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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到家时,村里人大多还在熟睡中,贺家亦无一例外。贺淮洲没有敲门,而是后退几步,助跑弹跳,从围墙上翻了过去,轻松落地,脚边拂起一圈尘埃,几乎没有发出半点异响。
他忽然觉得,应该给家里养只看家护院的狗。
循着记忆,他来到自己和霜霜的那间房。
透过窗户的白霜,在窗帘的一丝缝隙中,隐约能看到炕上一个女子怀里抱着一个孩子,身旁有另外两个小小的身影,和谐融洽,都在安宁恬静地沉睡。
他蓦地感觉自己这行为实在猥琐。
但莫名地,这次回家,贺淮洲的心中似乎安定了许多,如漂泊无依的一叶孤舟终于寻到了停泊港湾。
说不准是否心境有所变化,不过他确实比前几次的尝试天然地少了几分戾气。
朦胧依稀中,仿佛早已笃定里面的人就是他的霜霜。
可能是一种命中注定的玄学。
说来可笑,他想打碎听天由命的无力感,却又愿风禾尽起,云霓之望——他和霜霜合该是永生永世的天生一对。
简直矛盾至极。
山遥水远,巴山夜雨,不敢问来人,可能说的就是今下的他了。
贺淮洲连触碰门把手的勇气都没有。
日复一日的自我麻痹之余,他也并非全无怯懦。
秋霜白露冰凉袭人,男人却背着沉甸甸的行囊,呆呆站在屋外,茫然无措。
他不敢去确定答案,因已无奈错过许多次。
而在他徘徊彷徨之际,陆仪霜已然苏醒。
昨晚,小易罕见地提出,他次日早饭想吃西红柿鸡蛋的手擀面。小孩子一次两次的要求,陆仪霜还是愿意满足的。
估摸着正好擀完面,也到了她每天早上运动的时间。
在福利院时,院长军妈妈就制定了类似于军规的条例,按时起床,定点运动,禁止熬夜等等。从部队退伍的女战士,还将一身本领倾囊传授,从基础擒拿式到私人近身格斗……只要身体条件允许,就不得不参与体力训练。
所以,即使已经大学毕业,工作三年,她依旧保持着良好的作息,除非工作被迫需要。
可她刚一睁眼,便感知到一道强烈的视线,紧紧黏在她的身上。
并非恶意,但是……过于灼热。
陆仪霜微微蹙眉,顺着视线寻找来源,很快便发觉门外有人窥探。
她顿然心生警惕,贺家大门夜里反锁,这人必从不正之道进入,既是旁门左道,那定然有所图谋,说不定还心怀不轨、意在谋财害命。
陆仪霜起身,利用视角盲区,踮着脚悄悄接近门口,手里握着一根棒球棍,这是她上一秒从体育器材区拿下来的。
她不清楚外面有几个人,是只有一个人恰好蹲在她房门口,还是说多人分头行动。
危险还是扼杀在摇篮之中才好,她不习惯让隐患脱离在掌控之外。
所以,陆仪霜决定先下手为强。
通过刚才对方窥视的角度来推测,来人身位应该处于门外靠左侧,既然能透过窗帘缝看到屋内景象,那可能她的行踪也落在对方眼底。
如果是她,她会反其道而行之,将身形藏匿于门后右侧,出其不意。
说一千道一万,陆仪霜猛然想到自己还有另一个选择。
那就是……敌不动我不动。
除非歹徒破窗而入,否则她和三个崽儿暂时还是安全的。
陆仪霜决定先把三个孩子叫起来,万一真有不测,她还可以拖延对方一阵,让孩子们逃出去报信儿。
“小易,安安,宛宛,都醒醒!”
三个崽儿没有起床气,一叫就醒,十分省心。
小易揉揉眼睛,含糊问:“爸爸回来了吗?”
陆仪霜不知道他怎么突然提起男主,也许是梦中梦见,过于思念?
“没,不过我要跟你们说一件严肃的事,先把衣服换上。”她压低嗓音,用气声嘱咐三人,“外面来了个坏人,咱们现在屋里待着,乖乖地不要出声,好吗?”
小易性子最稳重,他冷不丁彻底惊醒,重重点头,还帮陆仪霜替弟弟妹妹换上了衣服,而这时安安和宛宛还没有彻底清醒。
他想,等爸爸回来就好了。
昨晚听爷爷奶奶说,今早爸爸就能到家。等他到了,什么坏人都会被赶跑了!
同时,他又抬头看了眼紧张兮兮的陆仪霜,心里涌升出点点期盼——希望这个人是他的妈妈,那个曾经承诺会对他很好的妈妈。
那样的话,即使她不守信用,小易也还是会原谅她的……
等爸爸回来就知道了。
大约又过了十来分钟,陆仪霜听到堂屋那边传来说话的动静了。
她抚额懊恼,怎么会是贺父贺母先起来啊?这两个年近半百的中年人,万一落到歹徒手中,岂不是雪上加霜?
陆仪霜长舒一口气,皱着苦瓜脸,千难万难,总不能让老人去打头阵吧?
看来是不得不逼她行动了,她回头叮嘱三个崽儿:“一会儿我开门去拖住那个坏人,然后你们仨从我身后溜出去找爷爷奶奶,听到没有?”
由于不清楚对方武力值,她也拿不准是否可以成功制服,但拖延时间应该完全没问题的。
小易和安安一左一右,三人手牵手,将宛宛仔细护在中间,面色凝重地应声:“好——”
陆仪霜如同猎豹般轻盈,脚掌缓慢规律地贴合地面,屏息静气,逐步靠近门口。小易他们跟在身后,就像三个小鸡仔似的亦步亦趋。
她伸出手指,背到身后,示意三个崽儿。
【一】
【二】
【三】
在数到三的时候,她手指飞快地拨开插销,打开门锁,猛地推门,同时对身后的孩子们喊:“跑!”
她瞥了眼左侧果然没有人影,于是来不及观察右边,手里的棒球棍便已挥了过去。
贺母刚推开门,望见那个熟悉的背影,眼神放出意外的光芒,兴奋地呼唤道:“老三!”
结果下一秒,就看见三儿媳妇的房门骤然打开,三个崽儿像小炮弹似的冲向她。
与此同时,三儿媳妇手里拿着那根大铁棍直接往她儿子后脑勺上砸去。
“老三——”
这次是快要昏厥过去的惊吓,而非方才充满欢悦的惊喜了。
陆仪霜在听到第一声时还没反应过来,直至第二声才意识到自己可能误会了人。
但手里的棒球棍因为惯性很难停止,她只好极力撤回力度,尽量不要让伤害太过严重。
出乎她的意料,男人的反应颇为迅敏,在感受到身后棍棒挥舞过来的疾风时,便已转身,然后稳定地后撤几步,抬手格挡,一气呵成。
最终,棒球棍砸进他的手掌心虎口处,虽没酿成惨祸,但陆仪霜还是隐隐感受到了对方手掌及小臂的微颤,心下既尴尬又愧疚。
她方才没听到贺母开口之前,可是完全没有收力的,即使后来撤了几分,也够一般人喝一壶的。
小易回头,眼睛倏地亮起来,双手张开,如快乐雏鸟般冲向贺淮洲,雀跃欢呼:“爸爸!你回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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