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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得恳切，小娘子却只呆呆看着她，半晌后蓦然红了眼眶，忙垂下头低声道：“母亲言重了，我不委屈。”她面上仍是歉意，好言安抚几句后，又让人取了一个小盒子递给念春，这才送主仆二人离开。
路上，念春见小娘子一直不说话，心里正担忧她是不是被夫人感动了，却听她忽然闷闷道：“念春，方才看见她的样子时，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忽然起了个念头，要是说那些话的是母亲就好了。”
“若是母亲还在……”
她的声音渐渐弱下去，直至沉默。
念春多看了她两眼，见她没留意，这才偷偷打开手中的匣子，里面是些珠翠之物，看着还算新，但成色和做工都很一般。
她心中暗叹口气，夫人将一切表面功夫都做得那样完美，她本就是继母，能让小娘子不缺衣少食、平平安安地长大似乎已经是天大的恩德。
可为什么，小娘子还是活成了这个样子呢？
或许是因为，这里是她的家，可她却一直像个外人吧，夫人永远客气疏离，长大后的二姑娘也不再那么张扬，反而与夫人越来越相像。
王爷一年到头都见不着几次面，估计连小娘子长什么模样都忘了，至于大郎君，更是个面慈心狠的。
小娘子在这府中，连一个能依靠的人都没有，更悲哀的是，她甚至连去恨的理由好像都找不到。
生恩养恩皆比天大，又能去恨谁呢？只要她还好好活着，在旁人眼中，其他的自然都无足轻重。
春去冬来，转眼小娘子将要及笄，夫人为她准备了及笄礼，不算太隆重，也不算太薄待。
没过多久，夫人又将她唤到跟前，说起了为她议亲之事。
她像是早有心理准备般，也没任何意见，乖顺地就应了下来。
念春却有些担忧，于是贿赂了守院门的嬷嬷，偷偷溜出去打听。
这一打听，她不由暗暗心惊，这定安伯无论怎么看，都实非良配。
回去后，她一直心事重重，这引起了娘子的注意。
几番追问之下，她终于忍不住将实情全都说了出来，末了哭道：“娘子，这不是门好亲事啊，娘子不能嫁，嫁过去就没好日子过了！”
她还无意间听到夫人院中的婢女议论，说这桩亲事是大郎君极力促成的，他这明显是要将娘子推入火坑中啊！
娘子沉默了半晌，最后却只苦笑道：“我能怎么办呢？拒婚吗？我拿什么拒啊？”
她在府中孤立无援，又不得官家喜爱，外祖家远在岭南，从小到大都没见过一次面，更何况她身边除了几个婢女外，没有任何可用之人，就是有心送信，也无能为力。
不知过了多久，她深深叹息一声，苦涩笑道：“就这样吧，念春，谢谢你，待拿到你们的身契，我会还给你们，是好是坏，我一个人承受也就罢了。”
念春怔怔望着她，忽然就泪如雨下。
一晃半年过去，很快就要到约定的婚期，出嫁前几日，娘子果真从夫人手中拿到了身契，并交还给她们二人。
这么多年来，她身边也只有这两个人堪堪能用，其他的要么是夫人派来的，要么是府里连着关系，不可能忠心于她的。
拂冬拿了身契后，千恩万谢地给娘子叩头，当即就回房收拾起东西来。
她并非不愿追随娘子，只是相较之下，自由对她的诱惑力太大。
“我没你这么忠诚，我宁愿往后每日给娘子供长生牌，永远活在愧疚之中，也绝不能放弃这个机会。”
说这话的时候，拂冬背着包裹，红着眼眶站在角门外，她握住包袱布的手都用力到泛白，“念春，我知道我对不起娘子，你既要留下，就劳你多照顾些了。”
“若是今后过得不好，有幸出了那门，可以来找我，我们那么多年的姐妹情谊，我一定会帮你的。”
说完这番话后，她留下一个地址便离开了，念春站在门边目送她远去，心中忽然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
待那道身影消失后，她一转头，就见娘子正站在廊下，远远望着这一幕。
许是距离有些远，她看不清娘子的神情，只觉得那道身影格外孤寂落寞，让她想起夕阳下哀鸣的大雁。
本是阶下之囚，却被作为喜庆吉祥的象征，何其可笑。
尽管心中再担忧恐惧，但该来的还是会来，几日后，婚期至，娘子被送上喜轿，嫁往定安伯府。
随行之人除了她和零散几个前夫人留下的老人，其他全是临时采买的新人。
嫁妆有两份，一份据说是前夫人来时带的，一份是府里准备的，加起来也还算丰厚。
虽然没有明说，但夫人的意思很明显，娘子出了王府的大门，从今往后，就跟他们再无关系了。
抵达定安伯府行过礼后，她将娘子送回洞房，不知等了多久，新郎终于出现，她被一名嬷嬷拉出房门，甚至都还没来得及看清新姑爷长什么模样。
那天晚上，她翻来覆去睡不着，好不容易迷糊过去，梦里却见娘子被定安伯打得浑身是伤，血肉模糊地伸着手向她求救。
她惊出一身冷汗，猛然惊醒，却见外面天色已蒙蒙亮，她连忙爬起身穿戴整齐，准备去服侍娘子。
也是为娘子穿衣梳头的间隙，她才偷偷认清了新姑爷的模样。
出乎她的意料，新姑爷长得清秀瘦弱，看起来不像是暴戾之人，他看向娘子的目光也颇为温柔，跟传闻中似乎不太一样。
心中怀着疑惑，她又跟娘子去拜见了老夫人，出乎她的意料，老夫人对娘子的态度十分热络，不像是婆婆见新媳妇，倒像是久别重逢的故友。
出了那院门后，娘子很是松了口气，待四下无人时，她偷偷对念春说：“我觉得这门亲事好像也没有那么糟糕，念春，说不定我们以后的日子会好起来的。”
像是为了应证她的猜测，随着时间流逝，她与定安伯的感情愈发蜜里调油，跟老夫人相处得也十分融洽。
从前，夫人几乎从未教过娘子管家之事，嫁过来之前，她还很是担心自己露怯丢脸，可后来她发现，自己完全不用理会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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