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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主耶律璟虽将朝政大多交给蕃汉诸臣打理,但对于大周遣使赴辽一事,还是亲自过问了。“大周使臣对上次我大辽援汉之事有什么说辞吗?”
已是寒冬,耶律璟还是跑到了黑山狩猎。
一眼望去,黑山一片白茫茫,群山皆隐于大雪,显得寂静又深沉。
其实辽主耶律璟在意的并不是失去北汉这个傀儡政权,而是会不会在此刻与大周交恶。耶律璟不笨,他知道从大周手里存汉的几率非常小,但出于战略考虑,不得不派兵救上一救。
耶律璟有此想法实在是不稀奇,当年大周世宗柴荣连夺辽国三关三州之时,幽州一度告急,他却与众臣说:“三关本汉地,今以还汉,何失之有?”。可见他对于中原的兴趣确实不大,不然不可能会同意与周互市,又在大周灭汉之后,仍然对大周使臣赴辽之事如此上心。
“并无,他们还将耶律敌烈送了回来,托词他只是去汉地游玩了一番。”耶律挞烈照实回话,依他之见,大周在灭汉之后,同样暂时还不想与辽国交锋。
“耶律敌烈那个废物,朕念在兄弟之义,对他多番宽宥,本想他能借此番援汉立下大功,没想到一无所成,还被人家生擒了。大周此次遣使仅为了这事?”
“大周想与我辽国缔结新约,继续往来互市,但臣也说了,得看您的意思再做决定。”耶律挞烈摸不准耶律璟的想法,把问题直接抛给了他。
“朕倒是觉得与大周互市好处甚多,你之前不是说,朕所需的那些药材都是大周给的吗?与他们互市如果有利可图,那为何不继续,这事你去办吧,朕准了。”
说时迟那时快,耶律璟瞄准了一只猎物,“咻”得一声,一箭正中其眉心处,可见他的箭法超群。
“臣遵旨。只是朝中有不少人都主张对周强硬,不出兵攻打他们就算了,还要继续与周互市,臣恐怕反对的声音不会小。”
最近,辽国朝堂对耶律璟沉湎酒色、弑杀过度的声音不绝于耳,“预政”外戚、南京留守萧思温因没有尽到规劝之责,也颇受舆论指责。如今耶律璟还要在援汉战败后,继续与周互市,恐怕会引得朝野注目。
“朕是辽国之主,朕说的话、做的事,若是有人不同意,那就让朕消失,不然朕就让他消失。”耶律璟说的话已经很明白了,他的决策不容置疑,与周互市一事已成定局,不容任何人更改。
耶律挞烈得了耶律璟的旨意后,不久便答复了王溥,辽国将由他出面与大周缔结新约。
王溥虽然人在驿馆,但耳边听到的消息却一直没有断。
如今,辽主耶律璟无子,辽国朝堂各方势力皆蠢蠢欲动,特别是以耶律喜隐与耶律贤二人为首的两大阵营,背地里明争暗斗,使得上京城看似波澜不惊,实则暗流涌动。
辽太祖耶律阿保机有嫡子三人,分别是太子耶律倍(追谥辽义宗)、辽太宗耶律德光与耶律李胡,三人皆为皇后述律平所出。耶律德光为辽国第二任皇帝,在位期间曾立耶律李胡为皇太弟,谁料被大哥耶律倍之子耶律阮(辽世宗)夺得帝位,即位成为辽国第三任皇帝。后耶律阮死于宗室之手,耶律德光之子耶律璟抓住时机登基称帝,帝位又回归到了耶律德光一脉。
耶律李胡本就是被册封过的皇太弟,理所应当拥有继承辽国帝位的资格,其子耶律喜隐认为其父的帝位如果没有被夺,自己本就是无可争议的继任者。而耶律阮之子耶律贤的周围则聚集了一大批文武大臣,暗中也要谋划夺回其父的皇位。
如今辽国朝堂没有几个人真正在意,周辽之间到底是要继续互市,还是兵戎相见,每个人都抢着站队。辽主耶律璟则沉迷于射猎,根本没有意识到危险即将到来。
几日后,当耶律挞烈带着合约来见王溥时,两人相谈甚欢。目前为止,这是耶律挞烈与王溥作为两国代表,所接触的第三份合约,不得不说两人之间的关系也算是一种难得的缘分。
“大王,我王溥没想到,此生难得结交的挚友竟在大辽,你我每次相见皆是为国谋利,我俩之间的关系,可不比战场上与你交手的敌将好上几倍!”
