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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瓶子?这陌生的称呼甫一入耳,便让马伏龙心中莫名一震。
他突然感受到一种没来由的悚然,这股心血来潮般的异样情绪甚至压过了不速之客骤然出现的惊讶,使他一时茫然。
空瓶子……那是什么?
然而更惊讶的当属值班的狱卒,有人坐在会客厅中,全天监控马伏龙的所有行动,见到窗外竟出现不速之客,狱卒一惊之下,豁然起身:“来……”
话音未落,空气中似乎晃出微不可查的清风。
那狱卒脑袋一晃,旋即仰天倒下,没了声音。
马伏龙见状一惊,猛然弹起,缩向远离窗口的死角。
他大叫道:“来人!救命!”
白夜讥笑:“也不傻嘛。”
他在狱外,与马伏龙相隔一副牢窗,精铁铸造的护栏极为狭窄,可这魔门匪人径直将手臂伸入,下一刻,异变陡生。
只听咔咔连响,他那瘦弱细长的手臂仿佛没了骨头一般,刹那间暴涨数丈,宛如游蛇般垂入狱中,蜿蜒抖动,向马伏龙胸口抓来!
马伏龙见此异状,大吃一惊。
虽是漕帮贵子,见识广博,可眼前一幕,却已超出认知。
他毛骨悚然,抬手向旁边猛砸,墙边架台上的大茶壶应声而碎,大量的茶水溅向长如蛇行的魔手,旋即急速封冻、凝聚成冰。
马伏龙持一支茶壶碎片在手,水波劲灌注,碎片在地砖上划出滋滋颤响,继而谐振同频。他如持匕首,奋力划出,直斩白夜长臂!
两者交击。
刹那间,水波劲全力发动,封在白夜手臂上的碎冰封冻疯狂震动、刹那间全数破碎,恐怖的内谐振力钻入血骨筋肉、肆意破坏。
这是漕帮的绝技。
乃是“水波劲”中对于“波”的运用。
下一刻,他听白夜说道:“你也不错啊,怎么也这么惨?”
震金碎玉、摧敌首脑的波法,竟在这古怪敌人的身上毫无作用。
片刻功夫,外室的狱卒们发现变故,已然大哗,有两人抢进来,看到这一幕,叫道:“外……”
白夜微一甩头,微不可查的风声再起,那两名狱卒同时倒毙。
其余狱卒顿时止步,片刻之后,便有人喝道:“在窗外!显术灯没有亮,敌人用的是暗器……快示警!拿盾来!”
“麻烦。”白夜笑了一声,“我们快些吧。”
马伏龙心中念头闪动,盘算着此人来意,诡异的家伙,出手狠辣,说着莫名其妙的话,自然不怀好意,眼下这厮既已杀人,那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跟此人沾上任何关联……于是他大喊道:“救我!快救我!”
说罢,身形如电,开始在这较为宽阔的囚室中来回跳跃飞窜。
白夜嘻嘻一笑。
下一刻,马伏龙腹中疼痛如绞!
竟是先前吞下的珓月释出诡异的能量。
马伏龙惨叫一声,身形一滞,便被白夜劈手抓住,拉长的胳膊咔咔作响,犹如收紧的绳索般迅速缩短,云华堂的前堂主竟毫无抵抗之力,被一路拖至墙边、然后吊起,拉到了窗边。
头发花白,皮相白瘦,神情阴鸷,这就是马伏龙所看到的人的样子。
两人目光接触,他浑身一震。
因为眼前不似善类的家伙,他的瞳仁……是方形的。
白夜邪邪一笑:“你好啊……”
下一刻,马伏龙奋起余力,猛然扣住了白夜的手腕。
腹中珓月造反,眼前敌人邪异,他感到前所未有的不安,仿佛即将发生让他无比恐惧的事,于是他强忍痛楚、拼命出手。
扣住敌人手腕的一刹那,马伏龙全身内炁翻腾、拼命地灌了过去。
拼斗内力。
这几乎是武者拼斗的最后的搏命之招。
除非对方立刻撤掌将自己震开,否则双方内炁一旦黏上,那这场斗气将以一方内息彻底枯竭、才能终止……因为马伏龙是这样打算的。
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这个家伙似乎很强,但绝不会强到几息就能磨光自家内炁的地步,眼下狱曹司已经发现异状,这里乃是府衙,官府的高手们随时都会到来,也就是说,只要拖上片刻时光,敌人就没有机会!
