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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6】酒店。
卫生间亮着一盏暖光小壁灯,徐回周细心浇着花盆。
这几日,嫩绿幼苗拔高了一截儿,多冒出一片翠绿的嫩叶,成了两片。
黑土变得半湿润了,他放下小喷壶看眼窗外,夜色已浓,远处已闪烁着万家灯火。
他走回客厅,拿另一部手机拨了霍右礼电话。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
徐回周实验过,霍右礼有手术也不会关机,手机放在办公室。
关机情况只有两次,一次是飞机上,一次是去洞潜,手机没电。
这次没上飞机,没洞潜,极有可能是苏琼玉情况十分严重了。
徐回周指尖摩挲着巧克力包装纸,一阵敲门声传来,徐回周放下巧克力,起身开门。
门外是酒店经理,她亲自送来餐车,微笑说:“祝您用餐愉快。”
徐回周拉过餐车,回以笑意,“谢谢。”
经理又说:“明晚游江有大型烟花秀表演,需要为您安排观赏位吗?”
“不用。”
徐回周关了门。
他点的晚餐不多,一份糖三角,一盘炒时蔬,一小碗清汤牛肉片,还有一碗白米饭。
在国外他很少能吃到新鲜饭菜,最初是没钱,蔬菜瓜果在华人超市售卖,价格昂贵,后来有钱了,他又忙碌没时间做饭。
徐回周咬住糖三角,另一只手打开了平板。
酒店经理的话给了他一个重要信息,他点开地图搜索了游江烟花秀的地址。
游江贯穿整个城市,能表演大型烟花的地方——
的确在南郊渡头。
徐回周嚼着糖三角,盯着屏幕放大局部地图,南郊渡头对岸便是南山。
南山公路全长10几公里,山顶有一段路弯多路急。
高中时,他听那个人说过,南山公路是圈内有钱公子哥追求刺激的地方,
明晚有大型烟花秀,几个大超跑俱乐部可能会上南山赛车。
徐回周又点开网页,这类隐秘的活动没有圈内人介绍,在网上很难找到消息。
但万物皆有裂痕,发生过的事也必然留下痕迹。
很难,不代表没有。
徐回周非常有耐心,找到半夜,痕迹出现了。
在一个小网红的最新微博里,有了他需要的信息——CLF超跑俱乐部,烟花秀最佳视野,九点半。
CLF超跑是国内排前几的俱乐部,入门车型都是百万级跑车。徐回周不确定陆溯是否参加,但他不能浪费任何一个机会,陆溯在他计划里非常重要。
徐回周关了平板,咳意涌来,他抽了张纸巾捂住嘴,重重咳了一会儿,挪开纸,不出意外满是猩红的血点。
他团成团放进烟灰缸里点燃了,缸里还有一堆灰,是他上次伪造的疗养院工作牌。
望着火焰燃烧、熄灭,徐回周倒了半杯水进去,端着去马桶倒掉了。
望着蓝色的水流将痕迹带进下水道,徐回周目光似乎也随着那个漩涡缥缈了。
就算他计划再周密,他抹掉所有证据,也同样会留下痕迹。
他只能跟时间赛跑,在被敌人发现前,先彻底解决掉他们。
所以为此付出点代价,这是非常公平的交换。
徐回周又咳嗽了,这次时间更长了些,漱口时用了几杯清水,才吐干净了血水。
回房间吃了药,他换上衣服出门了。
——
寂静漆黑的山顶,月亮低得悬挂在头顶一样。
一束车光在盘旋的公路来回了无数次,月亮退进云层,天光稍现,徐回周才停在了山脚。
整夜未睡,他脸上也不见疲倦。
他习惯了熬夜,这种程度的通宵对他算不了什么。
徐回周降下车窗,不见尽头的笔直公路一路吹来清爽的风,路边两片此起彼伏的芦苇荡随风飘动,远处的天际暗红交界,有别样寂寞苍凉的壮观。
他见过相似的美景。
爸爸腿不好,但还是会抱他骑在脖子上,牵紧妈妈的手,在夕阳的芦苇荡里散步。
那时妈妈的笑容,比他见过的所有都要漂亮。
徐回周掏出烟盒,他五指突然痉挛抽搐,这是老毛病了,时不时会来找他叙旧。
他习以为常,耐心拨着打火机,第五次终于亮起小火苗。
点燃烟,徐回周在缥缈的雾气里遥望着芦苇荡。
当整片天大亮,他又咳了好一会儿,方升上车窗,迎着朝阳开进了漫天芦苇里。
*
西郊公墓。
徐回周戴着墨镜口罩,怀抱一束花拾级而上。
在他18岁之前,他每年都会来这里。
爸爸骨灰被带走了。那天下着暴雨,他想追上那个曾经称呼爷爷的人,被不知谁的手从车里推下来。
他摔进泥水里,车内有人在骂,“野种!和你妈一样是丧门星!晦气!”
