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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火阑珊,曲折游廊下缀着几盏壁灯。影影绰绰的烛火在夜风里摇摇晃晃,灯影伶仃。
庭院内山石点缀,剔透的玉石在月光下好似浮动着盈盈的余光,深冬寒夜凝结如月色的冷霜。
外头冷。
竺玉只顾闷头往前走,没有顾忌身后的人,穿过门廊,迎面扑来的穿堂风拍得她鼻尖红红的。
门口值守的小宫女远远瞧见殿下回了宫,起身低头行礼,恭恭敬敬将人迎进了屋子。
屋子里烧着地龙,暖如晴春,一点儿都不会觉得冷。
竺玉随手解下狐裘斗篷,随即转过身,有些无奈的看着陆绥,十分为难的思考如何开口。
难不成他今晚还要夜宿东宫不成?!
竺玉张了张嘴:“陆兄,随我到书房去。”
陆绥扫了眼屋子里的陈设,谈不上富丽堂皇,不过属实也算奢华,地上铺着狐狸毛制成的绒毯,金丝楠木的案桌,左边紫檀架上摆着几样汝窑白玉瓷瓶、玉如意。
梨花木的架子床。
还有整扇雕龙刻凤的屏风。
他身旁伺候的小宫女,生得花容月貌,倒是个会享福的。
陆绥看得出他眼中的抵抗,原本他也没有打算久留,性子天生叛逆,沈竺玉越是如此,他偏就要留下。
“不着急。”
沈竺玉紧绷着身体,脑子里那根琴弦也紧紧的绷直了。
反倒是陆绥看着懒散闲适,初入东宫也并无任何的不适应,如鱼得水般当成了他自个儿的屋子。
他好像格外体贴:“殿下还未用膳,先用了晚膳,再作文章也不迟。”
竺玉不是不饿,她不过是急着快些打发走这尊大佛。
她有点看不透陆绥今晚想做什么,冷静下来想了想,左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不一会儿。
宫女们安安静静的进来布菜,看着清淡无味,很难提起胃口。
不过桌子上都是竺玉爱吃的菜,她做事慢吞吞的,吃饭也有点慢吞吞的,吃的也不多,用了几口便放下了筷子。
陆绥不禁扫过他的全身,腰细胳膊细,吃这么点确实不太会长肉,少年抬袖间,细腕纤瘦雪白,像质地上乘的温香软玉。
陆绥盯着他的手腕看了许久,他似乎生来骨骼轻盈纤细,骨架也比他们要弱小许多。
明明是锦衣玉食的养大,看起来却还是像个活不长的短命鬼。
竺玉被陆绥漆黑的目光盯得无所适从,她实在费解陆绥难道不知道无缘无故盯着一个人瞧,十分的无理吗?
显得非常没有规矩。
但是这种不满的话,她也是在心里想想,不好从嘴里说出来,免得又撕破了两人纸糊起来的关系。
用过晚膳,竺玉便请陆绥去了里间的书房。
屋里书卷墨香正浓,金丝檀木的书架上摆满了书籍,案桌上方摆着玉白色长身细颈的瓷瓶,里头插了枝新折的腊梅。
书房里也不知用了什么香。
同沈竺玉身上的香味尤其相似,闻着有几分甜得发腻。
竺玉的文章已经写了一半,中规中矩,没什么出彩的地方,但也不是一文不值的废纸。
竺玉本以为陆绥不会仔细的看,陆绥与其白白把时间浪费在这些闲事儿上,倒不如回家多睡两个时辰。
不过出乎意料。
他看得很仔细,时不时在旁批注几个字,亦或是圈出她的错处。
几盏宫灯燃尽,蜡芯见了底,火光不稳,摇晃了起来。
明明晃晃的烛火落在男人精致俊俏的脸庞,他垂着眸,神色专注,面无表情,微微收紧了下颌的弧度,原本冷峻的五官轮廓就更显得冰冷而又锋利。
好似那山间冷竹,淬着浓雾凝结的寒霜。
霜打枝头,清高的傲立其间,挺拔而又平直。
竺玉一不留神就多看了陆绥片刻,若不是他阴晴不定琢磨不透的性情,他应当也挺讨姑娘喜欢的。
不过现在,陆绥已经很受京城贵女的欢迎了。
竺玉也撞见过他被人拦住去路,堵在门口,往他手里硬塞折枝桃花,表明心意。
只是陆绥这人谁的脸面都不给,也不懂什么叫怜香惜玉。
既不领情,也不留脸面,连多余的话都懒得说,眼皮都懒得掀起来多看一眼,直接将那满怀心意的折枝桃花丢给随侍的小童:“丢了。”
她走神的片刻,陆绥抬起了脸,漆黑且锋利的目光直勾勾盯着她,面无表情地问:“看什么?”
