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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扑通!”随着几声连续的落水声,贾环、贾兰、贾琮和贾茵被几名新月骑士依次剥去衣物,被推入大缸之中,仅留头顶露出水面。
他们四人仿佛被腌制在大缸里的泡菜,若不是微弱的呼吸声透露着他们尚存生机,旁人或许会误以为他们已然遭遇不测。
李纨等人闻讯后心急如焚地赶来,但却被新月骑拦在院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子嗣如腌菜般泡在缸里,生死未卜。
“哒哒...”
这时,一位身着芙蓉色广袖流苏裙的窈窕淑女缓步走出。
尤氏见状,急忙上前询问道:“怜月姑娘,二爷现在何处?”
“大夫人、少夫人、珠大夫人、赵姨娘。”
怜月款款行礼,一一问候后才解答道:“二爷近日苦于征战沙场,凯旋回府才为时不久,一直未能好好休息。”
“刚才又被人打搅,此刻正在屋内补眠,预计一个时辰后便会醒来。”
“请诸位放心,几位少爷现在正在进行药浴。这药浴的方子,是二爷从北疆带回的秘方。”
“听说这是草原人用来锤炼王族子弟的独门方法,每副药材的成本都高达数百两银子。”
“其中一些珍稀药材,在我们京城都难得一见,还是二爷从大同特地采购回来的。”
“药浴尚需一些时间,大夫人不妨先带珠大夫人和赵姨娘去用早膳,稍后再来。”
听完怜月的解释,尤氏、秦可卿和李纨都露出了了然的神色。
赵姨娘虽然不明就里,但一听到药浴的昂贵价格,也意识到这绝非寻常之物。
于是,众人心中的大石终于落地。
随后,尤氏和秦可卿等几位妇人便一同去用早膳。
东院一向清净简朴,仅有几名丫鬟服侍。即便新月骑进驻,也无法做到面面俱到,自然无法周到地招待客人。
时至巳时五刻,贾钰终于结束了长达两个半时辰的回笼觉。
他从床上起身,只觉神清气爽。多年的独立生活让他养成了自力更生的习惯,就连衣着都是简便易穿的武服和轻便袍服。
可以说,在整个贾府中,他无疑是最为独特的“主子”。
因此,东院内包括怜月在内的丫鬟仅有三人,日常事务也相对轻松。
“二爷,您醒了?”怜月听到内室的动静,立刻走了进来禀报:“尤大夫人、秦少夫人、珠大夫人和赵姨娘已经在外等候了一个多时辰了。”
“哦?”贾钰微微挑眉,“还有多少人留下?”
他心中已然有数,想必李纨和赵姨娘是为了贾兰和贾环而来,而尤氏和秦可卿则是陪同她们等候。
“二爷。”怜月轻声回应,“还剩下六人。”
“分别是蔷少爷、环少爷、兰少爷、琮少爷、茵少爷和芝少爷。”
“贾蓝和贾瑞不到一刻钟就放弃了。”
贾钰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哼,真是扶不起的阿斗。”
贾环能坚持下来并不出乎他的意料,这个饱受白眼的孩子势必会紧紧抓住这次难得的翻身契机。
让他略感意外的是贾兰,这个贾府中最小的嫡子竟然也能坚持到最后。
至于贾蔷、贾琮、贾茵和贾芝,这四个孩子中既有年长的也有年幼的,确实有点意思。
想到这些,贾钰放下毛巾,径直走出了房间。
“钰二爷!”
“钰二兄长!”
众人在庭院里瞥见他的身形,纷纷齐声致意。
贾蔷等少年们的目光中流露出敬仰与崇拜。
“哼。”
环顾四周,贾钰微微颔首:“这般装束,才有些许男儿的英气。”
“往昔你们那身打扮,真是比市集的少女还要花里胡哨,娇媚如此,岂非去雄?”
现在,贾蔷等人已全部换上了习武的劲装,通身深色调,唯有衣袂绣着淡雅的菊瓣纹样。
他们并肩而立,隐隐显露出青春无畏的气势。
“兄长!”
突然,一个如小鹿般灵动的身影冲向贾钰。
“呀!”