马伏龙咬牙低吼,内炁如潮般涌出、准备迎接激烈焦灼的拼斗。
然而下一刻,他露出了极度不可思议之色。
仿佛看到了世间最不可能发生的荒谬的事情。
即使在这生命攸关之刻,漕帮贵子也震惊失声:“你……”
迎接他的,只是对方眨眼轻笑,眼中竟透出得意和狡黠:“我什么我?”
“这不可能!”马伏龙叫道,“你是什么东西?”
“我啊。”白夜微笑着说,“是装满了的瓶子。”
——什么意思啊?
马伏龙又惧又惊,然而更惊惧的事情却发生在眼前,这白毛猛然张大嘴巴,原本算是俊俏的面孔彻底扭曲,嘴角撕裂,下颌以夸张的幅度怒张,就像是人变成了怪物——然后,汹涌的血光从他喉中涌了出来!
“呕呕呕呕呕呜呜……”
马伏龙正在当面,被迎头喷了个满脸,他只觉得头脸温热,涌溅的物质仿如实体,迅速从口鼻耳目中钻入,剧烈的痛楚撕裂肉体与魂魄,让他大声哀嚎,那些物质钻入大脑,钻入身躯,甚至……
与腹中的珓月相互响应!
刹那间,神魂远离身体,坠向无尽深渊。
所有的往事走马灯般划过脑海。
记忆中的一个个人,一道道难忘的身影,在无尽的黑暗中闪过金芒,就像星辰寂灭前的烁闪,当美好的记忆消散,当珍视的人物化灰,生命中的遗憾、执着、不甘和愤怒正相继涌现。
事态可以更好的,事情原本可以是那样的,世事不应该是这个样子。
如此种种。
恶念初升。
他慢慢听清楚了来自心底的声音。
并非是今日外来,而是许久许久之前便植入心底的声音,他的脑海中闪过数年前尘封的往事,他怀着不甘去调查小姑婚事背后的利益,却无意间撞破了一个可怕的秘密……他的命运从那一刻开始发生剧变。
被关押禁足数年,然后,被云公开释。
黑暗的岁月一度混乱了他的感知,使那段时间的记忆似梦似幻、难以辨清,只是从那以后,便有一个声音,一直在他心底回荡。
那声音有时絮絮低语,有时朦胧不清,有时向他阐述命的真理,有时向他讲述世人的恶质,现在,这个声音前所未有的明晰。
“——倒空。”
它说。
“装满……”
当李白龙率众赶回时,狱曹司已是一片狼藉。
“殉职七人。”
施府尊亲自在场,沉声道:“囚室里殉职三人,对方突围时又杀了四个,府卫们遮拦不住,给他一路冲到江边、跳江跑了。”
知府的表情极为难看。
而今大齐法度完善,平稳繁荣,朝廷收武飨以控武林,再也不是亚圣时代前武者们以武犯禁、无法无天的年景,在经过精密设计的体系中,武者们的“社会活力”全数释放给了彼此,武者私斗乃至门派商战的事情年年都有,可武者暴力攻击官府的大案,在花州已不知多少年没发生过了。
他妈的,好丢脸!
治下发生这种恶性案件,知府作为一州父母官,不仅面上无光,更会成为敌对势力卡晋升的理由借口。官途受阻,施大人一时之间对李白龙也没了好脸色,咬牙道:“李大人,我们得把那厮揪出来!”
李白龙神色平静,瞧不出喜怒,淡淡道:“府尊说的是。”
既有凶犯冲击府衙,抓就是了,他问道:“敌人锁定了吗?”
知府恨恨道:“相星盘没有锁到人!”
李白龙愕然:“竟有此事?”
他想了想,看向了一旁同样表情不善的章淳,说道:“通判大人,烦请亲自走一遭,把凌道人带来,他若抵抗时,直接拘了。”
“好。”
章通判沉着脸带人去了。
李白龙又要跟知府说话,余光却瞧见一名同文差役站在左近、用眼瞧他示意,他问道:“怎么?”
