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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已经入夜,花州的文化商人们无论睡还是没睡,统统被拎起来、做了一回看鸡的猴儿,在看到那张同文局布告之后,心都凉了半截。“此乱命也!”
有人激动反驳道:“天下商路通途,连北宁的商品都能卖到花州,同文局竟不许我们与六大派做生意?简直不可理喻!”
“其中种种因由,非你这种卑小商人能够理解。”
外勤的执行者们已经跟李局座学习了大半个月,皇言皇语张口就来,但听他们傲然道:“李局座一生行事,何须向你解释!”
同文局主管文化口,这是朝廷早就定下的律例,又打着“防止忠诚的征文行动被六大派干扰”的奇怪旗号,虽然奇怪,倒也说得通。
那些同文差役又说道:“签字吧,你若不服,须知朝廷广开言路,大可以进京告御状,同文局绝不拦截。”
“不签!”
有脑子转得快的老板已经从这连夜发来的布告中,嗅到了山雨欲来的气息,狗官甚至不愿等到白天,显然已经急了。文件中虽然讲的是“六大派”,但怎么看都在说漕帮,结合郑修远先前的提议来看……
江上人已经要动手了吗!
好耶!
花州苦李久矣。
漕帮来了,他们跟李白龙不一样,不是贱货、狗官、饕餮和奸贼!漕帮来了,好日子就来了,青天就有了!
叶查叶老板就是其中一员。
他一念及此,便决定咬紧牙关,坚决不签文件。
只要扛到漕帮入场,事情就有转机!
“傻逼!”
回应他的只有一条冰冷的锁链:“你以为这是合同契约吗?还得你签字后才能生效?这是本衙文件,乃是对你们的通知,布告的内容在局座用印之后就生效了,让你签字,不过是代表你已知情!”
同文局差役已经得了吩咐,将不愿配合的刁民拖拽出去:“你不想签字,也好,拖到同文局,由局座向你当面宣讲文字,也算你知情了!”
狗官!
里面是拿着布告与锁链的黑狗子,外面这是通判厅的弓兵……李白龙现在已经明目张胆地调动花州府兵了!
在这种官府阵势下,即使叶老板家里也养了护院武夫,见状也不敢轻举妄动,他直接被拖着拉到大街上,家人奴婢们哭声震天,声音引起左邻右舍观望,见同文局的黑衣人站在外面,纷纷缩了回去。
“又是一个不愿签名的。”
那差役们已经得了话术培训,一边拖人一边冷笑道:“值此征文大计、向朝廷献礼的关键时刻,李局座出此布告,乃是为了稳定局面、让献礼胜利结束,你百般敷衍抗拒,想必是与郑修远做了一道……那就跟他作伴去吧!”
叶老板身躯巨震:“什么?”
“什么?你以为老爷们大晚上出来做事,是因为谁?”
差役狠狠一拉锁链,狞笑道:“郑修远那老狗以为趁夜偷偷上了漕帮的船,局座便不知吗?他今晚被局座堵了个分明!”
叶查身躯一阵,脸色苍白:“不可能!”
那可是漕帮啊!
“有什么不可能?漕帮云华堂堂主,那个叫什么马伏龙的,被我家局座一脚踢进了水中,我们局中的老宋,还有灵御派的高手,通判厅的战船,全都亲眼看到的,漕帮堂主被我家局座按在水里,按着打!”
那差役啐了一口:“傻卵!还以为漕帮能救你们?”
这话却是李局亲自吩咐下来的。
重点一定要强调“漕帮堂主被李局一脚踢入水中”的事实。
先前同文局中,只有老宋跟随知事加班,当时他眼里也进了驴毛,只选择性看到漕帮堂主被击落水中的狼狈一幕。
至于其他,江上夜黑,那是完全看不到的。
所以其他马仔们对此事信之不疑,暗自感叹局座真几把猛,干完锋林干漕帮,居然至今活蹦乱跳,不像他们,只不过欠了灵御派一点钱,便沦落到干活还债的地步……不过没关系,跟着这种猛男,前程大大的有!
而听到这话后,叶老板也有些慌了。
毕竟李白龙的时间选得很巧。
正值深夜,文化口的商人们全都分散在家,被个个击破,又无人商量,也无人带头冲锋,被同文局的人连抓带吓,便有些支撑不住。
先前那“文件已经生效,让你签名不过是宣布知情”的说辞,在这种慌乱的环境下,便会成为促使屈服的突破口。
最后提到郑修远,更让人心中不安。
本来呢,在他们的心目中,六大派就是无敌的代名词,漕帮入场,便意味着李白龙的残暴统治即将土崩瓦解。
然而……
李贼一直表现得很邪门!
