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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三早上有大交班,领导听完蒲子铭的汇报,眉头紧皱:“这样的病人怎么收进我们这里?”

    医疗并不是一门生意,但总有人当做生意来做。有时候是不得已而为之的权衡利弊,也总有一些人是故意为之。

    同事帮他说话:“心内科监护室那边没床了……”

    “哼。”领导冷哼一声:“什么没床,他们不缺病人,有的是理由把人赶走。”

    但,领导并不是个坏人,他只是嘴硬心软。但凡他是个在官场上长袖善舞的人,肾内科在医院的地位也不至于这么“没出息”。

    “让心内科过来会诊一下。”领导说:“不要耽搁了,就现在,赶紧打个电话,让她们来看一下。”

    领导嘀咕道:“这老爷子的身体衰得很,绝不能马虎。”

    电脑旁边就是肾内科的座机,墙上贴着一张打印有联系其他科室的号码单子。蒲子铭打给心内科call机,嘟了一声后被人接起:“你好,心内科——”

    对方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疲惫,似乎一夜无眠。还有些浓重的鼻音,像是感冒了。

    于是蒲子铭开口的时候顿了一下,声音也放轻了许多:“你好,肾内科,我们这边有个病人,需要贵科协助……”

    他又用极短的语言交代了病人的现状和治疗情况。

    “我知道了,你在电脑上发个会诊。”戚彤雯都没有留给他说话的机会,直接挂断了电话。

    直到交班结束,蒲子铭都有些心不在焉。

    “想什么呢?蒲老师?”同事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能让蒲老师这么忧虑的,一定不是工作上的事情。”同事笃定说:“一来嘛,蒲老师工作能力优秀,没有搞不定的病人;二来嘛……”同事故意卖了个关子。

    “什么?”规培同学好奇地竖起耳朵。

    “二来,蒲老师是个重视家庭多于工作的男人。”

    作为医生,蒲子铭对病人毫无疑问是负责任的,但他仅仅是对这份医生工作负责任,他很拎得清什么,对他来说是最重要的。

    他不是个大圣人,他有自己的小家庭。

    蒲子铭一直没接话,老婆的异样让他忧心忡忡,他眉头不自觉微皱,有种生人勿近的冷漠。

    “咚咚咚——”

    三声敲门之后,半掩的办公室大门被推开:“六床管床医生在不在?”

    蒲子铭的身体先一步站起来:“在。”他顺手拉了个凳子让戚彤雯坐下。

    病史系统成功卡住,戚彤雯无声地叹口气,身体往后仰,以此让自己的腰得到片刻喘息。

    谁知道这张椅子有些问题,差点把戚彤雯掀翻。

    “小心。”蒲子铭手疾眼快地扶住老婆的腰。

    “谢谢。”

    医嘱系统终于加载出来了,戚彤雯刷新医嘱,没有注意蒲子铭的表情。所以不知道蒲子铭看了她片刻。

    蒲子铭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嘴上却说:“不客气。”

    戚彤雯聚精会神地看完了最新检验数据检查报告和医嘱,十分头疼。

    有时候治疗心衰的药物会加重肾衰,而治疗肾衰的药物又会加重心衰。

    总之这样的病人病情发展到最后就是一个恶性循环,有经验的医生尚可以用药改善病人心衰肾衰的症状,达到一个暂时性的问题。

    可有些时候就变成了“盐多了加水,水多了加盐”的问题。

    比如用利尿剂减轻心脏的负担,但血压下去了,就再用升压药,升压药用多了,心脏的负担又上来了,再继续用利尿剂……

    “最近一次CRRT(连续性肾脏替代治疗)什么时候做的?”

    “……行,我现在去看看病人。”

    戚彤雯去床旁转了一圈,病人的意识仍然不是很清楚,她只能通过自己的视听叩触以及护士汇报的护理情况来判断。

    “心率还是有点偏快,贝塔受体阻滞剂用了是吧?”戚彤雯像是在问问题,实际上是在思索:“加新活素和多巴胺吧,多巴胺四百毫克加到五百盐水里,走二十五毫升每小时……”

    新活素改善心功能以及利尿,多巴胺维持血压。

    走出病房的时候,戚彤雯用消毒液洗了手:“先这样吧,再观察。你们现在是在按低血糖性昏迷在治?”

    戚彤雯提醒他:“我觉得你需要请神经内科会诊。”

    戚彤雯走出两步后,蒲子铭叫住她:“雯雯。”

    “嗯?”

    蒲子铭凝视着她眼下的青黑:“昨晚是来急诊了吗?”