后来妈妈独自葬在这儿。
十年过去,整个城市皆大变了模样,唯独公墓除了多了许多墓,还是原来的样子。
徐回周上完台阶左转,走过长长的青石板路,在一座墓前停住。
他瞳孔骤然缩了一秒。
在他母亲墓前,摆着一束同他怀中一模一样的芦苇,坟墓也被维护得干净整洁。
这十年他为了不暴露还活着,没回国扫墓,也交没公墓管理费,母亲是孤女,没有亲人会来看她,也无人知道她喜爱芦苇。
只有一个人。
“原来阿姨喜欢芦苇啊!”少年抢着付钱,“你钱留着吃饭!你妈就是我妈,我付钱天经地义!”
“别一副欠我的表情……”
“那么想感谢我,高考完送我支钢笔,要最贵的牌子!”
他当时很认真地回,“好!”
徐回周眼眸恢复平静,他蹲下拿开那束快干枯的芦苇,放下新鲜的芦苇,徒手清理着地面的碎屑。
阳光照到冰凉的墓碑上,“徐夏晚”三个字仿佛有了温度。
清理干净地面,徐回周抬眸望着妈妈的名字,眸底漾开柔软的笑意。
“妈,我回来了。”
只一句没再开口,静静待到下午才离开。
他带走了那束干枯芦苇,路过垃圾桶,扬手丢了进去。
——
同一时间,临州第九医院心理科室。
新来的小护士频频望向问诊室,突然门打开了,瞧见那道颀长的身影,她心跳顿时漏了好几拍。
这时那人往她这边走来。
小护士心跳如擂鼓,两侧脸颊涨得通红,赶快低头攥着文件一角。
脚步声走近,竟是在她面前停了。
她差点刮破文件,深深呼吸着,指尖颤抖着抬头,“您、您有事吗?”
男人嗓音温柔,“我办公桌的黑色钢笔你有看见吗?”
第一次交谈,小护士很是错愕,竟然询问一支钢笔?
她回忆片刻,猛点头,“有!”拉开抽屉翻找,“我看见没墨帮您灌了,送回去碰到有病人就先放到了护士站。”
她找到了钢笔。
通体黑色,保养得像新笔一样,牌子是不便宜,可……还是一支普通钢笔啊。
小护士红着脸递给男人,“给您。”
男人接过笔,轻别在白大褂的胸口袋上,嗓音一如既往磁性温柔,“谢谢。以后别碰这支笔。”
小护士愣住,呆呆点了点头。
*
徐回周接到霍右礼电话时,正在南郊渡头的面馆吃面。
烟花秀十点开始,这片区域下午提前进行了管制,早不让进人了,还是人山人海。
平时生意惨淡的小面馆里人声鼎沸。
“你在哪儿?”霍右礼惊讶问。
分明是普通的清汤面,味道却实在难以下咽,徐回周放下筷子,端着去找了窗口,“面馆。”
霍右礼松了口气,“抱歉啊,我这几天太忙了,不过接下来就空闲了,今晚……”他咳嗽一声,“有烟花表演,国内几大龙头公司都有新烟花展示,我朋友留了位置,我来接你过去?”
徐回周笑笑,“一会儿我还有事。”
这就是拒绝了,霍右礼还想争取,又听到徐回周问:“你之后都有空?”
他忙说:“有!”
似乎有人在和徐回周说话,他过几秒才回,“明晚见面吃顿饭吧。”
约定好时间,徐回周挂掉电话,笑着和老板点头,“没错,加一勺生花椒。”
端着加了生花椒的面回到位置,徐回周埋头认真进食。
他喜欢花椒的味道。
他曾在原始森林里遇见过一株野花椒树,开着满树火红的叶子,伫立在一片湖泊边,十月的世界,万物都是灰蒙蒙的绿,唯独它是天地间的一抹亮色。
解决掉所有面条,徐回周走出面馆,宽阔的街道人挤人,难得他感觉到了热,擦过拥挤的人流,他回到了车上。
抓过保温杯拧开,微涩的合欢皮香味溢出来,徐回周仰脖一口喝了半杯,同时他打开了另一部手机。
霍右礼不再忙碌,苏琼玉的情况应该已经明了,是时候让陆宸国联系上他了。
陆宸国收到了苏琼玉要他后天去祖宅的电话,不是苏琼玉本人,是她的律师。陆宸国知道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了,他心急如焚来回踱步,再次拨了那串号码。
“嘟……”
回铃音响起,陆宸国拿过手机确认了几眼,确定没打错,他心脏猛然收紧,点开了免提。
下一瞬,男人清润的音色穿透无线电波,在房间响起:“喂?”
