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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扑哧——”陆仪霜不禁笑出了声,她没想到这大爷脸皮这么厚,明明是自己贪得无厌,却要装作一副是他们不懂事的样子。徐大爷听到了自然也没放过她,皱眉训斥:“贺三媳妇,你这笑是什么意思?”
陆仪霜连眼神都吝啬赏他半分,慢悠悠吟道:“只道是,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
附近不乏站了几个看热闹的知青,有点文化的人都能听懂这句诗,一个接着一个的乐不可支。
见徐大爷一头雾水,便有一好心的青年看热闹不嫌事大,主动解释:“这句诗被引申为歇后语,下一句便是‘干卿何事’,也就是……与你无关、多管闲事的意思。”
此话一出,周围人大多跟着笑起来。
“哈哈哈——”
“没人跟我说这贺老三的媳妇还是个文化人呐?”
“有意思,我头一次见还能这么拐着弯地骂人。”
贺淮洲回眸,眼中藏不住的惯纵,嘴角抿起一抹笑意。
她一直都是这么斯文柔弱,面对死缠烂打的刁蛮无理之人,也向来保持优雅知礼。即便对上,也不会让自己吃亏,恩怨分明,但从不睚眦必报、锱铢必较。
无论是她身上的哪一处,都是夺目照人的闪光点,无时无刻不在熠熠生辉。
徐大爷见他们夫妻二人牙尖嘴利,一致对外,便转移目标,挑拨起了一旁的贺父贺母。
“我说老贺,你也不管你这三儿媳,哪有这么跟村里长辈说话的?像什么话!”
这话说的也怪,矛头对向她这个看热闹的儿媳,却只字不提方才冲锋陷阵的儿子。
好歹他没像村口的大爷大娘破口成脏,只会用年纪辈分压人。若是他们脸皮薄些,只想赶紧打发了,息事宁人,恐怕也就认了这个亏。
但偏偏贺淮洲和陆仪霜都不是忍气吞声之人,而贺家一向由贺母说的算,她也是是非分明、从不吃暗亏的主儿。
“得了吧老徐,你啥人咱村里谁不知道?说两句我们不稀得跟你计较,再多就别怪我家不给你留情面了。”
贺母喝了口酸梅汤,冰冰凉凉沁人心脾,使得心情愉悦,这才没打算和他掰扯。
徐老头讪讪离开,惹不起当年泼辣、宝刀未老的贺母,灰溜溜下地去了。
贺家在村里是数一数二的大户,威望甚远,虽是外来户,但十里八村都知道他家作风伟光正,成分极好。
贺父打铁出身,后来被申城租界福满金楼的老师傅看重,收作学徒,跟着学打首饰,习得一手好技艺,攒下的家底也不少。
但四处战乱,老师傅回乡探亲的路上被敌人残忍杀害,金楼也被蛮横霸占。他将老师傅视作亲父,金铺就是他的家,所以为了报仇,偷了把马刀,磨得光亮锋利,趁机往院中井水里下了蒙汗药。一人单打独斗,靠着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勇劲儿,把那些霸占他们金铺的六七个小鬼子砍了个遍,满屋子鲜血横流,死无全尸,身体部件七零八散。
但结果就是以小博大,一案成名。
敌军到处张贴通缉令,申城再没了他的容身之处。
不过谁也没想到,贺长坤一个小人物,还不到二十岁,带上师傅的遗物和心血,还有金楼大部分财产,愣是钻了城墙的狗洞,在大山里绕了半个多月,躲过官兵,一路向北。
中间还参与了几次散装游击队的抗日作战,缴获了几杆枪,历尽艰险闯关东,来到东北,定居生活。
正因帮助过那几次游击战的胜利,后来共同作战的老兵升职,不忘初心,给他送了一块“光荣之家”的铁牌子,这在现在自然是无上荣光!
故而在泉水村,谁面对贺家都是敬仰三分,称赞七分,就算真有龃龉,也不会拿到明面上说嘴。
陆仪霜猜想估计也是这块匾额,所以即使是她在大抢收时不上工,也没人敢来举报她是逃避劳动、小资作派的消极分子,风评不好也没人在她面前说三道四。
再说贺母杨环衣,原先主家是东北本土的知名富商,和当时军阀还有几桩姻亲。
她命好,被小姐看上挑走成了贴身丫鬟。
杨环衣的待遇不错,跟在小姐身边许多年,见多识广,收的赏钱只多不少,大多是姨太太们和外来的人为了讨好小姐顺便赏的,金银珠宝、玉石珠络也不是没有。
但后来主家乘船南下,她留了下来,卷起铺盖,收拾家底,连带搜罗了些被主家来不及拿走的古董财宝,埋好去处后抹上黑灰,装作逃难跑回乡下老家。
当初她是被父母卖了给她哥娶媳妇,所以见人一身褴褛投奔回家,都不想收留,把她撵去了极远极偏僻的荒村。
还大言不惭地口口声声说,当初既已签了卖身契,便意味着父母血脉亲缘已断,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是死是活都与他们杨家无关!
世事难料,正是这一大家子黑心的父母兄嫂,促成了贺父贺母的相遇。
二人最初财不外露,刚来泉水村没有根基,更别谈土地了,所以是村里出了名的困难贫农,故而在二十年前判定时亦延续下来。
直至两姓结婚,贺父贺母都认为夫妻之间应该坦诚相对,所以新婚夜开始盘算家财,不数不知道,一算吓一跳,他俩的资产加起来说不定比那些富绅地主还要多。
幸得两人都有些见识,眼光长远,就算是旱灾荒年,也没有要动这些见不得光的东西,故而幸免于难,一直流传至今。
陆仪霜也是看到小说中后期才知道原来贺家底蕴丰厚,彼时贺淮洲的公司面临着外商集体打压收购的危机,资金链断裂,生产线停摆。
贺父贺母拿出的家产直接让这个濒临倒闭的企业起死回生,将被抢夺的市场份额重新收复,逼退了外资侵占。
她看了眼在大槐树下巴适乘凉的二老,完全想不到他们居然能在时代洪流中保住全部家产,功成身退,足以可见心态稳如磐石。
“怎么了?”贺淮洲注意到她那唏嘘感慨的眼神,好奇问了句。
陆仪霜摆摆手,拎起两个空木桶,毫不客气地指使他:“没什么,去河边把小易他们喊回来,回去吃饭。”
大河就在田地附近,疏通水渠,利于灌溉,因此贺淮洲没走几步,喊一嗓子,三个崽儿便跟着乖乖回家了。
众人望着一家五口的背影,不由嘀咕,皆道三人成虎,这个贺家三儿媳似乎也没有传闻中的那么惫懒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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