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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林氏也觉得自己语气多少激动了点,重新坐稳,心里却还是不大平静:“不是年前就说活不成了吗?京里连着好几个月没动静,还以为人不成了,只是岑家秘不发丧。”乔朗瞧她样子就一笑:“你还惦记着人家儿子早死不成?”
林氏羞恼,“还不是因为你,不然我关心人家做什么?”
乔岑二家关系微妙,平素自然多加留心。
岑文镛当年以样貌长相略胜乔朗夺了一甲的探花之位,很是让林氏心中不爽。
她之后生了个好儿子,没想到对方儿子也不孬,乔朗和岑文镛昔日同届考生,儿子竟也是,对面的乡试还是第一,要不是后来出了点事,身子垮了,指不定就要高中一甲。
不过岑家圣眷向来浓厚,儿子也早早露脸,很得陛下喜欢,眼见不能文举入朝,直接提了身份入缉查院。
今年才二十有一,品秩却是从三品。
林氏每每想此,就恼得厉害。
她儿子早也用功晚也用功,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考上的进士,现在刚混上六品。
唯一能让她找平衡的地方,就是对面的儿子身有疾,寿数不长。
乔朗知道她想什么,在那笑,也不多说。
乔岑两家是多有龃龉,但没深仇大恨,最主要的,他们都是站在陛下那边的。
朝堂上党派多,他却和“宿敌”岑文镛一样,心只向着陛下。
至于三四五六七八皇子,反正谁坐上大统,他们就敬着谁。
乔家风光过,先前的日子确实不错,但现在的也很好,凡事不是冲在最前面的,利益不是,祸患自然也不是。
乔朗见林氏难得表露出来的小性子,但觉好笑:“我都四十好几的人了,谦哥儿文姐儿也都有了孩子,乔家的名声我汲汲营营二十年,分毫未坠昔日清名,现在不同往日,几个嫁出去的姑娘都指望我过好日子呢,哪还能向以往在朝堂上荤素不忌,胡言乱语。”
被贬的几年,他从御史职位上下来,退居二线,反倒看清许多事。
乔朗劝慰:“吏部尚书久病缠身,最迟不过明年定要致仕,空着的尚书之位,十有八.九要落在岑家头上。”
“谦哥儿现在外放离京,每年进士那么多,谁能想到陛下还会不会记起这么个人,到时能不能回京不全是吏部的一句话。”
“还有明哥儿,要是中了举,少不得也要看吏部面子。”
“咱们不放下身子讨好,也没必要再结怨。”
林氏好半晌没说话,一幅活见鬼的样儿:“你竟然还有想通的一日。”
当年朝中什么事都看不惯,谁的橄榄枝也不要,不然按照昔日圣眷,现在也不会只位居四品。
乔朗摆手,让林氏给泡脚盆里添点热水:“这不是年少轻狂的劲过了吗,总得为以后考虑。”
之前还没觉得老,如今不过被贬一遭,膝下所有儿女竟都嫁的嫁、娶的娶,他不仅辈分升一截,话语权也弱了,现在谦哥儿每每给他写家书,语气都跟个活爹似的。
……
话说文远伯的夫人燕周氏,自从白日一遭,人当场惊昏过去,待须臾醒来,除了哭就是叫,浑然没有当家主母的样,成了满京的笑话。
次日白天。
乔昭懿和乔昭兰坐在花园亭里,一边插花打香篆,一边听方嬷嬷讲文远伯家的闹剧。
方嬷嬷不知道自家几个主子在里面扮演什么角色,却也不耽误她春风得意,满面喜色,“燕周氏听说老爷下了狱,哭着吵着要入宫见娘娘,家丁却连门都没出去,您猜怎么着,原来是整个府邸都被缉查卫团团围住了!”
“燕周氏听闻,又是当场闭过气去,早上昏的,晚上方醒。”
周家并不富贵,只是出了个好女儿,成了大邺的皇后,才跟着一道鸡犬升天,京中人虽面上不说,私下并不待见燕周氏。
当年很多高门府邸择儿媳的时候,都婉拒过燕周氏,说没当家主母的气量与胸襟。
说来也巧,周家几个女儿,也只有这位燕周氏,有此待遇。
方嬷嬷唏嘘:“人人都道陛下是恨极了文远伯一家,如此动静,最近三年,还是开天辟地头一遭呢。”
乔朗前个儿去玉婉阁找乔昭兰后,就让人送来几盆建兰,乔昭兰想起昔日乔朗说她吊兰之词,再看这花,便是怎么瞧都别扭,干脆推给乔昭懿,让她帮自己打理。
乔昭懿给兰花松土,乔昭兰便在一旁打莲花香篆,闻言吐槽:“文远伯家平日不声不响,没想到临到末路,还能轰轰烈烈一把,缉查卫多少年都没这般大的动静了?”
