婚姻大事,父母之命,亲事落定前,我与”

    称呼“二爷”不妥。还称呼“崔翰林”,更不妥。

    她斟酌了片刻,才决定好如何对松先生称呼崔珏。

    “我与,夫君,”她说得不甚习惯,“在亲事换成、重过定礼前,绝无私情。”

    松句虽已过八十高龄,仍耳聪目明,此刻不由多瞥了一眼崔珏。

    只因一句并非对他直接说出的“夫君”,他已两耳血红。

    而纪氏也已两颊微红,独有一双眼睛明澈依旧,莹莹生光。

    “既是如此,”松句继续发问,“为何成婚尚不足十日,崔珏便已对你爱护如心头至宝?”

    “太公!”

    “你闭嘴。”

    崔珏便看向夫人,示意为难便不必答,其余一切有他。

    但纪明遥并不为难。

    “成婚虽尚不足十日,定亲至今却足有一年。”她道,“定亲后,我与夫君数次相见,皆相处和睦。且成婚之后,既为夫妻,自该相敬、相让、相近。夫君愿爱我如至宝,是我之幸。但若要问,此桩婚事从头至尾是否有人有错,又都是何等过错”

    “那也绝非我与夫君之过!”纪明遥问心无愧,斩钉截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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