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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瑜这次奉老夫人的命称病,接连几日名正言顺地待在松鹤斋的小抱厦里躲懒。崔珍时常带着吃的喝的来陪她说话,姐妹两个时常坐在窗边抹几把叶子牌,不知不觉便打发了半晌光阴。
崔琬也日日应卯似的来看她,但每次都是站在窗外,隔着和合窗说几句话,只要有人过去支开窗子,崔琬便会赶紧说自己要去给老夫人请安,改日再来探望。
次数多了,丫环们也都明白了她的想法。
再逢崔瑜有事要忙,玉弦便跑过去开窗,她看着崔琬匆匆离去的背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又何必呢,也没人求着她来,颠颠地跑来做戏,偏又唱不全活!”
崔瑜倒没当回事,她不能要求每个人都全心全意地对她好,崔琬也没有这样的义务。
看着人走了,崔瑜就低下头继续看账本。
回京前,四太太将自己陪嫁里京城的几处铺面、庄子都给了崔瑜。
玉婵日渐稳重,这些日子,她逐渐接过了玉书手里掌管崔瑜私库的差事。
玉书腾出了手,开始专心替崔瑜管着在外的私产,她每隔几日便出府一趟,往来于几个掌柜、庄头之间,替姑娘监管传话。
今日,她正是刚巡查了几个铺子回来。
最近昭平侯帅军横扫漠北蛮族,捷报已经传回了京师,大军眼看着便要班师回朝了,都城里各处都喜气洋洋的。
可虽是大胜,两军交战,将士受伤却实在难免,药铺的掌柜便打算多进些治疗外伤的药备着。
崔瑜自然应允,只是吩咐玉书叮嘱他们不可借机哄抬药价。
玉书笑道:“知道姑娘心善,奴婢早便跟他们说了,他们万不敢的。”
这间药铺的掌柜也是实诚人,崔瑜还没回京时,便传了话给药铺,让坐堂的郎中每旬义诊一次,免费开方抓药。
铺子的位置离得永平门不远,不少家里拮据的守城将士都从中获了益。
回京后,玉书暗中去看了几次,掌柜并没有阳奉阴违。
近日还收治了个身受重伤的年轻姑娘,不过玉书看着那姑娘却总觉得好像哪里怪怪的。
“可是出了什么事?”崔瑜看她面露难色,不由问道。
玉书将事情如实禀了。
又把自己的怀疑说给姑娘听,“郎中问起来,她只说是不小心打碎了当家太太的玉簪,便被太太记恨责打,赶出了府,可奴婢瞧着,那伤很是骇人,竟像是下了死手的,若非是那家主子太过刻薄狠毒,便是那姑娘没有说实话了。”
“而且,奴婢还看了那姑娘当日晕倒在街头,被抬进药铺时穿得衣裳,虽然被打破了,但料子却绝不是什么粗制滥造的货色,只有世家大族才会拿这样的布料给丫环做衣裳的,可举凡这样的人家,哪个不爱惜名声?又怎么会刻薄下人到此等地步。”
“天天的拿好衣裳供着,却能为支玉簪动辄就要人命,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人家?”玉弦在旁连连冷笑。
“依我看,肯定是她犯了天大的错处,既怕说出来没脸,又怕我们从此不肯收治,这才扯了谎骗人的,这种人,就该趁早打发了了事,别反而惹了姑娘一身腥!”
崔瑜也觉得事情没有这样简单,她想了会儿道:“既然那姑娘已经没有性命之忧了,便问问她身契籍贯,若真有不妥,就包几服药给她,请她离开吧。”
玉书领命去了,崔瑜又将其余铺面的账目也仔细核对了遍,这才腾出空来问起穗儿的事。
玉弦早就等得心急,终于捱到姑娘问起,当即便道:“从那日被大太太唤了去,可是活跃呢,日日溜去松云居点卯不说,咱们这里二等三等的丫环全叫她混了个脸熟,每日三五趟地往耳房跑,用膳都没这么积极的,若不是玉婵钥匙攥得严实,只怕这会儿都要被她搬空了!”
“就没有口风严,不肯跟她搭话的?”崔瑜问。
玉弦便报了两个名字,“还算老实,一句不该透露的都没说。”
崔瑜点点头,玉弦的脾气,能得她这样评价,那就真是忠心了。
她就要玉弦附耳,吩咐了她几句,玉弦听得眉开眼笑,“还是姑娘英明,奴婢这就跟她们说去。”
崔瑜看着她出去,心里那口气却始终没松。
大太太虽然处事莽撞,但若非手头实在紧的厉害,倒也万不至于这般急切。
靖阳侯府在老夫人的掌管之下,连年进项都远胜出项,主子仆从们月钱从不延发,各房太太单是每月固定的月例银子便有四十两之多,更不用提老夫人逢年过节封给晚辈们的红封了。
而且这些钱发到主子们手里,那都只是拿来零用的,在侯府,不管是吃穿用度还是人情往来,但凡是合理合度的花用,全部是由公中来出的。
大太太寡居府中,不便出门,怎么会突然这般急着用银子了。
崔瑜不由想起了那日声称要客居府中教她规矩的卫太太。
好像大太太便是从那时起,时时传唤穗儿的。
松云居里,大奶奶蒋氏也在为同样的事情发着愁。
距离松儿离开,已经足足四日了。
这四天里,蒋氏时而满心彷徨,惴惴不安,唯恐崔瑛戳穿自己;时而心怀期盼,望着崔瑛出手,阻止大太太和卫家那愚蠢的妄想。
可是直到今天,崔瑛什么都没有做。
蒋氏派赵大去传话时,满腹的踌躇紧张,那一刻,什么好的坏的,美满的凄惨的,百八十种结果一股脑儿涌出来,搅得她整颗心怦怦直跳。
可她唯独没有想到今日这种结果。
没有报信,也没有申斥。
就好像松儿从未到过府中,而她也从未遣人带过话似的。
蒋氏守在厢房的窗边,看着穗儿又一次被大太太叫到松云居回话,她大概知道大太太预备怎么做了。
难道真的要她站到老夫人面前去告状吗?
蒋氏脸色苍白的想,若她真的这样做了,可就是等于跟大太太彻底撕破脸面了,一个状告婆母的媳妇,旁人又会怎样看她。
她有些后悔,没有把话跟崔瑛说得再明白些了,她现在觉得,没有什么结果会比如今这样不上不下地吊着人更难受了。
傍晚的时候,厚重的乌云黑压压地从四面八方聚拢,磅礴秋雨倏然而至,蒋氏麻木地躺在罗汉床上,任由交错的闪电一次又一次地映亮她憔悴的面庞。
另一头的松淮巷里,昏迷半年有余的冯家大姑娘冯姝月茫然地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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