耶律挞烈也颇为赞同王溥的话,至少目前周辽尚未交恶,他们两人还可以在这里把酒言欢。
“还是王相坦率,都说中原人心思深,我契丹人又何尝不是呢?”耶律挞烈似是有些喝醉了,自斟自饮,自说自话。
“大王,不是我说,依辽主目前所处的境地而言,你为何不另择明主?我这几天在上京城可都听说了,你大辽皇弟与皇侄正闹得凶呢,我都想着尽快拿到合约,早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为好。”
“皇弟皇侄?王相说的是耶律喜隐与耶律贤二人吧?放心,他们还不敢怎么样,你安心待在驿馆便是,保你毫发无损地回到大周,这话是我耶律挞烈说的。”
王溥意识到这把火可能还烧得不够旺,连忙再加上一把。
“那可不一定,连你们即将‘预政’的外戚都能被拿来议论,将来无论是他哪个女婿即位,他的女儿都是皇后。像我这种外人,还是赶紧将任务完成,离开上京为好。”
王溥说的正是萧思温,他的三个女儿分别嫁给了耶律璟之弟、耶律喜隐与耶律贤,可以说是同时下注在了三个人身上。若不是耶律璟之弟耶律罨撒葛早年因图谋造反,已被坐罪流放。往后无论是耶律喜隐还是耶律贤继承辽国帝位,他们家都已经预定好了外戚的位置了。
但唯独,萧思温没有把注码压在耶律璟本人身上,可见他根本没有看上这位大辽之主。
耶律挞烈此前没有怎么花时间思考过这方面的问题,他一心一意为耶律璟办事,可谓是尽心尽责。但纵观辽国,自建国以来,每一任帝位的交接几乎都处在腥风血雨之中,同室操戈、兄弟相残。可以见得,在辽国即使获得了继承人的名号,也不一定能百分之百承继帝位,何况是在根本没有指定继承人的情况下,而辽国一旦乱起来,怕是会伤了国家根本。。
“大王,不是我说,辽主大可指定一个人作为他的接班人,一来可稳定辽国局势,二来辽主可放手让继任者辅政,他乐得逍遥,还可不必过问朝政。当然了,这只是我的一面之词,算是酒后戏言,实不该妄议辽国朝政,我自罚三杯!”
王溥这个人精,三杯过后就径直趴在了桌子上装醉,也不理会一旁耶律挞烈那逐渐陷入沉思的眼神。
周辽关于互市新约并没有增加或者修改什么内容,只是将有关于北汉的条约删除了,自此两国相交,再不为第三国所制约。条约缔结完后,王溥并没有急于返国,而是选择再多待些时日,对外则说想采购一些辽国特产送给大周天子。实则是让使团中人走街串巷,探听消息。
耶律挞烈还在思考那日王溥的醉酒之言,奈何第二日再去找他时,他竟然说仅是酒后胡言,早就忘得一干二净。其实这只是王溥的托词,他当然不能让耶律挞烈知道,自己这番话是有意说给他听的。不然,要给王溥扣上一个非议辽国朝政的帽子,他身在异国,一个不小心命都得交代在这儿了。
纠结了好几日,耶律挞烈还是决定找辽主耶律璟聊一聊这事,怎么说也是有利于辽国的大事,他作为政事令,确有义务说上几句。
那日一早,耶律璟恰好没有外出狩猎,而是在宫中摆好了酒局,准备酗酒度日。耶律挞烈来的时候,耶律璟还没喝几杯,人还是清醒的。
“陛下,臣有要事求见。”
“涅鲁衮来了,坐,陪朕喝一杯。”
耶律挞烈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耶律璟递了一杯酒。盛情难却之下,耶律挞烈还是喝了。
“陛下,臣今日来此,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一杯下肚,稍微壮了耶律挞烈的胆。
“怎么,与那大周来的使者周旋了几日,说话也变得文绉绉的,有话就直说,不然就陪朕喝酒。”言语间,耶律璟又给自己倒了两三杯酒。
耶律璟个性率直,干事风风火火,最是不喜那般拖拉之人。
“陛下,近日上京人心不稳,臣担心陛下的安危。若陛下有何不测,臣该奉谁为主?”趁着耶律璟还醒着,耶律挞烈把话说得非常明白,没有半分遮掩,直接将难题给他抛了出来。
先不论耶律璟接不接,他都不得不开始直面一个问题:大辽又一次帝位更替,已经摆在了他的眼前,这次他该如何做才能确保将辽国顺利交到继任者手中,避免重蹈父辈的覆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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