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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本来还想换个衣服,但终究还是来不及了,因为李自成已经到了府外,人都进来通禀了。“快请!”崇祯深吸了一口气,对着老韩使了个眼色道。
“是!”
很快,
崇祯先看到了一行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牛金星进来之后,对着襄王拜了一礼,“见过信王……”
老韩连忙拉住他,“埃?此乃信王之父,这位才是信王。“
牛金星抬起头,看着眼前的信王更是头皮发麻,“您……请问您今年贵庚?”
“想不到信王竟然如此年轻?”李自成看着眼前这个只有不过弱冠之年的年轻人,心中的波澜要远比刚刚在街面上看到的一幕幕,更加的震撼。
年轻是什么?年轻意味着无限的机会,有更多试错的机会。
意味着可以一败再败,同样意味着可以等下去,只要命还在,就有积累的本钱。
他李自成跟着舅舅一路走来,已经超过十年,也不过侥幸熬死了舅舅,坐在了闯王的位置上,可……
在这一刻,李自成的脑子突然有种宕机的错觉。
足足愣了有五个呼吸,才反应过来,与信王抱拳,“第一次相见实在没有想到信王如此年纪,短短的时间就已经走在了我们荥阳十三家的之前,后生可畏吾等衰矣!”
殊不知崇祯看着李自成,同样愣了几个呼吸。
“坊间传闻闯王李自成‘人高颧深,鸱目曷鼻’,想不到李自成长的如此磊落!”
浓眉下,李自成的眼睛如同深邃的夜空,在光线中闪烁着独特的光芒。
双瞳中仿佛藏着故事,每一次凝视,有种让人无法轻易逃脱的诚挚与勇气在其中。
双方相互抱拳,几乎同时伸出手。
“请!”
“请!”
两人相互谦让了一番,终究还是崇祯以对方是前辈为由,请李自成先行。
“来啊,上菜,给闯王接风洗尘!”崇祯吩咐手下的人道。
……
“这几个是武昌府的名菜,闯王尝尝。”
屋子里面坐不下,索性将酒桌搬到了总督府的庭院之中,几个桌案并在一起。
双方你来我往,很快气氛就融洽了起来。
“信王,老家住何处啊?”李自成找了个机会,问出了自己一直想问的这个话题。
“本是襄阳府士子,后来惹了官司,不得已才加入义军之中,好在兄弟们抬举。”有了上次的经验和教训,崇祯自然不会说自己是襄阳府案首。
“听说闯王是驿卒,为何造反?”虽然朝廷之中已经有定论,但崇祯还是问了出来。
自从当了反贼,他才发现朝廷说的是一套,下面说的又是另外一套。
自己这个当皇帝的,与下面的百姓脱离太多了。
“说起来,还不是明朝皇帝朱由检他猪油蒙了心,国库没钱,他不敢招惹官僚士绅,反倒是将驿站给裁撤了,为了给老娘治病,欠下了债务,被债主告到县衙,县令判我械而游于市,将置至死,其后发妻与他人私通,遂杀之……”
崇祯的嘴角抽搐,老脸通红。
一旁的襄王则抬起头目光灼灼,他从来没有想过李自成背后竟然还有如此故事,不由感慨,“那你这不反,恐怕还真的活不下去。”
李自成苦笑着叹道:“咱们这些造反的,哪个不是活不下去才造反?”