贾钰面容立即柔和,迅速接住扑过来的惜春,温和地问道:“小妹为何不多休憩片刻?”
“是不是新环境让你无法安眠?”
“不是的,不是的。”
惜春急忙摆动小手,声音稚嫩:“哥哥是个小懒猪。”
“我和林姐姐等你好久了,你才起床。”
“呵。”
贾钰不禁有些汗颜。
院子里其他人也都憋着笑意,毕竟童言稚语总是无忌。
“林妹妹也在此处。”
“嫂子、珠大嫂子、蓉哥儿媳妇、赵姨娘。”
贾钰一一向院中的女眷们问候。
“二哥哥。”
“侯爷!”
尤氏等人或因昨夜之事而亲眼所见,或已有所听闻,态度都显得拘谨,连称呼都失去了往日的亲近。
但林黛玉对贾钰的称呼却让尤氏等人面露异色。
理论上,贾钰与林黛玉的关系应比宝玉远一层,但奇怪的是,林黛玉总是称宝玉为‘宝二哥’,而对贾钰却亲昵地叫‘二哥哥’。
他们回想起昨夜贾钰为林黛玉出头的情景,心中不免有所揣测。
“哈哈。”
“嫂子、珠大嫂子、蓉哥儿媳妇、赵姨娘。”
“既是家中,便无须多礼,我又不会吃人。”
贾钰打趣地笑道。
尤氏等人这才放松了些。
“主子,是否用餐?”
此时,怜月上前询问。
“嗯。”
刚起身的贾钰也感到有些饿了,毕竟这院里恐怕就他还没用过早膳。
再过不久,大家都要考虑午餐了。
没过多久。
两名丫鬟端着托盘缓步而来,在石桌上摆上了简单的餐点。
众人瞥见,不过是些寻常食物:一碗小米粥,两个白面馒头,一碟咸菜,还有两颗鸡蛋。
“这…”
李纨和赵姨娘惊愕不已,尤氏和秦可卿也难以置信。
这样的早餐,恐怕连府中的下人都不屑一顾。
小米?那可是粗粮,通常是农家子弟的口粮。
事实上。
尤氏和秦可卿并不了解东院的日常。
因为自从几年前开始,东院的事务就由贾钰自己管理了。
但她们万万没想到,贾钰的生活竟如此简朴。
“怜月,他们用过餐了吗?”
贾钰朝身侧的贾蔷等人示意,并提出了疑问。
“回爷的话,几位少爷刚完成了药浴,仅品尝了些甜点。”
怜月毫不犹豫地回应道。
“嗯,知道了。”
“按我的标准,为他们各自准备一份。”
“遵命。”
怜月迅速指挥丫鬟们端上早已备好的小米粥、馒头,以及酱菜,一一布置在庭院中的石桌上。
东院的这张圆桌颇为宽敞,足以同时供十余人共同用餐,这正是贾钰为方便招待宾客而特意设置的。
“大家坐吧,开始用餐。”
贾钰看了一眼贾蔷等人,随即自己也开始用餐。
贾蔷等人见状,纷纷找到石凳坐下,略带犹豫地看了看桌上的餐点,才慢慢开始动筷。
但就在他们品尝第一口小米粥时,贾兰和贾琮都感到有些反胃,这粥口味实在是太糙了。
“不许吐。”
贾钰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们,冷淡地说:“你们知道每年,大胤天下有多少人因饥荒而丧命?”
“每逢春回大地,来自草原的鞑靼、瓦剌等部落,因冬季严寒、食物短缺,便会南侵劫掠。”
“那样恶劣的环境下,若没有充足的存粮,他们便面临饿死的风险。”
“因此,边疆的百姓每年都有人因为或缺一些微薄的口粮而丧生。”
“你们可曾想过,现在你们碗里的食物,对那些百姓来说,是何等的珍贵?”
