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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刘辩得知了樊陵对于那些老弱的安排。有老弱存在的不止赵义发现的这些,负责招募百姓的小吏也不都是出于善心,樊陵皆根据实际情况依律处置。
而老弱们并没有被樊陵赶走,而是被他留了下来负责为做工的百姓们做饭。
他们的工钱会削减到每月六百钱,但即便如此,也已经超过他们在别处的工钱了,更别说还包吃。
也因此,刘辩并没有越级插手此事。
刘辩终究没有带着自己的行政班子来,不宜在这里待得过久,是以,又在河道处停留了一天,与参与疏通河道的百姓交谈之后,刘辩最终选择了回程。
这时候,刘辩之前来到这里的消息才在做工的百姓中流传出来。
“亭长,之前跟俺们说话的真的是天子吗?”
“你傻了,叫什么亭长?现在要叫从事了!是吧亭长?”
“叫什么都行,我还是从前那个我!”面对着乡人,赵义脸上的笑容都没停过。
他解释道:“当时天子担心你们知道天子的身份后不能放开了说话,所以才保密的。”
“其实,俺当时看天子说话那么好听,要不是他身边有两个人看着吓人,俺当时还想靠天子近一些呢!”
听到这话,赵义笑道:“还好你没靠过去,你们是不知道,我当时见到你们说话那么大声,生怕你们说出什么虎狼之言……”
“俺们跟天子说了这么久的话,这事,可得记上一辈子!”
“哼,瞧你那点出息,我回去就让我家那竖子替我记着!”
“俺那孙子学了几个字,俺回头就让俺孙子把这事写下来。”
“你孙子才识得几个字啊……”
眼见着乡人讨论得越来越热烈,赵义忽然看到不远处有人在向他招手,当即站了起来,大声喊道:“天子赏赐的羊肉和猪肉都煮好了,带上碗筷去排队,一个个地不准插队不准抢!”
“终于好了,闻到这肉香味俺早就馋了……”
“别说了,快去排队。”
“急啥?我跟你们说,先去吃到的都是锅上面的肉,煮的不够烂,下面的肉才又香又入味呢!”
赵义听着这些声音,看着发自内心高兴的乡人们,心中不禁感慨,这些都是陛下带来的变化啊!
此外,他心中颇有些不舍,明日他就要离开这些乡人跟着樊陵去了。
但赵义旋即想到天子交给他的重任,他要为了更多的“乡人”而努力,一时间,不舍化为了斗志。
“亭长,为何不去吃饭啊?”
“好!”
……
雒阳,朝堂之中。
“朕前几日去了一趟开封县,所见种种,感慨良多。”
“过去数年,朕与众卿多行新政,至于今日,百姓生计较十数年前已经有了很大的不同。然此时并非我等志得意满之时,朕此行仍见到了许多问题,仍有百姓每日要为温饱而发愁……”
“骠骑将军司马满伯宁记录了朕之所见,众卿且观之。又以多年来朝政得失,众卿可上书畅所欲言!”
“朕昔日读《礼记》尝读至‘大同之世’,心向往之,今日与众卿共勉之。凡事以民生为重!”
言罢,众臣皆拜。
朝会之后,接替因年迈致仕的袁滂大司农之职的刘表正要离开,却忽然听到了背后传来的呼喊声,他回头一瞧,立马行礼道:“原来是司空公!”
“不知司空公唤表何事?”
大司农本就是为司空所领。虽然在入京之前,刘表是和陆康同一级别的将军,但两人的年纪和资历差距还是相当明显的,论起名声,早在刘表崭露头角的时候陆康已经靠着直谏天子而扬名了。
是以,对于这个上司,刘表还是很服气的。
他还年轻,有的是机会竞争三公之位。
陆康拱手回了一礼,然后说道:“边走边说,今日本来就有事要寻景升。”
“今靠近年关,各郡国上计已定,而国库情况终究如何,来年预计能有多少岁入,能否支撑朝廷开支,还需景升给我一句准话。”
刘表当即说道:“公放心,今岁及明岁朝廷虽新增了不少支出,然只要明年岁无大灾,以我估之,足够使用,说不得还有结余呢!”