陆宸国按捺住迫切的心情,先说了捡到钱包的事。
徐回周的感激恰到好处,“太感谢您了,钱包里有我非常重要的照片,还以为找不回了!我现在其他地方,明早联——”
陆宸国没忍住抢白,“你住哪儿?我送过去。”
徐回周略显迟疑,“这太麻烦您了吧?”
“过意不去就请我吃饭。”陆宸国循序渐进。
徐回周礼貌微笑,“一定请您。我住——”他念出酒店名字,“您明早到酒店了联系我。”
他听到陆宸国重重松了口气。
徐回周眼中没有笑意,挂了电话。
风挡玻璃前方,是热闹攒动的人群,他静静看了会儿,掏出今天的药服下,启动车离开了。
掉头开往另一个方向。
南山山脚已经停着几辆车了,看到徐回周上山,其中一男人掏出电话,跟对面说:“先让别的车过路,我这边七点半封路,你那头八点,等小刘清完路准点开跑。”
徐回周一路上山,接近半山腰的位置,他调转车头拐进了路边的树林。
这是上山顶的必经之路,里面有块空地,又被树林遮挡着,是绝佳的观察视野。
如果陆溯没来,他等比赛结束原路下山。
徐回周看了眼时间。
六点半,还早。
他摸出耳机戴上,没点下雨声,这次是一首纯音乐。
*
八点,陆溯到了迷雾酒吧。
经理领着他进包间,陆溯眉梢微挑。
光线暧昧的包房,弥漫着浓烈酒味和烟味,两个男生相拥着站在茶几上舌吻。
而他高中同学,赵尧抓着话筒在大屏前扯着嗓子如痴如醉。
陆溯没立即进屋,赵尧看到他惊喜咆哮,“溯哥,你终于回来了!我想死你了!”
声音通过话筒传遍包间,包房瞬间安静,在舌吻的两个男生也被震慑得停住了,样子颇为滑稽。
赵尧丢开话筒就冲上前要给陆溯一个熊抱,陆溯仗着长手优势,抬手直接撑到赵尧脑门挡开,“少腻歪。”
赵尧喊他哥,其实还比他大两岁,但高中时陆溯帮过他几次,赵尧就死心塌地喊陆溯做哥了。
赵尧嘿嘿咧嘴,“这不许久不见,感情分外浓烈!”
陆溯笑了,“你这欢迎会挺盛大。”
“嘿嘿,碰上了就一起玩,人多热闹嘛。”赵尧大大咧咧,领着陆溯进包房,挥手赶着茶几上的两个男生,“还站着干嘛?麻溜下来!”
两男生想动又不敢动,同时看向斜前方。
包间最深处,一个男人慵懒靠着沙发,正跟怀里的男生咬耳朵,逗得男生直往他怀里钻。
听到赵尧的话,男人抬头,英俊脸上有着淡淡醉意,“小赵总跟你们说话呢,聋了?”
两男人立即下桌了,乖巧着跑回男人旁边,一左一右坐下了。
赵尧轻轻“啧”了声,低声向陆溯介绍,“溯哥,那是大关集团的太子顾孟成。大关集团你听过吧?主要搞房地产。”
顾孟成突然推开怀里人,抓过酒杯,起身走至陆溯面前,举杯笑容不减,“陆少,久闻大名。”
陆溯瞥了眼赵尧,赵尧马上意会,屁颠颠倒了杯伏特加递过去。陆溯接过,碰了一下顾孟成的酒杯,“初次见面,幸会。”
这话连赵尧都品出了不太对劲。
一个久闻大名,一个初次见面,那不就是上赶着??
他正琢磨着,顾孟成哈哈大笑,他一口饮尽杯中残酒,喊来沙发上另几个男生,“他们是电影学院学生,陆少瞧瞧哪个符合你口味,或是——
他笑得意味深长,“都看上也行。”
陆溯握着酒杯没喝,他笑问:“哪个都行?”
顾孟成有些意外,他眸光微眯,拇指摩挲着杯沿,“当然。”
陆溯轻笑,指了左侧,“那位先生。”
左侧沙发上,独坐着一个安静的男人,简单的白衬衫黑裤,俊雅出尘的气质在这污浊的包间里格格不入。
听到陆溯的声音,他抬眸望过来,浅灯落到他眉眼,眼型狭长,几乎到了太阳穴,眼尾微翘,漆黑的瞳仁被水洗过一样的黑亮纯净。
他有一双极具东方美的丹凤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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