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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雪了。对于那些文人墨客而言,欣赏和玩味那漫天飞舞的雪景,无疑称得上是一桩充满高雅情趣之事。他们可以围炉煮酒,吟诗作画。
然而,这雪景于寻常百姓而言,却宛如一场可怕的噩梦,甚至可能成为夺命的死劫,当夜幕降临,寒风凛冽之时,普通人家只能瑟缩在破旧的房屋之中,依靠单薄的被褥抵御严寒。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入睡,很多人便会在睡梦中悄然离世,而这种死亡往往来得如此突然且悄无声息,让人猝不及防。
对于容纳着整整三十万人马的军营而言,冬日里呼啸肆虐的风雪丝毫不逊色于残酷血腥的战场。
在战场上,敌人的刀枪剑戟无情地收割生命;而在这漫天飞雪、寒风凛冽的寒冬之中,无情的风雪同样能够成为夺命的杀手,刺骨的寒冷侵袭着士兵们的身躯,让他们瑟瑟发抖,仿佛每一片雪花都带着致命的寒意。
冬日的狂风怒吼着,像凶猛的野兽一般撕扯着营帐,试图将其连根拔起,将士们出了营帐不过片刻,手脚被冻得僵硬麻木,甚至失去知觉,而当夜幕降临,黑暗与寒冷交织在一起,更是给这座军营带来了无尽的压抑。
萧景阳深知此事兹事体大,绝不能在军营之中轻易地将其公诸于众,然而,每一个夜晚究竟有多少生命悄然消逝,他心中却十分清楚。
偶尔罕见的暴风雪,更是让死亡的阴影笼罩着整个营地,夜色之下,气温骤降,士兵们在疲惫与寒冷中睡过去,可第二日竟有数百人再也无法睁开双眼。望着眼前一具具冰冷的尸体,萧景阳心中悲痛万分,同时也感到一股沉重的压力如山岳般压在肩头。
萧景阳每日看过之后,便会烧了,战场上死去的人不少,像这些在军营之中,因为饥寒交迫,亦或者生病,在战场上受伤之后,军医无法医治,这些都算是死在战场上的,记在上面,或许朝廷还能给这些将士的家人给一些银两。
平日杀敌虽然会有赏钱,但实际上,除了北关军之外,没有哪里有抚恤金的规矩,不管是陛下,还是户部,亦或者兵部,都不曾想过要出这笔银两,将士和兵卒每月少的可怜的军饷,最后也不知能存下多少。
萧景阳见着军营的气氛日益沉闷下去,冬日下雪之后,天上总是昏沉的,兵卒们便显得更加阴沉了,如今只有在军帐之中,还准备了炭火,可军帐大,人也不少,人人身上都没有个热乎气,便也不显得暖和。
寒冬已至,但军中的兵卒们连一顿热气腾腾的饭菜都吃不上,所以入冬之后,这些士兵只能默默地忍受着饥饿与寒冷的双重折磨。
至于过冬的冬衣,更是成为了一种奢望,朝廷没给足够的冬衣,只有那些手中略有一些银钱的人,才能够咬咬牙,自己去购置几件单薄的冬衣来抵御这严寒的侵袭。而大多数兵卒,则只能穿着那破旧不堪、补丁累累的单衣,在冰天雪地之中瑟瑟发抖。
这个时候,冬日还不曾过半。
若论及战术和兵策,萧景阳可谓胸有成竹、毫无惧色,无论是排兵布阵还是奇谋妙计,都难不倒这位久经沙场的老将军,可面对那多达二十几万的庞大军队所需的军需粮草问题时,纵使萧景阳,此刻也是束手无策。
眼下,这数十万将士每日的口粮消耗便是一个惊人的数字,更别提其他军需物资了,可是如今,朝廷拨付的银两却是一减再减,萧景阳纵有千般能耐、万般计策,又怎能凭空变出足够的军需粮草呢?
