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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81年12月24日,圣诞前夕,平安夜。夜空中笼罩着厚重的雾霭,威尔伯福斯坐上了前去伯明翰的驳船,船尾的吊灯摇摇晃晃,伴随着船桨划开水面的波纹,从深黄色的光晕渐变为淡黄色的光点消失在大雾中。
克里斯和纳尔逊肩并肩站在伦敦港的码头目送驳船离开,嘴边的烟斗冒出火星点点,头顶的烟雾仿佛让人觉得伦敦的大雾和两人有那么点关系。
良久,克里斯率先取下烟斗,从羽绒服口袋里拿出口罩系到脑后。
虽然只是三层棉布制成的简易口罩,不比后世熔喷布制成的口罩过滤效果好,即便如此,在大雾笼罩下的伦敦户外呆上几个小时,外面的也会变成黑漆漆的一层。
这还只是工业革命初期,可想而知,到了20世纪中期,在那个离不开煤炭的年代,伦敦的空气污染的有多么的严重。
毕竟克里斯之前去大英博物馆参观时,还见到了在1952年大烟雾事件中人们使用的化学防毒面具,而在下面的文字记录中明确写到:“1952年12月伦敦烟雾事件,当月死亡人数超四千人。”
克里斯不得不小心行事,以免早早就得上肺结核、哮喘等在这个年代的不治之症。
瓮声瓮气的声音从口罩下方传来:“你什么时候去谢菲尔德?”
纳尔逊吐了口烟,烟雾袅袅升起,冬季的寒风袭来,把烟雾吹散。
他看了眼克里斯的口罩,叼着烟斗,摇了摇头道:“克里斯,我知道口罩是个好东西,但你没必要只要出门就戴口罩吧?”
那是你不知道未来整个世界在那几年头会因为一种叫做奥密克戎的病毒人人自危,不戴口罩不出门。
克里斯心里吐槽着,嘴上回答道:“为了我的生命安全,我觉得这非常有必要,不要说这个了,威尔伯福斯去了伯明翰,你什么时候准备去谢菲尔德?”
“威尔伯福斯在伦敦是孤家寡人,他想什么时候出发都可以。圣诞节可是个大日子,我的小艾玛可一直盼着和我一起在圣诞去皮卡迪利大街看烟花。”
从嗓子眼里挤出来声音听起来比平时更加低沉,不过在安静的伦敦下码头,足以让克里斯听得清清楚楚。
“嘿,这是真的准备和小艾玛在一起了么?”克里斯打趣道,这个禽兽,小艾玛今年才满20岁,连1753年新颁布的婚姻法定结婚年龄都还没到,新法的规定婚配年龄为21岁。
没成想,纳尔逊极其认真地点点头道:“对,我准备明年春天带她回诺福克郡见我的父亲。”
克里斯一时哑言,没想到历史上年轻时的浪荡子,堂堂霍雷肖·纳尔逊竟然早早地被艾玛锁住了心房。
还没等他缓过来,纳尔逊盯着他的眼睛问道:“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回去?”
回去?回诺福克郡?
纳尔逊的烟斗随着呼吸忽明忽暗,瞳孔里倒映出烟火的颜色,克里斯明白,自己一个不小心回答不好,恐怕又得被自家大舅哥追着打。
虽然打不过,但依旧要打,这是纳尔逊军人素质的体现。
他缓缓吸了口气,向纳尔逊回答道:“去。”
没有什么可犹豫,感情这种事就是水到渠成,但自然而然的缘分,通常是在不经意间产生了难以抗拒的吸引力。
隔着三层棉布的伦敦空气中依旧充斥着煤灰的味道,但丝毫不影响他语气中的坚定。
他想到了艾米莉亚在剑桥圣诞树下的槲寄生之吻;
想到了来伦敦之后替他管理D&德罗斯西装店的艰辛;
想到了艾米莉亚当时傻乎乎的担心自己无法对工厂的管理到现在的游刃有余。
过眼年华,动人幽意,时光流逝,万物更新,两年的时间眨眼飞过,当初单纯善良的艾米莉亚已经变得干练坚决起来。
克里斯发现,不知不觉间,艾米莉亚的身影已经布满了他生命中的每一个角落。
点点滴滴、零零碎碎、丝丝缕缕,就如同春风润物细无声一般,浸透他的生活,他的工作,他的所有。
是该给艾米莉亚一个合法身份了。
纳尔逊跨步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一刻,无言胜有言,男人的默契得到了体现。
毕竟自家妹妹都和其他男人住一起了,但凡克里斯敢说个不字,今天都躲不过一顿揍。
两人乘着马车离开码头,夜晚下伦敦的街道上黑漆漆一片,克里斯看着窗外,饱含不蔑地轻声哼了下。
从下伦敦码头到国王大街,途经圣保罗大教堂,在黑漆漆的夜里,万籁俱寂,偶尔能看到几个醉汉歪七扭八把身子拧成各种形状,直愣愣地斜躺在冰冷的地面上。
冬天的冷风吹过房屋之间的缝隙,发出阵阵如同口哨般的啸声,街道的行人几近于无,偶有马车从对面经过,两车交汇,车厢摇摇晃晃发出“咣当咣当”的声音。
黑色的马车、黑色的马沿着泔水横流、臭气熏天的屠宰巷缓缓行驶,再转个弯就到了贝德富德大街,在马车即将拐进另一条街道时,圣保罗大教堂的午夜钟声敲响十一下。
贝德富德大街有着可容纳四辆马车并行的宽敞道路,这是它曾经作为下伦敦和威斯敏斯特的分界线最为显著的特点,下伦敦不可能拥有如此干净整洁宽阔的道路。
但在夜间,大街两边被切割成黑暗与光明,看起来如此泾渭分明,哪怕是从未来过伦敦的外地人也能一眼分别出哪儿才是伦敦的核心区域。
一盏盏明亮的路灯矗立在街道的两旁,路灯投射在过往的行人中,映照着每一位过客走过的足迹。
虽然已经半夜十一点,但贝德富德大街两边仍有几家店铺开门营业,除了咖啡馆和酒馆外,竟然还包括了一家纽扣商店和一家书店。
“看,约瑟夫书店在招牌上方挂上了四盏煤气灯。”纳尔逊指着书店说道。
克里斯倚着靠背,双手搭着扶手,手指低垂,整个人懒洋洋地瘫在座位上,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是啊,威斯敏斯特和金融城都已安装煤气灯,从白金汉宫和到格罗夫纳的府邸,从国王大街到皮卡迪里广场,贵族居住的地方满满当当全都铺设了煤气灯。”
“但是下伦敦和哈尼克,想要铺设到那里的煤气管道还差很远,远到这里已经亮起了灯,那里却只能闻到煤气的味道。”
纳尔逊诧异地问道:“怎么?把管道铺过去很难么?”