“吃下去,不许吐。不能接受的,就离开东院。”
在贾钰的严肃注视下,贾兰和贾琮只得忍住不适,硬是咽下了口中的小米粥。
一旁的贾蔷、贾环、贾茵、贾芝则相对较好,他们的过往经历相对而言,还不至于被宠坏,使他们更能接受这份相对寒酸的早餐。
看着贾兰那委屈的神情,李纨心生同情,开口说:“钰兄弟。”
“兰儿从小就没吃过这样的苦,我们这些勋贵府第,何必像普通百姓一样过活。”
此话一出,尤氏、秦可卿、赵姨娘都被李纨的言辞惊呆了。
就在昨夜,两府众人尽皆在场亲历一切,王夫人的亲信因授意属下苛待惜春,结果魂归西天。
甚至连王夫人自己也因插嘴,被新月娥狠狠地抽了两巴掌。
现在她的两边脸颊还肿得像桃子一样,羞于见人。
李纨在府中虽是个低调的存在,说得好听是珠大嫂子,说得不好听就是个寡妇,此刻竟然敢质问贾钰,这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你莫非想说,因为贾兰身份显赫,这粗粮就吃不得了?”
此时,贾钰已经用完了早餐,站起身来,直勾勾地盯着李纨,冷冷地问。
李纨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强大压力,身体不停地颤抖。
她只是一名深闺妇人,哪里能承受得住贾钰那股来自军阵的杀气。
“呵!”
“国朝初建之时,四王八公十二侯,多出身于地方强豪。”
“就连太祖皇帝虽于微末崛起,但实则上也来自没落陇西门阀,远非底层贱民。”
“只有宁、荣二公,他们出身贫寒,家中一度无米下锅。”
“他们若不起义,便只能全家饿死在陇西。”
“如今不过百年,贾家后人就已忘记了祖宗创业的苦难艰辛,真是令人唏嘘!”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
“你李纨,出身金陵名门,家中世代为官,你父亲李守中,曾是国子监祭酒。”
“你自然不知民间疾苦,更不懂你眼中的微薄之物,对百姓来说有多珍贵。”
“我身为东府之人,宁国府一直掌管族中大事,教导族中子弟是我的职责。”
“连老太太都不敢随便插嘴,你却多言,是不是想被逐出府去,另嫁他人?”
贾钰紧盯着李纨,一字一句地说道。
这番话在东院中回荡。
霎时间李纨被吓得脸色惨白。
如果不是尤氏与秦可卿及时搀扶住了她,李纨怕是会立刻瘫倒在地,惊恐无助。
对于寻常百姓而言,女子被家族除名已是极致的羞辱,更何况是声名显赫的贾家,其在勋贵集团中的地位之尊贵无与伦比。
假如真像贾钰所言,李纨被贾家开革,那么首先无法容忍这一点的,恐怕就是她的父亲李守中。
“砰!”一声巨响在屋内回荡。
不知何时,原本安坐的贾兰已然跪在地上,带着恳求的语气说道:“二叔,请您息怒。”
“我母亲只是护儿心切,一时情急,才说出那些无知荒谬的话语,求二叔宽恕她。”
“所有的过错,我愿意一力承担。”
“兰儿!”
李纨看着自己的儿子如此模样,更是心如刀绞,充满悔恨。
“哥哥。”惜春紧紧抱住贾钰的腿,用那双清澈无邪的大眼睛望着他,“你不要责怪珠大嫂子,她以前对我特别好。”
“兰哥哥也总是给我带好吃的。”
贾钰其实并未打算真正惩罚李纨,只是需要借机严词训斥一番。
毕竟,他所要谋划的,是足以灭十族也不夸张的大事。
有朝一日,若他加冕登基,贾家必将跻身皇族之列。但随之而来的是,贾家人的野心和贪念也可能会随之膨胀。
因此,在培养贾蔷等人之前,贾钰觉得有必要给他们一些深刻的教训。
在这些年轻人中,贾兰年纪最小,正是塑造三观的关键时期。如果因李纨的错误引导而走上歧途,那将来该如何纠正?
更何况,作为荣国府的嫡子,贾兰无疑是最有资格继承家业的人选。
如果他自己不能以身作则,那么荣国府的未来又该如何维系?