她脖子上的青紫瘢痕,郎中说起码要约莫两旬方能褪去,也就是说她大半个月不得出府,八月十五的热闹怕是也凑不上。
心里郁闷,说出的话自然夹枪带棒的。
乔昭懿只听。
宫中杀鸡儆猴,自然要雷霆手段。
当年大邺内战不休,国力衰减,现今陛下时仅九岁,就被当做质子送到北齐,后面虽辗转重回大邺,可有这遭事,按理来说,帝位是怎么也轮不到他坐。
可他偏偏坐了上去,还坐的稳当,因为几个哥哥死的死,疯的疯,为数不多活下来的也尽数缩在封地,无召不得入京。
内情不得而知,但陛下昔日加宁愿扶持皇后,也不愿放权太子,八成是自己之前做过类似的事,勾结朝臣、架空皇帝、发动政变,便格外怕孩子走自己的老路。
难怪昨天生那么大的气。
文远伯家此次就算不死,剥夺爵位、褫夺官身是逃不掉的。
乔昭懿想着,身体被乔昭兰用胳膊撞了撞,瞧过去,就见乔昭兰朝自己挤眉弄眼,“打个赌?就赌文远伯家会不会被流放三千里?”
乔昭懿:“……我觉得赌燕明轩会不会被周氏打三十板子,结果来得更快。”
京中办案结案,讲究的正是拖字诀,没一个月可下不来。
……
燕明轩被打的可不止三十板子,人是差点被直接打死,行刑的是缉查卫,动作毫不留情,还一并将嫁妆单子也核算了,过程没细说,反正只有个结论——少了三千两。
至于张氏拼了命为文远伯家生的女儿,送到乡下庄子不久便急病去了。
闲得无聊的御史言官,又是一摞递到御前的弹劾折子,惹的陛下头疼不已,念折子的公公几个停顿,生怕真将陛下惹恼了。
都察院的弹劾折子是白皮的,所以也叫“白简”,不像其余各处递来的政事折子,这种折子,陛下必须要看,不想看,也要由公公念给他听。
皇上挥手,“再念下去,朕头疼的老毛病真要犯了,给皇后送去,让她替朕看。”
公公犹豫,弹劾折子向来只给陛下看的,给皇后送去,前朝知道,怕不是又要闹。
皇上脸色不虞:“怕什么,天塌不到你头上。”
公公无法,只得送去。
周绮摇看见折子时,人稍顿,须臾恢复以往神色,只当寻常折子处理,邓仪在旁边伺候笔墨。
“都察院的折子都递来,皇上心里还是向着娘娘的。”邓仪恭顺道。
周绮摇笑笑:“我原本以为太子有些长进,没想到还是蠢,天底下还能有除了本宫外更向着他的?什么姨母不姨母的,还不靠本宫的恩赏方能体面过活。”
她声音并不严肃,反倒像聊家常似的贵夫人,手中生杀予夺的朱笔,写起字来,动作也是娴雅到了极致,一丝不苟。
“不过这事陛下给了岑家,约莫还是想查查太子的底,可处理干净了?”
邓仪:“娘娘放心,一应罪状最终都有人顶着,牵连不到太子。”
“太子这两日状态怎么样?”
“听说寝食不安,成日惶惶,一直想进宫见娘娘。”
“不见,让他好生反省去,本宫原本想着乔氏女是个可心儿又聪明的,样貌也好,许给他做侧妃也不丢面,现在来看,真是枉费本宫一番心意。”
提到乔昭懿,周绮摇抬眼看下裱起的无题牡丹,觉得那孩子真真是个妙人儿。
她后想指给膝下的七皇子做正妃,人家却也不想要,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娶妻当娶贤娶贵。
周绮摇哑然,无奈一笑。
太子已立,还要做无用功,她聪明一世,儿子却各个蠢笨,眼皮子太浅,尤其是老六,还和姚贵妃搅和到一起了。
“对了,你和岑聿知会声,街头巷尾的留言太过,处理下,另外留心些乔府的动向,乔氏女若是遇见可心的人,给本宫递个信儿。”
邓仪应是,虽对乔昭懿没什么好感,但娘娘喜欢,他自然要捧着,虚虚说了几句,想起京中的事,“娘娘,燕家不仅事涉乔四姑娘,三姑娘也牵扯进去,您看——”
周绮摇笔一停:“你不提本宫都要忘了,既如此,给三姑娘送个添妆的赤金头面去,听说已许给了李侍郎家。”
……
乔昭兰收到宫里赏赐的时候,人都在飘,走道绵软软的。
头面捧在怀中,还觉得不真实。
她不过一小人物,竟有机会得到中宫赏赐,还说她贞烈有佳。
王姨娘更是闻喜落泪,边擦泪珠子边笑,又哭又笑的劲儿,惹得乔昭兰扑哧声,彻底笑开了怀。
乔昭懿在一旁扇着扇子,人也跟着笑,杏眼弯起,显得特别无害,直夸头面漂亮,适合乔昭兰。
心中忍不住腹诽。
娘娘这个好卖的,头面赏下来,再夸奖一番,先前摆弄乔家一道的事,就算翻篇。
好一个借刀杀人。
乔昭懿在这坐一下午,半推半就地在乔昭兰试头面的时候,跟着试了新口脂,心里想,万一她心心念念的短命亡夫就来了呢,也不能素面朝天的去。
没想到想来的没来,不想来的却来了。
只听一句:“四姑娘,有人来家里向您提亲了!!!”
乔昭懿悚惊:“啊?谁家?”
“不清楚呢,但遥遥一见,少说十来家。”
十来家??
乔昭懿险些当场昏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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