刘表知道陆康这么问的原因,因为自他担任司农卿之后,碰到国库支出之事一直都是天子说多少他就出多少,而非像前任的袁滂一般隔三差五就要和天子讨价还价一番,顺便打一打天子西园钱的主意。
由此,也怨不得陆康心生疑惑。
说着,刘表停下脚步为自己解释道:“昔年前司农卿袁公之所以对外表现地很吝啬,只因当初国库空虚,而需要用到的钱粮的地方却很高,入不敷出。而今,国家岁收已经足以量入为出。”
见刘表说得如此正式,陆康也就放下了心中的最后一丝顾虑。
在与刘表继续走了几步后,他又开口道:“陛下准我等上书畅所欲言,禀朝政之得失,景升有何想法?”
刘表闻言一怔,一时有些犹豫该怎么回答。
好在这句话只是陆康的引子,却听陆康继续说道:“景升久在荆州,我想着荆扬二州有相似之处。昔我在扬州之时,为平息叛乱,不得不多征百姓。而百姓供官徭役,多有超出,道路相继,兄去弟还,首尾不绝。”
“今又起运河,虽先以酬劳雇之,然至明年,终不免徭役……”
“又有朔方、北地、西域之事。若明年再行他事,吾恐国库钱粮够用,而百姓不堪驱使。”
刘表闻言,反驳不了陆康的话,因为种种原因,百姓们所实际承受的徭役是要胜过规定的时间,这是面对叛乱等紧急事件不可避免的事。
他略作犹豫,也说道:“不止百姓疲乏,斗食佐史亦疲乏也。”
“公之意可是?”
刘表是聪明人,他其实已经明白了陆康的想法。
陆康说道:“陛下关心民生,我等本自州郡而来,岂能闭口不言?”
“明年,乃至于更久,不该再有类似运河之事了。”
刘表沉默了。
许久之后,刘表才说道:“仗义执言,吾辈义不容辞!”
他决定要把自己的谏言说的隐晦一些。
……
“好一个‘春秋冬夏,略无休时’。”刘辩正在在陆康的奏书。
此时陪在刘辩身边的中常侍已经变成了郭直,至于郭胜,他的年纪也日渐大了,渐渐由郭直来代替他在云台殿当值。
而郭直毕竟很少跟在刘辩身边侍奉刘辩处理政事,面对刘辩突如其来的一句话,一时根本不知刘辩是喜是怒。
但他好歹跟在刘辩身边的时间久了,知道这种时候不需要他说话。
“传令给尚书台,着赐司空百金,以彰其所奏。”
郭直立马领命,他心中也松了一口气,还好没说话,他起初还以为天子在发怒呢!
刘辩并不知道身边的宦官所想,通过陆康的奏书,他意识到自己还是不可避免地犯了好大喜功的错误,明明知道在度田之后,正该与民休养,然而面对各处送上来的机会,他还是没有忍住。
不过,现在意识到还不迟,只要他将来几年不再进行别的大动作即可。
虽然以刘辩想来只要将现行的规划继续推进下去,也没有什么需要大动作的方向了。
刘辩发现,这种号召臣子上奏的做法很有作用,他都想着要不要将之引为定制了,从而给一些官员说出他们平时不敢说出的话的机会。
“民生为重!”刘辩在心中再度向自己强调了这么一句话。
他绝不能光说不做。
然后,他继续看起了群臣的奏书。
只不过陆康属于上书最早的那一批人,估计下朝之后就开始写,写完就送上来了。而同一批能够与陆康相比的奏书一份都没有,其中大部分都是迫不及待地来向刘辩歌功颂德的,对此,刘辩看了几份便看得有些腻了。
他在等着接下来的更有价值的奏书。
……
“民生为重!这样的道理还用我多说吗?”刘虞很是生气。
在幽州的第二场大雪时,为移民而建设的房子竟然有被压塌的,甚至还出现了伤亡。在冬日寒冷的幽州,用于御寒的房子如此粗制滥造,让他如何能不怒?
