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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高气爽,凉风习习。白沙河的河岸边聚集了不少人,有挑着木桶前来打水的汉子,有端着木盆来洗衣的妇人,还有三五成群,跑来河边嬉水玩乐的孩童,一派热闹景象,充满了人间烟火气。
唯一格格不入的,就是一个浑身煞气,正蹲在河岸边洗衣服的年轻男人。
自从这人出现在河岸边,原本一边手脚利索地洗着衣物,一边气氛轻松地聊着家长里短的妇人和哥儿们全都不约而同地闭嘴了,哪怕对方隔得远,应该听不到她们说话,这些人也不敢嘴上没个把门的继续胡咧咧。
都是一个村子的,彼此知根知底,谁脾气坏,不好惹,大家心里门儿清。
过了一会儿,看到男人专心洗衣服,连头都没抬,更没有往她们这边多看一眼,才有一个眉目清秀的年轻妇人压低了声音,语带好奇地问道:“听说赵二昨晚回去找他爹分家去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要我说,这个家早就该分了。自从赵二他娘生他时难产,赵二他爹就觉得这儿子是天煞孤星,心里半点都不喜欢。翻了年,后娘进门,赵家这俩兄弟更是再没有过过安生日子,整个村子谁不知道,赵大赵二他爹一碗水端不平,偏疼继妻生的孩子,当后娘的更是不手软,往死里压榨前头生的俩个孩子,如果不是赵大那小子能干,又当爹又当娘地照顾这个亲弟弟,赵二能不能平安长大都不一定。”
“赵大那小子确实能干,亲爹偏心,后娘刻薄,没有父母帮衬,愣是靠自己挣下了家业,娶夫郎生孩子。可惜,前几年朝廷征兵,把赵大给征走了,如今了无音讯,生死未卜,也不知道赵大是不是死在了战场上。”
“赵大走之前就有过分家的意思,可那时候赵二年纪还小,他一走,就剩下夫郎和俩个年幼的孩子,还有一个半大孩子一样的弟弟,估计也是不放心,赵大才没有态度强硬地要求分家。”
“估计赵大自己都没想到,他那个爹能冷心冷肺到这种程度,二儿子克母,他不喜欢就算了,俩个亲生的大孙子也不管不顾,满心满眼只有继妻生的一双儿女。如今赵二年岁渐长,长得人高马大的,有一膀子力气,能养活自己,还能帮衬嫂夫郎和俩个侄子,肯定不愿意继续留在家里受亲爹和后娘的窝囊气。”
“要是真能分家,不管是对赵大家的孤儿寡母,还是对赵二本人来说,都是一件好事,怕就怕,有人死也要拖着赵大家的孤儿寡母,不同意分家……”
聊到这,知晓赵家情况的人,都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候,一声惊呼忽然传来。
“快看,河中心是什么?”
“太远了,看不太清楚……好像,是个人……”
“有人落水了?”
伴随着叽叽喳喳的议论声,河岸边聚拢了不少看热闹的人,其中不少人,都在为不小心坠入河中,眼看着就要失去性命的倒霉鬼捏了一把汗。
不是他们冷血,眼睁睁看着一条生命在他们面前逝去都无动于衷,而是白沙河表面上看水流不急,但实际上,河中心平静的水面下隐藏着不少暗流,如果不小心被卷入,九死一生。
每年,白沙河都会吞噬不少条生命。
有来此浣洗衣物,不小心失足坠入河中的妇人;有天气太热,来此游泳消暑的孩童;还有坐船往来,遭遇暴风雨天气,不小心卷入暗流,船毁人亡的行商……
水火无情。
村民们沿着白沙河的河岸聚集村落,繁衍生息,自然比谁都更明白这个道理。
一条活生生的性命就这么被白沙河吞噬,固然可惜,但是人力岂可胜天乎?
