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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世天对我说完感激的话，他示意我出去等着，他和张泽有话要说。于是，我依言出去。
张泽关上了门。我听到他和蒋世天在里面窃窃私语，似乎在沟通病情。
不多时，张泽便出来了。
床头柜上，照旧留下一些蒋世天惯常用的药。
我不曾看清他服用的到底是什么药。这回不等门再次关上，我便挤了进去。
我走到床前，看望蒋世天。我特意留意了一下药的名字，然后默默记住。
蒋世天不知道我进来的目的，他颇为欣慰地看着我，虚弱地对我露出一丝感激的笑。
我俯身，体贴地替他拉了拉被子，然后细心地叮嘱他说：“好好休息，别着凉了。”
“嗯，谢谢你，周莉。”蒋世天有气无力。
我想起我嫁到蒋家那天，健步如飞的蒋世天。那是犹如一座大山般的存在。
可是现在，山却倒在我面前。
时移世易。
我心一酸，眼里不争气地溢出泪水。
可我不想被蒋世天看见。于是，我干脆蹲下身子，直接把头埋在床沿的被面上。
良久，我感受到，蒋世天温柔地摸着我的头，一下又一下地顺着我的头发。
“别哭了，傻孩子。”蒋世天声音沙哑地说。
我抬起头来看他，他平躺着。可他的眼里，分明也有泪意。
我知道，他也在伤心。
离开蒋世天的房间之后，我便用手机搜了一下我记下的药名。搜索结果反反复复地提示几个字——心脏衰竭。
再结合蒋世天两次晕倒。我深知，蒋世天的情况不妙了。
……
本以为蒋世天这次卧床，还不知道要休息多久。结果，才休养了两三天，蒋世天便急着下床。
跟上次那样，他在公司忙活了大半天，便又提早回来了。
蒋世天一回来，便念叨着要教我开车。
我对蒋世天说：“爸，我可以报驾校的。不用你太操劳。”
蒋世天却坚持道：“无妨，答应你的我便会做到。”
我无可奈何地笑。
之后一连十几天，蒋世天都是在外面忙完，就回来教我开车。而我学得很快，已经到了报个名就能考到驾照的水平。
这大半个月的时间，蒋俊并没有回来。他不回来，家里倒是难得的平静。
这期间，我每周都带李萍去张泽那边复查。复查的时候，我向张泽探听蒋世天的病情。
我直接问张泽：“爸是心脏衰竭对不对？”
张泽有些讶异地看着我问：“你都知道了？”
张泽的话，证实了我的想法。
果然……
我低垂着头，问：“严重么？他……还能活多长时间？”
张泽叹了口气说：“这说不准。病人不能有大的情绪波动。否则的话，随时……”
张泽的意思是，蒋世天随时会死。
我心里一阵黯然。
我不敢想象，往后没有蒋世天的日子，我在蒋家怎么生存？
“别告诉爸我知道这事。我也是根据你开的药猜的。”
张泽点了点头。
跟张泽在园子里逛了几圈。我进去诊室找李萍。
李萍还躺在床上打点滴。她边打点滴，边和万叔滔滔不绝地聊天。
每次过来复查，张泽为李萍治疗完，都会交由万叔看顾，然后他自己则和我在园子里散步。
李萍是个话唠，她治疗的过程中，喜欢谈天说地地和万叔聊个不停。
从她南下打工，再到被男人抛弃，反正杂七杂八的，她都说上一点。来来去去都离不开她的人生琐事。
但是，万叔爱听。
每次万叔总是咿咿呀呀的，还配合着手语回应李萍。也不知道李萍能不能看懂手语，反正她总能自圆其说。
因此，即便是我在外面逛着，仍不时听到李萍的笑声。
或许是李萍生性乐观，或许是有万叔的陪伴。似乎那痛苦的治疗过程，也变得不再痛苦了。
我很替李萍开心。
回去的路上，李萍感叹了一句：“你说我年轻的时候，怎么就遇不到老万这样的男人？”
“看得出你很喜欢他。”我说。
李萍羞红了脸。她摸着发烫的脸说：“嗯。其实我知道，他对我也很有好感。虽然他不会说。但是我知道的。哈哈哈。”
我看着李萍少女怀春的模样，“噗嗤”地笑出了声音。
李萍追打我说：“笑起妈来了，是不是？”
我笑得越发欢脱。直至笑出了眼泪。
真好呢。在人生的最后阶段，还能找到自己的幸福。
突然，李萍不追我了。她摸着自己日渐稀薄的头发，伤感起来：“我的头发很快掉光了。丑死。老万怎么会喜欢我？刚我说的，都是开玩笑的。哄我自己开心呢。”
我心里一阵难受。
于是，我走过去，怜惜地摸了摸李萍的头。
李萍个子小，她比我矮上一截。
我对李萍说：“没事，就算光头了，你也很美。我长得像你呢。你怎么能这样说自己？”
“你要是真介意了，我帮你买顶假发戴着，好不好？”我的语气像哄小孩子。
李萍怆然欲泣，她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算了，年轻的时候就没有男人愿意爱我。更何况现在。帮我买顶帽子吧。我戴帽子就好。”
说着，她居然从衣兜里给我掏钱。
她掏了二十块钱塞我手里。那张钱，还带着温热。
李萍说：“市场上的帽子也就十几块一顶。你别买太贵的。能戴就行。我就当你给我送礼物了。没想到，我这辈子还能收到女儿送的礼物。”
李萍揉了揉眼睛。
我才想起，原来之前，我都是直接给她钱，就当还她生下我的恩情，却从来不曾用心为她挑过礼物。
我恨过她，嫌弃过她，也讨厌过她。却从来没在她身上花过心思。
我甚至讨好过蒋世天，也没尝试过哄李萍开心。
或者以前我觉得不值。现在我却觉得一切太迟。
生我的母亲只有一个，李萍死后，我就没有母亲了。在这个世界上，我就是个没妈的孩子。
我和李萍上车之后，开了一段路，进入市区。
我让司机在商业街靠边停车。
我把二十块塞还给李萍，然后对李萍说：“等我一下。”
接着，我下了车，直奔向帽子专卖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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