前两日,裴江给他来了一封信,是让裴家人专门送来的,裴江知道军营吃紧,但现在,陛下已经离开皇宫,往行宫去了,让他不要再上折子了, 免得惹怒了陛下。
萧景阳便知道,自己这个折子是没有必要呈上去了,薛堰应该已经把军营之中的消息悉数告知了陛下,萧景阳带过兵,知道在外领兵打仗的时候, 上位是个什么心思。
在朝堂之上,大多数官员,甚至上首的那位陛下,自小熟读兵书策论,却从未上过战场,只会纸上谈兵。
在这些人的观念里,只要军队中的士兵们没有因为饥饿和寒冷而导致大量死亡,那么粮草就可以被视为充足的,却不知道,这样多的人,一旦有人因饥寒交迫死去,军心就会开始涣散。
当军心开始涣散时,其带来的后果将不堪设想,将士兵卒们会开始消极怠战,将士们,即便是再好的计策,也需要兵卒去执行啊,这个时候,无论做什么,都是无法弥补军心涣散所造成的巨大漏洞的。
这些时日,江淮的兵马时常来叫阵,萧景阳亲自带着军营中的精锐将士出去了一次,回来之后,便着人挂了免战牌,因着这个缘故,薛堰来和他吵嚷过几次,言之凿凿的说要上折子告发他。
“若是薛大人想要弹劾本侯,尽管去,本侯也想问一问陛下,是元帅挂了免战牌导致军心涣散,还是。”
萧景阳目光如炬地盯着薛堰,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毫不掩饰的嘲讽笑容。他那犀利的眼神仿佛能穿透薛堰,让人不寒而栗。
“难道您还没有意识到吗,薛大人?”萧景阳缓缓开口,声音冰冷得如同寒冬腊月里的寒风,“当我们的将士们眼睁睁地看着对面的敌军气势汹汹、兵强马壮之时,再反观自身,个个饥肠辘辘,身上的衣物破烂不堪,甚至难以遮体,在这冰天雪地之中瑟瑟发抖。您说说看,究竟哪种情形才会真正导致军心涣散?”
说到此处,萧景阳稍稍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给薛堰时间去思考这个问题,但他那充满压迫感的目光却始终未曾从对方脸上移开半分。
薛堰自然知晓,不自然的移开了眼神,薛堰还不至于那般愚蠢,到底是没有写弹劾折子,但却说会将萧景阳消极应战的事情,如实告知陛下。
萧景阳难得气性上头,闻言只是冷冷说了一句,薛大人自便。
萧时舟看着本就已经拖延了好些时日,终于送到的粮草,心中计算了一下,这些粮草显然是不够的。
古代运送粮草的时候,除了粮草,还有押送粮草的兵卒,再加上路途遥远,所以路上的损耗不少,十车粮草,最后能送到军营,能有五车都算极好了。
萧时舟看着粮草入库,记下了准确数目,转身去找萧景阳了。
“这些,是一个月的粮草?”
“是,祖父,我算过了,虽说,如今军营之中的人少了一些,可那些粮草,用大锅的水熬煮了,估计能混一个水饱。”
别人且不说,萧时舟这个贵公子,如今几乎也要面黄肌瘦了。
“去将薛堰找来。”
“祖父,这个时候,还寻他做什么?”
萧景阳想起今日亲卫来报,如今军营中似有传言,说是北关军那边粮草充足,从将士要兵卒,从不缺衣少食,军饷也多,一个月还能吃一顿大鱼大肉,浓盐赤酱,肥肉管够。
这个流言,最开始或许只有几个人传,但过不了多少时日,便会传的沸沸扬扬,到时候,怕是会不战而败。
“大公主竟然打的是这个主意吗?”萧时舟听了这话,瞪大眼睛,有些错愕。
“嗯,而且我相信,过完这个冬天,她这个法子就一定会奏效。”
萧景阳的神色有些冷,“毕竟这军营里面,有多少是因着忠心朝廷的,数都数得过来,剩下数不过来的,是没得选的。”
若是有的选,他们如何会选择缺衣少食的朝廷?