“就说他,世代务农,他爹只想好好的种地,等秋天收粮,卖了钱,去村东头的姑娘家给他提亲,满心欢喜的在地里挥汗如雨,畅想未来。”他指着李双喜,继续说道:
“结果,三年,雨水一点没下,种的苗全部干死了,别说攒钱给他娶媳妇,就是吃都成问题。”
“没有办法,只能去找些体力活,给来往的官船当纤夫,扛麻袋,可到头来,人累出毛病了,钱却没有到手,全被那群狗官和二道贩子给贪了。”
“最可恨的是,饭都吃不上了,还要交税,还要做徭役,明朝皇帝逮住不要钱的劳力,往死里用。”
李双喜也被激起了往事,眼眶通红,“官老爷和地主们山珍海味,夜夜笙歌,高门大院里天天运出来,吃不完的、丢掉的、坏掉的食物,每次都有一大堆饿得像狼狗一样的鸡鸣冲上去疯抢,抢不过的老头被推搡着跌倒在地被践踏的意识不清,痛苦挣扎。
“我却差点饿死,官府却一点开仓放粮的意思都没有,他们任由饿死的尸体在城外的乱坟堆里腐烂。”
“死人汤你可能没有喝过,但我和闯王却是喝过的……”
崇祯和襄王闻言不由自主地看向李自成,却见李自成攥紧了拳头,双眼通红,“没有办法,不喝就活不下去。”
虽然他说的有些平静,但他拿着的筷子夹了两次菜都没有夹到自己碗里,足见他内心的不平静。
“都是苦命人啊!”崇祯愣了好久之后,来了这么一句,想夹一根菜放在嘴里,却也没有夹起来。
李自成看了一眼快要落山的夕阳,“苏秦说,但凡有洛阳近郊二顷田,安能佩六国相印?”
崇祯的目光突然僵了一下,此话出自西汉司马迁《史记·苏秦列传》,说的是苏秦贫贱的时候,所有亲友都轻视他,才有了苏秦后来发愤图强,佩六国相印的衣锦还乡。
不仅是他,就连襄王和老韩、老瞎子也都目光有所变化,都听出来了其中有着不同寻常的意味。
李自成没有意识到对面崇祯的表情,继续说道:“造反这一路走来,也不知道黎明会在何时到来。”
“谅天造兮昧昧,嗟生民兮浑浑。”崇祯慨然说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都会好起来的。”
李自成神情回复,“那就借信王吉言了。”
两人随即又讲到了王朝的田赋。
“信王收工商税这一招妙啊!”李自成如不经意地问道:“信王怎么会想起用这种方法?”
崇祯将酒杯放下,由衷地道:“从汉代就开始的三十税一到最重的时候也是十税一,虽然皇帝动不动就说永不加赋,但几乎哪个朝代遵从,还有人丁税赋,百姓最苦的莫过于徭役,既然当反王,哪有看着百姓们受苦受难的?那些贪官污吏可以鱼肉不行,我们不能视若无睹。”
“我便想着,既然造反,便拿最大的痛点做文章……”
“妙啊!”李自成目光灼灼地表示赞同,“朝廷检盖宫殿,盖衙门,运输军粮,修理河堤,死伤了多少百姓?”
“朱由检太能作了,百姓倒了血霉,大明拢共才多少人?仅仅服徭役的就已经超过了两百万,这里面还包括老人、儿童、妇女,也就是说四五个人里面就有一个人在服徭役。”
“如今信王取消了徭役,而且税银的火耗也规定不可超过一成,对比陕西、河南百姓食不果腹,饥寒交迫,武昌府的百姓真的是太安逸了,也难怪信王势头发展的如此迅猛……”
“闯王捧杀了,若不是伱们在前面支撑着,我们又怎么能有机会崛起?”崇祯脸一阵儿红,一阵儿青地举起酒杯,掩饰自己的尴尬。
“……”
两人说完税收,又谈到了天下大势。
崇祯作为皇帝,有着天然的优势,总是不经意地说出来一句朝堂之上的“秘闻”,让李自成为之震惊。
“想不到信王手眼如此通天,就连朝中之事都如此的清晰。”
“我们查抄官员甚多,不过是喜欢刨根问底罢了……”
也不知为何,双方仿佛有说不完的话题,你一言我一语,彼此交互。
相谈甚欢。
一直到夕阳即将落下,双方才惺惺辞别。
……
从总督府出来的李自成目光猛地恢复了精明与睿智,脸色虽然还发红,但他却没有喝醉,因为有些话只有在醉了的时候,才问的出口。
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此人,远比我想象的厉害啊!”
“闯王。”牛金星脸色阴鸷,“我观此人野心甚大,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将来他若得势,必然会灭群雄而独占天下,日后能与闯王争天下者,唯有此一人尔。”
“闯王当早做打算才是,当机立断,免留后患!”
“免留后患?”宋献策此刻也走了过来,“信王此人,非比寻常,无论是从纲领还是从制度上,都堪称完美,岂有我们出手的机会?”