竺玉回过神来:“没什么,怕陆兄觉得辛苦。”
陆绥将批注后的文章扔给了她,原本没什么表情的冷脸忽然生动了些许,他抬了抬眉,似乎还笑了下,扯起唇角随口道:“是挺辛苦的,太伤眼睛了。”
竺玉喉咙一噎,有点被他给气到了。
这样羞辱人的话,从他口中说出来倒也不奇怪。
竺玉在他跟前真是足够忍气吞声,有时候也不是没有幻想过日后她当了皇帝,一定不会让他好过。
不过也只能想想罢了。
登基之后的日子比起当太子的时候,还要如履薄冰。
读书的时候被他冷嘲热讽,登基之后还得在龙床上小心翼翼藏好不露馅。
还真是没处说理。
竺玉忍下了这口气,她大人大量不同他计较。
看过文章上陆绥的批注,尽管不愿意承认也得承认他的确字字珠玑,用的文字很是锐利,一点就透。
“多谢陆兄指点,我叫人送你回去。”
“宫里已经下钥,今晚我只能在殿下这里将就一晚了。”
说着将就。
可看他脸上的表情却看不出半点将就。
竺玉甚至觉得他还挺乐意的,可她万万是不想同陆绥同住东宫的,这成何体统?!
“你拿着我的令牌,皇城的禁卫军自会放你出去。”
“我怎能拿着殿下的令牌违反宫规?殿下不怕被罚,我胆子小,还怕被人检举告发,牵连了父母。”
竺玉真真佩服他睁眼说瞎话的本事。
他胆子小?那这世上就没有胆子大的人了。
陆绥看了眼窗外漆黑的天色,月光透过窗格争先恐后钻进光线昏暗的角落。
他镇定从容道:“时辰不早,殿下,我们该就寝了。”
竺玉也听出来他今夜是铁了心要和她过不去,她蹙着眉头,退而求其次:“那委屈陆兄睡一晚隔间。”
陆绥看着她,表情淡淡的:“殿下何故与我这般生分?两个男人同床共枕传出去也不会有闲话。”
他脸上已有了些不高兴,接着说:“隔间是给下人住的,我现在可不是殿下的奴仆。”
竺玉同他说不清楚,陆绥能言善辩,实在是太会冤枉人了。
她心里无比挣扎,她依稀记得陆绥的睡相并不好,四肢就似那生了根的藤蔓,非得牢牢攥着个什么人才肯罢休。
她时常被他勒得透不过气,胸口都疼,第二天起早撩开衣裳都有些红。
偏偏这人起床时,还浑然不觉。
气定神闲的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平宣不知道书房里是什么情况,站在廊下敲了敲门,“殿下,热水已经烧好了。”
该沐浴更衣,早早睡上一觉,明日才有精神去上学。
竺玉心道不好。
果不其然,陆绥淡淡的眸光朝她看了过来,紧接着沉稳的吐出几个字来:“正好,一道沐浴。”
竺玉闭了闭眼,脑袋有些发晕。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她和他现在又那么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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