白沙河的河水发源于天山,自西向东,日日夜夜,奔流不息,南北两岸,相距近千米,体力不好的人,别说下河救人了,能顺利游到河中心再回来,就能称得上是壮士了,想游到河中心救人,再把人带回来,难度太大,一不小心,还会赔上自己的性命。
人的天性就是爱自己胜过爱他人,大公无私,见义勇为,拥有一副侠义心肠的,不是没有,而是不多,甚至是少之又少。
这种“可能需要牺牲自己才能拯救他人”的情况,如果不是至亲之人,恐怕没人愿意冒这么大的风险。
河岸边围观的人中,有人面露不忍,有人揪心不已,有人作壁上观,还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
危急时刻,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男人站了起来,连衣服都没来得及脱就纵身跳入水中,奋力往河中心游去。
河水冰凉刺骨,迅速带走了赵毅的体温,湍急的河流,更是让赵毅的游动变得越来越困难,赵毅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体力正在快速流失。
咬紧牙关,赵毅一鼓作气游到了河中心,抱住了那具正在河水中浮浮沉沉的身体。
在求生本能的支配下,意外落水的人都会下意识地挣扎,若是有人想要靠近,施以援手,落水的人更是会手脚并用地牢牢攀附住对方。
对施救的人来说,这种情况无疑很危险,应付不当,不仅救不了人,还会被拖累,连带着一起溺水身亡。
赵毅本来都已经做好了先好言安抚,安抚不成就干脆把人直接弄晕的打算,没想到,来到溺水者身边后才发现对方异常安静,也不知道是吓过头了,丢了魂,还是呛了太多的水,已经失去了清醒的意识。
来不及细想,赵毅一手将人牢牢地抱进了怀里,一手暗中发力,犹如一尾活鱼,身形灵活地往河岸边游去。
等上了岸,赵毅才有闲心观察自己所救之人的相貌。
这一看,赵毅直接就看呆了。
怀中之人肤色白皙,犹如上好的白瓷,光滑细腻。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五官精致,眉目如画,哪怕对方此时面色苍白,满头满脸的水,形容狼狈,也丝毫不损对方的惊人美貌。
长这么大,赵毅还从来没见过比这还好看的人。
看到溺水者被好心人救了上来,一直关注着这事的人一个接一个地围聚过来。
赵毅出生乡野,平时粗枝大叶惯了,整个人糙得不行,但此时,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开窍了,生出了几分怜香惜玉的心。
赶在众人围聚过来之前,赵毅飞快脱下了自己身上的外衣,盖在了怀中人的身上。
因为体格的差距,赵毅的外衣一盖上去,就把怀中人遮了个严严实实,只剩下一张毫无血色的脸露在外面,越看,越是惹人怜惜。
虽然不知道怀中人为什么会落水,但是从对方凌乱的短发,还有露出了细白的胳膊腿儿,根本无法蔽体的衣物中,赵毅还是对怀中人的身份有了一些猜测。
如今这世道,活着可不容易。
当今天子垂垂老矣,已不复年轻时那么励精图治,反而贪恋美色,宠信奸佞。
上行下效,君王如此,朝臣们更是肆无忌惮地结党营私,霍乱朝纲,至于官商勾结,压榨百姓之事,更是数不胜数。
怀中人长了一副好相貌,十指纤纤,没有一个茧子,一看就是从小到大养在深闺之中,没干过什么活,更没吃过什么苦的小公子,也不知道是遭了什么难,才被逼着剪去头发,衣不憋体地坠入河中。
念及此,赵毅的心里又酸又软,充满了无限怜惜。
“好漂亮的小公子!”
“赵二,还好你把人救回来了,不然这么好看的小公子,年纪轻轻就落水身亡了,怪可惜的。”
“也不知道这么好看的小公子有没有婚配?”
有人感慨赵毅侠义心肠,自然也有人嫉妒赵毅救回了一个大美人,酸溜溜地说道:“赵二,这下子你有福了,俗话说,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当以身相许。若是这位漂亮的小公子还没有许配人家,你这个救命恩人就能近水楼台先得月了。”
赵毅决定下水救人时,可没有想过挟恩图报,发现自己所救之人是一个相貌出众的漂亮小公子,他也没有任何想入非非的念头。
“早知道落水的是这么漂亮的小公子,刚才我也下水救人了。”
“就你?还想下水救人,先看看自己这风一吹就会倒的瘦弱体格能不能游到河中心再说吧。”
赵毅没理会这些酸溜溜的声音,不再多想,一边小心翼翼地将人打横抱起,一边稳稳地站起身,脚步匆匆地去找郎中。
走出去好远,还能听到好事者感叹赵二艳福不浅的声音。
赵毅心无旁骛,抱着人直接找到了孙郎中。
孙郎中年逾六十,医术精湛,一辈子没有娶妻生子,只收养了一个小徒弟,一老一少守着一间小医馆,附近十里八乡的村民们有个头疼脑热,都习惯来孙郎中这里寻医问药。
最重要的是,孙郎中不仅医术精湛,还有一颗仁爱之心,绝对不会为了多挣钱给病患们开那些价格昂贵的药材,遇上那些家境贫苦,实在付不起诊金的病患,还会慷慨赠药,是真正的医者仁心,德高望重。
“孙大夫!”
看到赵毅抱着一个漂亮的小公子过来,孙郎中也只好奇了一瞬,很快就回过神来,开始认真给昏迷不醒的人诊脉。
赵毅站在旁边,神情紧张地等待着。
孙郎中诊完了脉,眉头紧皱,欲言又止。
“这位小公子……”
见状,赵毅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孙郎中斟酌着用词,用略有些惊奇,又不太确定的语气说道:“这位小公子似乎是不久前才受过很严重的内伤,五脏六腑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得好好调养才行,不然,怕是会有损寿数,甚至是危及性命。”
孙郎中行医几十年,医治过的病患数不胜数,什么疑难杂症没有见过,但还真没有见过这么奇怪的病例。
眼前的小公子瘦瘦小小的,面色苍白,血气两虚,怎么看也不像是习武之人,但若不是习武之人,这么虚弱的身体,又受了这么严重的内伤,竟然还能保住性命,也是一桩奇事。
听了孙郎中的话,赵毅顿时慌了。
“这么严重吗?要怎么好好调养?”
这些年下来,赵毅也偷偷存下了一些钱,不算多,但他愿意全部拿出来购买药材,帮助怀中人调养好身体。
孙郎中意味深长地看了赵毅一眼,没有多说,转身去开了药方,吩咐小弟子去抓药和煎药。
淡淡的药香在空气中弥漫。
沈清然就是在这阵药香中醒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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