“这话,薛大人可能听进去?”萧时舟不抱有希望。
“现在,容不得他听不听了,大不了就将人绑了,如今在阵前,不管我们有多少人,一旦军营哗变,用不了三日,我们就会一败涂地。”
所以,至少过年的时候,得让军营里的将士吃顿好的才是。
萧时舟看着自己祖父如今疲惫老态的样子,到底是没有说出来,一顿好,还是顿顿好,这些人,应该还是分得清楚的。
只普通兵卒每个月的月钱,北关军就是他们的三成。
萧时舟也在军营中听过有人低声问。
到底,谁才是王军啊?
萧时舟眯着眼,远远看过去,北关军的军旗迎风飘扬,甚至就连军旗都这样张牙舞爪。
他其实有心规劝祖父,当初兄长没有输给祖父,难道如今,祖父就能赢了兄长吗?
可他了解祖父的性子,祖父定然不会同意的,甚至,宁愿战死沙场,来保萧氏满门。
陛下将萧家困在京城,便是为了防着祖父倒戈相向,一旦这边察觉出不对来,容霖有足够的时间诛杀萧家九族。
薛堰被刀抵在脖子上的时候,终于战战兢兢的答应了萧景阳,会隔一段时日之后,尽力改善军营中的伙食。
萧景阳也知道,自己不能逼迫的太紧,仗没打完之前,他不能回京,陛下又偏信此人,他也只能点到为止。
北关军军营。
容玉坐在炭炉前面,自己温了一壶酒,在那里自斟自饮。
黎娇走进帐篷来,轻轻跺跺脚,“殿下,今日又下雪了。”
“那对朝廷的军队来说,可不是好事啊。”容玉端着白玉酒杯在指尖把玩。
“殿下,是时候了吗?”
“再等等吧,不必着急,冬日还漫长着呢,而且,快要过年了,让将士们好好过个年吧。”
“京城中传来消息,薛堰上了折子,容霖不满,让萧景阳在初春的时候发起总攻。”
“太好了。”
“嗯,到时候我们也该发起总攻了,我从前一直让你们忍耐,如今不必忍耐了。”
黎娇点头,应了是。
“要安抚好将士和兵卒,不得走漏消息,你们也要准备好,眼前虽然只有一个战场,可若是做不好,那就是屠杀场。”
容玉思虑着所有可能出现在的问题,一个冬季,京城的粮草不曾增加,但他们的胜算却在增加,如今,她只能一点点的提高胜算,等到开春之后,这一场战役也该结束了。
容玉给温知渝写信,自江淮押送来的粮草,只有萧霁跟着来过几次,温知渝倒是一次都没来过,只是会送信过来,萧霁来了之后,在军营里面转了转,说是回去告诉阿姐。
容玉一贯不怎么理会他,旁人问起,也说不用管他,萧霁却是一如既往的自如,而且,那些火器都是萧霁送来的。
“殿下放心吧,这些火器,都是我瞒着阿姐弄得,你也知道我阿姐,看着对什么都上心,可实际上,一向都是点到为止,生怕自己越界了,所以,这一点小动作,还是很容易做的。”
容玉点点头,“我知道,但是,萧子昭,你也不必给我上眼药,你做的这件事,你可以第一时间就告诉温知渝,最后,不也是瞒着这么多时日?”
“殿下让我去做这件事,不就是笃定我不会告诉阿姐吗?殿下有所不知,自开战之后,锦南城中,常常见到披麻戴孝的人家,阿姐每一家都去祭拜。”萧霁说着,轻叹一声,心绪有些复杂。
容玉听了,只点点头“辛苦她了。”
萧霁见着她的这个态度,“倒是该让阿姐有殿下半分狠心也好。”
容玉看着军中的事务“那这一战,若是她,不会打起来。”
”快要过年了,过年那一日,该备些食物送过去,毕竟都是我大胤的将士。”容玉写下送往江淮的信。
温知渝曾说,她有一个秘密武器,但需要时间准备,或许也快到时间了。
“开春之后,或只会有一战, 萧景阳不会投降,我还在犹豫,是否杀之?”
容玉写完之后,放下笔,十万大军的粮草,这几个月的时间,恐怕也快要掏空江淮了,只不过,没有让任何人知晓,所以,将士们着急,她难道就不急吗?
现在,双方倒是倒过边来。
一方开始期待春日到来,一方,开始忧惧到来的春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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