牛金星却说道:“也未必没有机会,只要能见面,就有缝隙。”
宋献策眉头皱起,知道牛金星又想用旁门左道,“如今明廷步步相逼,我们义军却先窝里横,岂不是让亲者痛,仇者快?”
眼见两人争执,李自成摆手制止,“信王如今是我义军的旗帜,此乃大势,等与明廷决出胜负,再商量此事不迟。”
说完他叹了一口气,今日一见,李自成的心中多了许多紧迫感。
“闯王,接下来的几天,我们现在回河南还是?”
李自成摇头,“不回,趁着机会,多与信王接触一下,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不仅要了解明廷,也要了解友军。”
……
而在总督府内,崇祯将所有人都支开,自己看着即将落尽的夕阳,如火光在云彩之中来回游动灼烧。
与李自成的相见,带给他些许的失神。
他想起每次朝堂之上,文武百官为了剿杀李自成而争的面红耳赤,自襄阳一路走来,发生了许多的事情,被红娘子掳上山,然后是随着难民,后来又进入张献忠的队伍,黑云压城,剑拔弩张。
紧接着是锦衣卫、东厂人马的到来,再然后就是拉起队伍……
崇祯本来只是想着,自己随襄王走一遭看看大明的江山,还了他一个心愿。
可这一路走来,他才发现大明的江山不在山水,而在这些百姓,在官僚、乡绅,反王共同构建的大明子民。
百姓们也许不认字,不会做文章,他们极其的纯粹,让他们吃的饱饭,就能形成最虔诚的信仰,就能跟着你造反。
什么学究天人,什么当世大儒,无非是一群不敢牺牲的懦夫罢了。
这些东西,对于从小在宫里长大的崇祯,对他的人生观造成的冲击,如沧浪之水,是极其恐怖的。
是颠覆性的。
崇祯喃喃道:“本以为李自成是一个残暴,十恶不赦之人,想不到真人竟是如此?”
“洛阳近郊两顷良田……诉求竟然也如此简单?”
“早知道如此,当初朕何必每年耗资巨万,难道为了屠杀这些百姓?”
崇祯有些苦笑着摇了摇头,“想不到这些天,与自己聊的最多的,也最能聊到一起的,竟然是李自成?!”
“真是如此讽刺……”
他话正说到一半,突然睡了过去。
因为夕阳落下去了。
朱常淦醒来,听着四周的人都在讨论着李自成,才知道崇祯竟然与李自成见面了。
而且两人竟然还把酒言欢,足足有两个多时辰。
“这尼玛……”
朱常淦抓着自己的头发,有种对这个世界极大的剥离感。
一个是大明皇帝,一个是大明朝名声最大的反贼,两人怎么可能平心静气的坐在一起,更别说相谈甚欢?
可事实就是如此,崇祯不仅和李自成把酒言欢了,而且两人分别之时还意犹未尽,相约翌日再谈。
“两人到底有什么好说的?”
朱常淦脑子里面快速地闪过无数种可能,甚至脑海之中都冒出过在武昌府将李自成就地格杀的冲动。
但最终都排除了,他决定按兵不动。
毕竟即便他将李自成就地格杀,闯王的部队已经成势,很快又会推举出新的闯王出来。
说不准又会出现其他的变故,暂时看看李自成到底想干什么。
还有崇祯,怎么感觉这老小子自从不干皇帝之后,思维都变得比之前跳脱了?
……
与此同时岳西山,爆发了一场战事。
红娘子军与朝廷的兵马爆发了冲突,二当家浑身鲜血地带着几千名农民军撤进了岳西山。
“二当家,咱们人不比他们少,为何不与官军打?”
“大当家不在,临走之际吩咐我等,记住“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九字口诀,不可与官军死斗,保存实力才是最要紧。”二当家擦了擦手中的大刀,对着其他人说道。
他身材高大,刀在手,虽然有些憨,但对于大当家却是有着一股毅然决然的信任。
只要是红娘子吩咐的,他就觉得理所当然。
谁不服,问问他手中的刀。
众人顿时为之一滞,开玩笑,谁敢问他手中的刀?
“二当家,大当家去哪儿了?”
二当家瓮声瓮气的来了一句,“说是去开什么大会去了。”
“武昌大会?不是说不去了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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