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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璟在床上不吃不喝躺了五日。搜寻姜鸢尸身的人一无所获。
虽然还在锲而不舍地寻找,但众人心里大多已经确定了她已然殒命的事实。
待到第五日傍晚,床上躺着的裴璟才掀开床帐一角,枯寂地看向旁边因为他不吃不喝而忧愁满脸的方庆,吩咐他将那个叫银杏的婢女叫到他面前来。
银杏当日受伤严重,尤其是小腿,捡了一条命回来,但是大夫却说以后会落下残疾。
可她根本不在乎,她满心都深深陷进了姜鸢惨死的悲痛当中。
拄着拐杖的她在太监的搀扶下进来缓缓朝裴璟走来。
裴璟并未看她,只是让她将当日的情形逐字逐句的、一一向他复述。
银杏回忆着当日紧急惊险的情形,一字一句地向他娓娓道来。
说到姜鸢手臂被那王简砍伤,不停渗血、后面骑马又被一箭射中胸口时,她便恨到了极点,攥住手心眼泪直流。
“……那些人实是可恨至极!”
裴璟躺在床上面无表情地听着,只是那满眼积蓄的血光是掩都掩饰不住。
良久,他方合了眼——
“是啊,真是……可恨之极。”
不将他们千刀万剐,他裴璟誓不罢休!
*
“启禀陛下,据璟王府上的暗探来报,他这些时日并无异常。”
“依旧是那副心如死灰的郁郁模样,整日阖着房门闭而不出,饭食用得也很少,有好几次夜里,都紧急请了大夫来瞧呢。”
那人接着道:“依属下看,他如今已是强弩之末,再不能威胁到陛下您了。”
裴瑄抿了一口沁人心脾的清茶,眉眼间神色沉晦,只幽幽接道:“唯有死人,才能真正没有威胁。”
大殿静了几瞬。
而后响起那属下小心斟酌的试探:“那陛下的意思……”
裴瑄面色淡然,将茶盏放回手旁,声音清冽:“璟王府如今势微,里里外外都是我们的人,要想在膳食上做些手脚,应是不难。”
那人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连连笑着点头领命。
裴瑄最后还嘱咐道:“量要少,朕不想落人口舌。”
最好是能缓慢的、悄无声息的办成这件事。
“陛下放心。”
裴瑄颔首:“去吧。”
待那人离开后,他还望着殿门口有些出神。
伯谨,别怪他,他们二人之间,注定只能活一个。
其后的几个月,一直都风平浪静,他手底下的人按照吩咐在膳食中下了毒药,而定期禀报的人亦是道裴璟的身体状况急剧下降,夜晚咳得撕心裂肺,连床都起不来了。
约莫是……挺不了几天了。
天气逐渐凉起来,已经进入了十一月。
今年的冬日来得尤为寒冷,眼下的气候都已经下起了小雪,风拂过面颊更是如刀刮一般刺痛。
江青瑶畏寒,怡景宫里燃着银丝炭自然是最足的,殿内暖意融融,如置春日。
先前还有不长眼的看不清贵妃的地位,尤其是后宫那些新进的妃嫔,以为陛下不过是念着情分才给了她高位,要不然为何很少留宿她宫中。
可自打她有身孕以后,陛下那专宠又欣喜至极的模样才让她们开了眼。
原来……陛下并未是那等温淡不惊的性子,而是分人罢了。
这日,傍晚时分,裴瑄处理完政务,照常到怡景宫陪着江青瑶用膳。
用至一半,他身旁的大太监从殿外进来禀报:“启禀陛下,璟王自午后用了膳便一直高烧不退,情况危急,府上的大夫也无济于事,他府上的人恳请陛下能够准许让他们出府,去请城内擅于此道的大夫……”
裴瑄很清楚依暗探来报的情况,裴璟多半也就这两日了,那毒已入五脏肺腑,药石无医。
他看了一眼身旁面无表情的江青瑶,神色缓和地吩咐道:“既如此,那便准了吧。”
太监喏喏应声,退下了。
江青瑶放下玉筷,擦了擦嘴角,淡声道:“陛下又何苦在我面前来演这出宽和仁慈的戏码呢?”
“这一切不都是你希望看到的吗?”
她按着桌角便要起身,轻忽道:“真是恶心。”
裴瑄笑容淡了下来。
他目光从她那碗碟中几乎未动的米饭,率先站起身,声音温和。
“我走了,你再用点罢。”
既然他在这里,她觉得恶心用不下饭食,那他走就是。
他身着一袭青色衣袍,身姿隽逸地朝殿外走去,随行的太监站在檐下,望了望还在飘洒的雪粒子,又回头望望坐于温暖殿中视若无睹的贵妃,在心里叹了口气,只是面上并未表现半分,恭敬道:“眼下风大雪急,陛下稍待片刻,奴才已派人去抬御辇了。”
裴瑄望了眼暗沉沉的天幕:“不必了,撑伞回去便是。”
太监不敢违逆,只好应声。
雪越下越大,将地砖都覆上了一层薄薄的白色。
身着锦裘的裴瑄到了养心殿时,门口俨然站着一位打扮姝丽的宫装丽人,身后的婢女拎着食盒。
他极轻地皱了下眉,目不斜视地径直走过去。
“参见陛下。”
那宫嫔等了许久,终于等到了他,言语里都不由得带上了喜悦。
裴瑄冷淡的目光打她白皙娇艳的面颊上一晃而过,对眼前人终于有了些印象。
好像……是哪个宫的嫔位。
“有何事吗?”
乍然听得他的声音,嫔妃心中几乎是抑制不住的欣喜。
她家世算不得好,算是秀女中充数的,可在进宫后的秀女中破天荒的受宠。
她还记得,陛下第一回见到她时,本是没有笑的,可见了她抬起的眼睛,那双眼里便有了又浅又温柔的笑意,他拉着她的手问她叫什么名字,还未侍寝便提了她位分。
他总是喜欢用手指轻轻勾勒她的眉眼,那时的他神色里有种令人痴迷眷恋的温柔。
那样的眼神,没有一个女子能够抵挡住。
她亦是如此。
她不敢奢求一个帝王全部的爱,但瞧着那样的目光,她又忍不住欢喜地在心里暗想——
陛下,对她还是有那么一点真意的吧?
她所求不多,只要一点就行了。
可那日,陛下陪着贵妃在御花园里赏花,贵妃倦了,躺在躺椅上沉沉睡了过去。
陛下便放下了手中的奏折,为她披上了遮风的毯子。
再然后,他凝望着贵妃的睡颜,悄悄俯身,在她眼上轻轻吻了下。
神色温柔到不可思议。
撞见这幕的自己像个小丑一般落荒而逃,浑浑噩噩间,忽然想起以前不知是谁同她提过一句——
“姐姐的眉眼,长得与贵妃娘娘倒颇有几分相似呢!”
从前那些妄念痴心变得支离破碎。
她笑自己真是傻,笑着笑着便哭了。
而后有很长一段时间,她都郁郁寡欢地闷在殿中,看着自己童稚的孩子,她才振作起来。
爱情没了,她还有孩子。
她需要恩宠,有了恩宠,孩子才能活得更好。
“近日天气寒凉,嫔妾特意做了些暖身的补汤来送给陛下。”
她说完,眸光轻扫过裴瑄被寒风吹得有些苍白的面颊,体贴柔声道:“陛下冒雪归来,想来也需要喝些热的暖暖身。”
还未等她从身后的宫女手中接过膳盒,裴瑄抬步就走:“心意朕领受了,你回去吧。”
望着他挺拔颀长的无情背影,她缓缓沉寂了面上的柔情。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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