“那些倒塌的房子究竟是何人主持所建,官册之上皆有记录,按册拿人!”刘虞下令道。
随着陆康、刘表等人陆续入京为官,刘虞也知道自己入京的日子不远了,眼前安置移民的事宜大约就是他在幽州所做的最后一桩大事了。在他幽州的最后一任上,他焉能容许此事有变故!
为此,刘虞不仅立刻派人去抓人,更是不顾雪后道路还未彻底畅通,亲自去了事故发生地上谷郡。
“狗奴,瞧瞧你做的好事!”
上谷郡,典韦正揪着一个明显小吏打扮的人的衣领将他在地上拖行着来到了一处临时搭建的茅草亭中,其中共有五个一看就是临时制作的并不算厚实的棺材。
“记住了,这些人都是因你而死!”典韦怒斥道。
“今年雪大,有些房子支撑不住,也是难免的事。”
“难免?那为什么邻近乡里别处的房屋不塌,只有由你督造的房屋有问题?”典韦见此人事到如今还在推卸责任,登时更怒了,“由你督造的房屋超过了百户,然经此大雪,已经倒塌的便有十户,我亲自查了那些还没倒塌的房屋,其中不少都已经出现了大大小小的问题……还说与你无关?”
说到这里,典韦将始作俑者提起来又摔到地上,指着其中两口棺材说道:“你一定不知道,这一户有三口人,他们有个女儿,他们的房子是最先塌的,那时还是白日。但他们只来得及把女儿保护在身底。”
说罢,典韦又再度把人提了起来……
周围围观的百姓们无不露出快意的目光。
自从他们发现房子会塌之后,根本就不敢睡在房子里。还好当时是白日,不然若是晚上伤亡只会更重。
管宁同样在场,他所居住的学舍倒是没有出现什么问题,但他瞧着这一幕,却也没有阻止典韦的行为,尽管典韦下手一次比一次狠。
……
另一边,刘虞还没离开州治所在的广阳郡,在车驾上就得到了一条消息——有个犯罪的小吏被一个叫做典韦的将官活活打死在逝者的棺前。
刘虞稍加了解之后就明白了是这个小吏为了建造更多的房屋而忽略了房屋的质量,说不得其中还有用劣质木材中饱私囊之事。
小吏死不足惜,关键在于典韦行的是私刑,如果较真的话,是违逆国法的。
“将军,我听说过典韦,他昔日是陛下护卫在陛下近前的羽林郎。此次来幽州,更是从平叛大军中抽调而来。”和刘虞同乘的从事齐周介绍完后建议道,“以属下之见,典韦此举虽莽撞,但也极大地安抚了人心,让移民不至于因此心生怨愤。”
刘虞思虑一阵后说道:“我会上书为典韦请功。”
稍有他又补充道:“便是典韦未曾当过羽林郎,我亦不会治他的罪,事急从权。”
对于刘虞的说法,齐周是信的,可他作为下属,肯定要为刘虞介绍清楚背景。
说完这些后,刘虞对着齐周说道:“待到明年,这些来自青徐等地的移民在幽州正式安家立业,大约就是我归于雒阳之时了。”
“君若愿意,我便上书举荐君,以君之才,无论是被征入朝还是在地方为一县之令,皆绰绰有余。”
齐周听后,很是感动,并果断拒绝了刘虞的提议:“我本布衣,蒙公看重,以为从事,至今已逾十载。公若不弃,周愿一直追随于公。”
“我在幽州这十余年,有君相助,才是我之幸事啊!”
一时间,两人在马车里感怀起来。
而在感怀之后,待刘虞到了上谷郡中,却是少见地展示了自己的雷霆手段。
刘虞爱行仁政,却不意味着他只会仁政。
走之前,他总要留下一个政通人和的幽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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