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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见到瑶织的瞬间,鲛人愣了下,原因无他,瑶织与她长得有五六分相像,若是再长大些,怕是会更像。两人沉默对视良久,均泪眼婆娑,却到底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最后是风黎出言打断了她们,“赵公子托我为他寻回魂魄,但我遍寻不得,思来想去,怕是只有一处最为可能,不知可否劳你仔细看看手中之笛?”
鲛人闻言,垂头看向横笛,许久后忽然惊讶地“咦”了一声,她手指微动,就见一缕白光自笛中溢出,又似要化烟散去。
风黎眼疾手快,将那光芒引向赵立明,又从他头顶一点点按入体内。
远处的海面忽然传来浪潮奔涌之声,几人闻声望去,远远就见大片黑影正踏浪朝这边疾驰而来,没过多久,那些影子就陆续出现在视线范围内。
打头的是乘蟹的十数名鲛人,其后簇拥着一辆珠光莹润的豪华珊瑚车,拉车的是两头白鲸。
珊瑚车后,又跟了十数名乘海马和海龟的鲛人,还有几辆大大小小的贝壳车,看起来声势浩大,颇为壮观。
秀秀趴在船沿,看着前面的那些巨蟹流口水,“这么大的螃蟹,应该很好吃吧……”
那些鲛人听到这话,不由怒目而视,将秀秀吓得浑身发抖。
瑶织连忙跑过来拉着秀秀,一个个将他们瞪了回去,“看什么看?她就说说,又没真的吃,你们凶什么凶嘛?”
鲛人们无言地挪开视线,懒得跟这位小公主计较。
鲛王从珊瑚车上下来,踏浪而立,顾不得跟瑶织打招呼,他的目光紧紧盯着半空那道身影,不过转瞬便已泪流满面。
“兄长。”娑音叹息着唤了一声,“好久不见。”
一别经年,已是百岁,而昔日光景,早已不复存在,如今她只余一缕残念,天明之后,便会消散,今夜,将是她与亲人相见的最后一面了。
“音音……”
见鲛王老泪纵横,风黎不动声色给船后的鲤鱼妖传了个信,这才上前劝慰了几句,又问起当年之事。
娑音尚未开口,沉默许久的赵立明先长叹一声道:“此事,还是让在下与诸位道来吧。”
二十三岁的赵成一朝高中状元,正是春风得意之时。
京中放榜那日,赵成被御史中丞看中,欲招为婿,可他无意娶妻,几番推辞之下,将人得罪。
御史台纠察官邪,肃正纲纪,掌监察百官之职,御史台的最高长官名义上虽为御史大夫,但本朝不设正员,只作为加官,因此,实际掌权者便是御史中丞。
赵成拒了这门亲事,仕途自是一路坎坷,经过几番明里暗里的弹劾后,他被外放下州通判,自此一任三年。
阿婶虽是普通百姓,但被接过去后,日子长了自然也能看出他的困境,不过阿婶从不多言,她只时常说起思念家乡,想要回村,不愿留下给他多添麻烦。
赵成心中凄苦,经年累月,积了顽疾,几年磋磨之后,他的病情愈发严重,便想辞官归乡,陪伴阿婶,可谁知还没等他卸任,阿婶便先因旧疾发作与世长辞了。
他悲痛欲绝,上报朝廷解官丁忧,送阿婶的棺木回到了小汐村。
他此行不欲再回归仕途,且因病重,估摸着时日无多,便在临行前散尽家业,身边只留下一名不愿离开的忠仆,名为正安。
回村之后,他与正安住在昔日旧屋,大多数时候卧床养病,偶尔身体好些,便去海边走走,每逢此时,又难免因怀念往昔而慷慨伤怀。
如此一段时日下来,他的病情愈发严重,正安见了心急如焚,时常苦口婆心劝诫于他,“郎君这病本就该静养,如今倒好,一精神些就往那海边去吹冷风,长此以往,可还怎么见好?”
他心里自然很清楚自己的病情,从前在州城之内,多少好大夫瞧过都没办法,如今回到这村子里,不过苦熬些日子等死罢了,因此他也没反驳,只温声劝慰,让正安宽心。
正安听后又气又急,却也没办法,只好独自赌气跑出去,再回来时,手里就端了一碗药,半逼着他喝下去。
日子久了,他倒也习惯了这样的生活,直到那一天晚上,他突发奇想去到海边,然后就听到了一阵仿如天籁的歌声。
那声音空灵而熟悉,不知不觉间,便与他记忆里的某个片段重合在一处。
年幼之时,他曾乘过一艘大船,但一场高烧过后,他忘记了船的来处,也忘记了船上的人,只模糊记得滔天的巨浪将船掀翻,他重重砸进海里,意识模糊之际,曾听到过一阵如仙音般的歌声。
后来,有什么东西托着他一路前行,将他送到近岸处后,又悄然离开。
时隔二十年,这段记忆却依旧深深刻在他的脑海中,如今骤然想起,不知不觉间,他便晃了神,等反应过来时,歌声已经停了。
那天晚上,他在海边站了很久,直到正安匆匆跑来将他接回去。
从那日起,他便时常在夜晚去往海边,如此一连半月下来,终于有一天晚上,他再次听到了熟悉的歌声,并顺着声音一路寻到一块巨石前。
四下一片寂静,他知道石后之人也发现了自己,虽然那人看不见,但他还是整理衣冠,朝着巨石作了一揖,“在下夜不能寐,来海边散散心,惊扰尊驾,还望见谅。”
不知过了多久,石后才传出一道柔美动听的女声,“你是谁?”
他应道:“在下……赵立明。”
女子又好奇问道:“你姓赵,你也是这个村子里的人吗?”
他点点头,又很快反应过来,答道:“正是,在下离乡日久,年初才归。”
女子没再说话,四周不知安静了多久,就在他以为石后之人已经离开时,女子忽然出声道:“夜深了,我该回去了,赵立明,我记住你啦,有缘再见。”
他面对巨石而立,听着石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直至彻底安静下来后,才抬头望向天空,今夜月色极美,但海风呼啸,实在寒凉。
拢了拢衣衫后,不知为何,他忽然低笑一声,对着虚空轻轻道了句:“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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