那人上前,躬身道:“陌上桑,是姜女侠送来的信。”
李白龙拿过信来展开,上面写着几行铁画银钩、杀气四溢的字。
“我是傻逼。”
“我没来府衙,还在陌上桑守着老七,以免再被钓一次、变成大傻逼。”
“揪出那个超级大傻逼来,我要活劈了他。”
平心而论,这确实不是师父的责任,况且以他们两人的关系,即使真的闯了祸,也没有道歉的必要,他更不会因此去指责什么。
毕竟,这是我的阿姐啊。
这样想着,他将这信纸后面的几行字撕掉,用内炁烧成灰,将写着前四个字的纸片仔细收好。
——从QQ群里学的。
做完之后,他就问知府:“马伏龙怎样?”
“陷入昏迷,这才是最棘手的地方。”知府露出头痛之色,“已经请了府衙的医官去诊治了……没有外伤,没有内伤,没有中毒,只是陷入了深度昏迷之中,对外界的刺激几乎没有任何反应,简直是个活死人了。”
“看看去。”
马伏龙虽然遇袭昏迷,可依然还是被放置在囚室之中,只是窗户已经被铁板封住,执勤的护卫增加了三倍,屋子里点起了鲸油灯。
大夫坐在榻前,正试以药石、真气与术法。
可所有的尝试都宣告失败。
“脉象平稳,内炁充盈,灵台宁逸,若不是陷入昏迷,他的状态简直好得出奇。”说话的医官是武科名家,是签在府衙、有编制的医官。
他专攻武科,乃是专门为武者服务的医武武医,被府衙聘请,以较低价格向有需要的武者提供医疗服务,这也是朝廷的政策之一。
不为良相、便为良医的说法,大齐也有,“江湖”这个社会体系被设计为容纳落榜武者的蓄水池,每年武举系统的淘汰者中,有一部分武骨有限、但灵智聪明的,便被分流到了医疗系统,这是一条极为庞大的产业链,而仁心堂便是这一链条的终极受益者。
李白龙上前去看,马伏龙双目紧闭,宛如一具尸体。
他问道:“可就是醒不来?”
“对。”医官叹气,“没有其他任何征象,只是昏迷,可所有针对昏迷的对症唤醒措施都试过了……我医术有限,实在惭愧。”
李白龙口中安抚,心中呼唤:“老龙。”
“上帝啊,他起来就像是一支刚刚被清洗过的肉灵芝,你懂的,我发誓有人一定在准备偷偷加热棒了,温度,最佳体验派,不是吗?哦,还有那该死的油,每个人都需要它,我是说,每个人……”
“……”
李白龙皱眉道:“你干嘛要这么说话?”
傲子叹口气:“难道你要更直观地描述吗?那就是,有人把这位棒小伙子里里外外洗干净了……”
“……”李白龙决定直奔主题,“谁要搞他?”
“这我哪里知道。”
龙傲天回答道:“我不擅长这个……你只能从凶手的嘴里问了。”
李白龙起身,对跟进来的知府说道:“请带我去看殉职者的遗体。”
七人。
三人是狱曹司的狱卒,四人是府兵衙役。
遗体被放置在仵作屋内,仵作掀开白布,死者们的脸上或平静、或迷茫、或痛苦,望着那一张张脸,李白龙无声低叹。
他神色平静,躬身七次,然后近前。
生死虽已见惯,可生死仍是大事,有些事天经地义,不必诉之于口。
仵作略带紧张地讲解道:“四位殉职的衙役死于重手法轰击,乃是激战中被强袭至死,死因极为明确,只是三名殉职的狱卒身上未见伤口,据目击者称,应是暗器,可用了导炁法和磁感法,并未发现暗器和伤痕……”
龙傲天淡淡道:“头脸。”
李白龙定睛去看,发现了微不可查的一点血渍。
他向仵作示意,仵作取出光学镜,看觑一番,这才确定,于是又取出工具,手腕用上巧劲,慢慢地从第一位死者的眉心出扯出一段长线。
仵作用镊子夹着那一段白色的线,有些不确定地说道:“这是……”
“头发。”
李白龙缓缓道:“此人的外功强得出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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