连续几次被翻盘,连续几次在自家最得意的领域被李白龙按着打,已经极大动摇了花州商人们的信心。
如果这次漕帮也讨不到好,那我们这些人……
叶老板长叹一声:“我签,我签……”
文件递在眼前,他还是犹豫了一下。
……罢了。
反正已经生效了,我签字,不过是表示知情而已。
就算不签,他们也有的是办法让我“知情”吧……
签字,又盖上了手印,然后,脖子上的锁链被哗哗解开,沉重的束缚感消失,夜里的街道吹来寒气,叶老板只觉得恍若隔世。
签完字后,他才感到后悔。
叶老板这些日子被李白龙打得怀疑人生,每每自行揣摩推断,觉得狗官之所以气焰滔天、无人能制,除了思想、花活和意识异于常人,每每能打出惊人操作之外,最重要的一点,是他始终都能借势打力。
对手是商人,他便借助官场的势,对手是官场,他便借助昭王的势。
也就是叶老板身为区区商人,许多内情并不知晓,否则他还会发现,李白龙的胆子比想象中大太多……这人连锋林火山和北宁的势都敢白嫖!
而现在,自己刚刚签下的文件,便是另一种势。
借助朝廷给同文局立下的体统和权力,以官势压制漕帮。
时至今日,叶老板突然有些动摇。
真的……能赢吗?
如果赢不了,会发生什么事?
如果让李白龙一直赢下去,那自家这种一直站在对立面跟他打擂台的刁民,能有好日子过吗?下场会如何?
叶老板茫茫然站在原地,心潮起伏,他隐隐意识到即使是漕帮似乎也有可能拿不下李白龙,如果是这样的话……
——他是不是得提前做好准备了。
他又开始思索,为什么曲诗文会的同行们跟李白龙闹得这么僵。
归根结底,应该是男频与女频之争。
女频们已经调教好了日常、稳定了读者生态,现在这种模式便是最容易赚钱、最稳定的状态,男频的奇怪玩意儿进来之后,便会不可遏制地分散读者注意力、打破稳定的生态,让大家的收益变得不稳定起来。
基于这种利益之争,既得利益者们坚决站在了李局的对立面。
但如果赢不了的话,我是不是应该……顺应一下?
在花州文坛几乎注定要变天的情况下,早早调整经营思路和方针……也许能让同行比我死得更快。
这样的话,我好像就不会亏太多。
叶老板正在沉吟,便听同文局的人说道:“第二件事,奉局座之令,带你去瞧瞧另一样事物。”
紧接着,他被带到了郑修远的家门口。
看到了李白龙那铁画银钩、杀气四溢的通告。
何等迅速酷烈的报复!
夺去会长头衔,强令出售产业,甚至连进士授官的长子都要被牵连!
看到那一行行文字,叶老板不禁悚然。
会长这位置不算太重要。
老郑名下的产业虽然也是其半生心血、祖辈传下,但即使强制出售,其实也不算什么……这些已不再是根本。
然而李白龙居然将矛头对准老郑的儿子,这就要命了。
恩科进士,年纪轻轻,前途无量,再过几年正式补缺授职,丢了再多的产业都能慢慢挣回来……而李白龙居然直接对这命脉下手!
而且他的指控堪称恶毒。
一个花州人,在皇土祖地长大,在皇土祖地的门派学武修习,吃着皇家配发的武飨,考中武举,被皇帝点为进士,最终却跟漕帮眉来眼去……
哪怕许多人都这么做,可你把这事儿拿上台面,问题就严重了!
而且,从郑修远这几天的表现和言语来看,李白龙的指控,似乎是真的……他说要禀告朝廷,其实是跟昭王打小报告。
那么,老郑的儿子,多半要栽。
叶老板想到此节,心中暗道:“这算是打在老郑命门上了……以子为质,这老小子多半要服软的,坏了!”
他暗叫不好:“这老小子若是先跪了,我再去跪,便不值钱了!”
一念及此,他觉得有必要吃上热乎的屎,立刻对身边的差役说道:“我想求见李知事……不,李局座!”
对方神色古怪:“……你想进步?”
进步?
咦,这个词儿妙得很啊!含蓄又精准!
叶老板品咂这词,立刻拿来用了,诚恳道:“是,我太想进步了!”
于是他连夜跟着几名同文局黑衣人匆匆赶向同文衙门。
今晚的衙门依然灯火通明,叶查远远瞧见同文局的轮廓,心中暗叹。
原本将这里视为纸糊的废屋,后来就成为避之不及的魔窟,现在却又变得亲切起来……命运真是难以捉摸。
但很快,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操!是老郑!
坏了,还是没赶上!
热的被这老小子先吃上了!
叶老板又气又悔,正在想该如何上去抢吃的。
可就在这时,他突然看到郑修远踟蹰片刻,最终下定决心,披散头发,推金山、倒玉柱,跪在了同文局衙门前。
叶查见状,先是一喜,而后反惊。
什么情况?
——老郑居然要跟李知事硬刚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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