    “对。”戚彤雯问:“你后来回去喂过赛恩斯了吗?”

    他们就像一对因为工作忙碌,无法顾及孩子的老夫老妻,见面第一句先问家里是否安好,好像除此之外没有其他话题。

    “回去过了。”蒲子铭知道现在不是聊天的好时机:“你什么时候有空?我有事情要和你说。”

    “这周末吧。”戚彤雯想了想说:“我也有事要和你谈。”

    他们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坐下来聊天了。

    戚彤雯回到心内科办公室的时候才想起来自己忘了什么事。

    糟糕!忘了提醒肾内科他们会诊还没发!

    请一次会诊一百块钱,要是不发会诊,岂不是白干?不过这钱不是给戚彤雯的,而是归科室的。

    蒲子铭没忘了这事,同事还在一旁说:“唉呀,反正你老婆和你是一家人,就别发了……”

    其实同事是故意拿他打趣,会诊单是必须要发的,任何诊疗过程都必须留下证据,这不仅是保护病人,也是保护自己。

    蒲子铭义正言辞地说道:“为了医疗诊治流程的规范性。”

    他话音落下的时候,会诊申请已经发出去了。

    ……

    戚彤雯看到新的会诊申请,顺手填完。

    她的手机叮一声,收到一条新的好友申请通知。

    戚彤雯犹豫了一会儿,又看他的头像是那家著名的宠物托管机构,最终还是选择了通过。

    现在大数据隐私泄露也太可怕了吧,竟然都有人上门来加她的微信。

    通过之后,戚彤雯就不管了,她现在没有时间应付这些销售,等会儿空下来再说吧。

    中午饭的时候她打开手机,对方给她发了两条消息:[你好。]

    [我是12级的盛飞航。]

    她有个师兄,后来转行去当兽医,开了宠物连锁机构。因为时间久远,她有些记不清对方的样貌和姓名。

    当年还是Q.Q联系的时代,后来大家就失联了。

    在这一刻,戚彤雯突然有了一些印象。

    于是两人寒暄了几句,寒(互相)暄(恭维)的过程中,戚彤雯也得到了盛飞航来加她的原因。

    原来是盛飞航现在事业有成,便想组织一场校友聚会。

    然而这种说是回忆往昔、联络感情的聚会,基本上都带有社交属性。

    于是戚彤雯婉拒:[我大概抽不出时间,你们聚吧。]

    盛飞航状似无意提到:[听说你和蒲子铭结婚了,你们可是我们这几届中唯一成的一对,让人羡慕,要不然到时候一起过来玩一趟?]

    戚彤雯是有话直说,可是落在别人耳中却有了其他的意思:[我不知道他要不要去,不过他比我还忙,应该也没时间。]

    戚彤雯便趁这次机会问起了上门喂养的价格,虽说海鲜市场有许多上门喂养服务,现在网上也流行大学生上门喂养,但戚彤雯还是习惯走正规渠道,宁可多花一些钱,也要保证安全性。

    在戚彤雯简单说了家里的情况后,盛飞航十分爽快地给了她一个优惠价:[老同学打八折,怎么样?]

    最终戚彤雯选择了一个包月的套餐,喂养员每逢礼拜一三五上门,给赛恩斯加粮加水包括陪玩。

    在结束这次聊天之前,盛飞航再次热情邀请她:[我们都多少年没见了,你那时候还是校花呢!蒲子铭把你追到手之后,不知多少少男的芳心碎了。直到现在听说还有人蠢蠢欲动,当然惦记蒲子铭的人也不少,你和蒲子铭好歹也露个面,杀杀这些人的歹心!]

    戚彤雯不以为然:[我们那时候哪有什么校花。]

    医学院给分严格,真是闲的吃太饱了的人才会去评选校花。

    可是盛飞航的话,也让她回忆起了一些往事,有些事情仍然清晰如昨,可是她究竟怎么和蒲子铭在一起的过程,好像模糊不清了。

    她当年究竟是和蒲子铭走到一起的呢?

    周三是一组和二组的手术日,下午戚彤雯便去了心内科导管室打下手,主刀今天心情好请大家喝奶茶,一问才知道他女儿得了一个市里的大奖。

    于是大家纷纷贺喜:“早就说你家女儿是个聪明孩子,将来考海大不是轻轻松松?”

    主刀既自豪又欣慰:“其实我和我老婆也没怎么管她……”主刀和夫人都是医生,女儿是两边老人轮流带。

    “两个人都是医生,都顾不上家庭,对孩子不好。”

    “而且现在年轻医生日子难,哪有时间去养孩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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