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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还未掌灯,光线些许幽暗。裴荇居一身玄衣坐在阴影处,只看得清他半边容颜。两人都没说话,随从有眼色地进去点燃烛火,然后飞快出门。
仿佛只是片刻的工夫,凌霄院就像与世隔绝似地安静。
须臾,裴荇居开口:“进来。”
庄绾抬脚进去。
她踟蹰了下,说:“用晚膳了吗?我做了些,送来给你。”
两人已经三日没见,这会儿再见,竟有些陌生,庄绾连说话都觉得不自在。
她打开食盒,将里头的饭菜拿出来,摆在桌上。
依旧是丰盛的晚膳,水晶肴蹄、红豆汤、桂花鱼、东坡豆腐、银鱼脯等等,摆盘精美,香味十足。
做完这些,她说:“趁热吃吧,一会凉就不好吃了。”
等了会,见裴荇居没开口。她抿了抿唇,轻轻福身打算离去。
走到门边时,裴荇居突然喊住她。
“庄绾!”
庄绾停下。
“你就不想为你庄家沉冤昭雪吗?”
仿佛一阵电流从庄绾身上流过,她头顶发麻,也令她的心砰砰地跳起来。
她明白裴荇居在说什么。
他问她,不想为庄家沉冤昭雪吗?他知道庄大人是冤枉的,庄家是清白的。庄绾若是留下,他会帮她查清庄家的案子,还她庄家一个清白,也还她自由之身。
老实说,庄绾想。
可遗憾的是,她不是原身,而且她骗了裴荇居。此时他不知情固然可以为庄家昭雪,若他记起,裴荇居又岂会放过自己?
少顷,庄绾苦笑了下。
“多谢裴大人。”她侧身福了福:“饭菜还热着,您趁热用吧。”
说完,她跨出门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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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小院,天彻底黑下来。庄绾看了看天色,离约定的戌时差不多了,于是走进屋内。
秋檀正在整理晾干的衣裳,见她回来问:“这件衣裙明日可要穿?若穿奴婢今晚熨出来。”
庄绾瞥了眼,衣裙华美,是此前在锦绣阁买的。
她淡笑了笑,说:“不必了,你帮我去看看姜姐姐在不在,若在,就回来告诉我。”
“好勒。”秋檀不疑有他,立马放下东西出门。
庄绾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庭院月门处,目光空了片刻,然后走进内室,从衣柜里取出行囊,趁着夜黑摸到西园后厨。
此时早已过了晚膳时间,后厨只余稀稀拉拉的几人在清扫。庄绾沿着回廊走到后角门处,那里有人正在套马车。
见她过来,他们奇怪打量了两眼,又继续低头做事。
庄绾站在角门旁等待。
也不知等了多久,夜色越来越沉,在庄绾等得焦灼之际, 甬道上终于行来一辆马车。
很快,马车上下来两人。其中一个是李伯,另一个应该就是他口中的程大人。
李伯看见庄绾,对程大人讪笑道:“这位就是庄姑娘,想出去逛逛,说是不让裴大人晓得。”
程德眯眼打量庄绾。
庄绾走过去,福身行了一礼,然后从袖中掏出早已准备好的一张银票递过去:“要劳烦程大人了。”
程德瞥了眼她怀里的包袱,没问,接过银票笑起来:“原来是裴大人府上的女眷,好说好说,我带庄姑娘去县城里逛逛就是。”
“多谢程大人。”
“嗐,有什么好谢的?倒是要委屈庄姑娘跟咱们挤一处了。”他指着刚才的几辆马车说:“这些皆是平日运瓜果蔬菜的,有味儿,庄姑娘不嫌弃吧?”
庄绾摇头:“岂会嫌弃?我还要多谢程大人冒险送我一程。”
程德笑了笑:“那么,庄姑娘请上车吧。”
庄绾颔首,抱着行囊上了马车。
没多久,马车缓缓启动。庄绾坐在简陋的车厢里,听着车轮压在青石板地面发出骨碌碌的声音。这一刻,情绪涌动。
她紧紧抱着行囊,心里是出逃的决然和振奋。
夜色寂静,行宫四处亮起灯火,这是座繁华胜地,可从今夜开始,她即将离开,开启她新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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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多久,马车驶离行宫,地面变得坎坷不平起来,庄绾坐在马车里摇摇晃晃。
行宫的灯火在身后越来越远,四野寂静黑暗,所幸车夫旁放着盏罩灯。
庄绾盯着熹微的火光,渐渐出神。
她打听过附近的荷县,还算富庶,有客栈也有镖局。而且县城南面临河,经常有南下的商船,若是她运气好,说不定今晚就能物色到一艘南下的船只。
想到这些,她长舒口气,对于接下来的一切开始期待起来。
可行了约莫半个时辰,马车突然停下。
庄绾回过神,问车夫:“怎么了?”
车夫说:“姑娘,马车坏了,小的不能送你了,您自个儿走着去吧。”
庄绾惊讶,转头去寻程德,却发现身后跟着的几辆马车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此时此刻,道路上只有她一辆马车。
“程大人呢?”庄绾问。
车夫没回话,兀自下马车给马喂草。
他闲闲道:“姑娘别问了,程大人今夜要为圣上取酒,哪里有工夫送你?”
庄绾蹙眉,慢慢察觉这里头出了问题。
“谁人指使你们的?”她问:“是裴荇居?”
转念一想应该不是,裴荇居不至于这么没品。
她又道:“你也不必告诉我那人是谁?我知道你们是行宫的人,拿人钱财替人办事。那人给你多少?我给双倍如何?你送我到荷县。”
“庄姑娘,小的可不敢收你的钱,小的小命捏在程大人手里呢。”
“那你可知程大人听命于谁?我实话跟你说了吧,想必你也知道我是裴荇居府上的女眷,不论程大人听命于谁,那人总不至于比裴荇居还厉害。你若是今晚帮了我,回头我自会少不了你的好处。”
那人一听,开始犹豫起来。
庄绾再接再厉:“你想清楚了,你将我丢在这里,荒郊野外的,我若有闪失,你难道逃得了吗?”
“庄姑娘别吓唬我,魏小姐说了,只要把你扔在........”他倏地捂住嘴:“我说错了,我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说。”
“你别为难我,我也是逼不得已,我只听程大人的命令。程大人活我就活,程大人死,我也跟着死。”
说完,他解开马车缰绳,然后骑马跑了。
庄绾随着马车踉跄了下。
举目四望,茫茫荒野,除了苍穹的几颗星星再无其他。
她没料到事情会是这么个发展。
旷野夜间幽冷,凉风阵阵,吹得马车上破旧的帘子呼啦啦响。所幸车夫离开时还留下了盏罩灯,就着罩灯微弱的光,她坐在车门旁。
眼下不清楚方向,也不敢贸然乱走,只能等天亮再作打算了。
这般,庄绾靠着车门思索,眼皮渐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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