“珠大嫂子。”
贾钰终于开口,“今天就看在兰儿的面子上,我放你一马。”
“但从今往后,兰儿将跟随我学习。你的责任仅限于照顾他的起居。”
“你们也一样。”
他转向其他人,“回去告诉你们的父母亲人,从明天开始,辰时来我这里报到,戌时回去。一日三餐都在我这里吃。”
“所有的衣物和日常用品我都会提供。以后来这里,不许再穿那些乱七八糟的衣服。”
贾蔷等人立刻齐声应答:“是。”
赵姨娘原本想说些什么,但看到李纨那凄楚可怜的模样,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你们都会写字吗?”贾钰询问道。
“会。”
众人依次回答,并说出了自己掌握的识字量。
令人意外的是,在这些年轻人中,识字最多的竟然是贾兰,约有一千两百字。而其他人的识字量则远远不及他。
尤其是年纪最大的贾蔷,他的识字量竟然与贾环等人相差无几,这让他感到十分羞愧。
“怜月。”贾钰看了一眼贾蔷,“从今以后,你负责教他识字,并逐步引导他熟悉我们的业务。”
“是。”怜月应声答道,随后便将贾蔷带离了东院,避免了他的尴尬。
紧接着,贾钰又转向了尤氏:“尤大嫂子,宁国府的演武场现在怎么样了?”
他知道,建国之初,像四王八公十二侯这样的勋贵家族都拥有自己的演武场。
甚至连那些伯爵、子爵、男爵和将军的家中也设有简易的习武场所。
但宁国府和荣国府已经几十年没有出过武勋了,更没有武术教头。
因此,他猜测演武场可能已经荒废不堪。
尤氏听后露出了为难的神色:“那个...宁国府的演武场已经很多年没有使用了,现在可能已经长满了杂草。”
贾钰听后立刻明白了情况:“那就请府里的人尽快修缮一下,至少要让环儿他们有个练拳脚的地方。”
“好的。”尤氏立刻应道。
“时已近晌午,我们直接切入主题吧。”
“我现在向你们教授一篇诗文,你们要牢记在心,回去之后,下午各自书写百遍,直至能熟练背诵。”
“朕念赤子,旰食宵衣。托之令长,抚养为绥。政在三异,道在七丝。驰鸡为理,留犊为规。宽猛所得,风俗可移。无令侵削,无使疮痍。”
“下民易虐,上天难欺!赋舆是切,军民是资。朕之爵赏,固不逾时。尔俸尔禄,民膏民脂。为民父母,罔不仁慈。勉尔为戒,体朕深思!”
贾钰目光在贾环五人身上流转,语气中蕴含着深远的意味。
紧接着,侍立一旁的丫鬟将五份精心准备的字帖分发到他们各自的手中。
尤氏、秦可卿、李纨以及赵姨娘面面相觑,显然对这份诗文毫无头绪。
但贾钰并未多做解释,只是轻轻摆手,示意他们可以离去了。
“多谢二哥教诲!”
“感谢二叔的指点!”
贾环、贾兰、贾琮、贾菌、贾芝纷纷鞠躬致谢,态度谦恭。
或许是因为今天的这次聚会,让他们感受到了贾钰的悉心照料,于是众人在称呼上都显得更加亲近了。
很快,这五个年轻人便跟在尤氏等人身后,陆续离开了宁国府的东院。
喧闹的院落渐渐恢复了宁静,只剩下贾钰、惜春、林黛玉和几名丫鬟还在院中。
“二哥。”
“你刚才教给环哥儿他们的,是那篇《颁令箴》吗?”
看着贾环等人的背影渐行渐远,林黛玉转过头来,满眼好奇地向贾钰询问。
“嗯?妹妹,你知道《颁令箴》的作者是谁吗?”
“他是五代后蜀的末代皇帝孟昶。”
林黛玉毫不犹豫地回答。
“妙哉!”
“倘若林妹妹身为须眉,定然能中状元。”
闻听此言,贾钰大为嘉许。
为整饬吏治,孟昶手著《官箴》,颁刻于全国衙署。
孟昶的这首《官箴》以后被宋太祖摘取其中的四句作为《戒石铭》,颁行天下,令郡县刻石置公堂座前。
其后从宋代至今,历代州县衙门多刻有“下民易虐,上天难欺;尔俸尔禄,民膏民脂”四句,以为做官主政之戒,影响天下达数百年之久。
许多士人尚且不知,而林黛玉竟对其有所了解,想必不仅限于略读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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