克里斯扭头,只见马车窗外灯火辉煌,语含讥讽道:“呵,工程非常简单,但下议会禁止了这项工程,借口是两区流民过多,灯罩和管道容易损坏。”
“你不是大股东么?难道你没办法决定煤气灯的开发进度?”纳尔逊惊讶地问道。
“有,但是只能做赚钱的部分,超过预算且带不来收益的议案议员不予批准。上下议会的议员加到一起也没有几人支持为了改善下两区的居住条件,而要承担一笔不菲的开销,特别是这部分花费不会给他们带来任何好处。上个月下议院的投票结果也证明了这一点,268:73,反对者远超支持者。”
克里斯捏着嗓子模仿道:“克里斯爵士,他们有手有脚,晚上不会轻易出门,如果非要出门,那么自己跌得头破血流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而且哈克尼区和下伦敦区到处是骗子和小偷,我怕你的钢管架上去的当晚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尖锐的语调里是对穷人生活的不屑一顾和对这些人生命的蔑视。
纳尔逊满脸惆怅,长叹一声:“哎,这些人……”
随后,车厢里陷入沉默。
“实际上,虽然下议院否则了由国家出资在下两区架设煤气灯的议案,但我咨询过查尔斯,如果我以个人名义出资建设,无论是下议院还是上议院,都没有资格阻止我的行为,毕竟我还是照明公司名义上的最大股东。”
克里斯向纳尔逊说道。
“你难道真要自己投资?你的工厂不是刚刚开始盈利,承担得起这部分开销?”纳尔逊瞅着外面亮堂堂的街道问道。
“是的。”
纳尔逊倏地把头从窗边收回,直勾勾地看着克里斯。
“不是现在。”克里斯被纳尔逊的动作吓得不轻,连忙解释。
纳尔逊长舒一口气,几日前他联系了之前的海军朋友,盖尔家载满棉花的三艘货船付出了些许代价,但得到战舰的庇护。
原本这些战舰要从朴次茅斯出发,沿着英格兰海岸线经法罗群岛至冰岛执行任务,但在收取了2%的保险费之后,舰长和军官均表示从英吉利海峡出发到汉堡进行补给是更为稳妥的选择。
而恰巧三艘货船的目的地就是普鲁士汉堡的库克斯港,如果有人质疑舰队私下收取好处费,无论是军方还是商船都不会承担这一点罢了,因为他们只是顺路,只是巧合。
从朴次茅斯到库克斯岗,上千公里的海上路途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随处可见的荷兰舰队和西班牙舰队。
在这个争夺海上霸权的时代,敌国的军舰随时可能变为海上的强盗,友国的舰队在保证消息不会外泄的情况下也会成为催命符。
这三艘船上总共有50吨布料,为此克里斯欠了阿克莱特原材料费用就达五万英镑之巨,一旦有失,工厂将立马陷入破产危机。
但机遇伴随着风险,只要成功,克里斯在国内只能卖出十二万英镑的布料将利润翻番,卖出二十五万以上的高价。
这种行为值得冒险,特别是在克里斯即将需要大笔资金的情况下,值不值得的问题就变成了必须要做的行为。
纳尔逊准备去谢菲尔德确认厂址后随船出发去往汉堡,所以他知道,现在工厂虽然还有些流动资金,但实际上都是因为应付账款未付款,也就是赊账后才有的结余。
现在的供货商看在纺织厂正常运转,且有高额利润才让工厂赊账,但如果海外贸易遇到风险,供货商蜂拥而来、共同挤兑,克里斯只能选择转手专利,宣布破产。
“如果普鲁士这批货可以顺利出手,等到你重回伦敦的时候,哈尼克安装煤气灯的工程就会启动,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克里斯拿出烟斗,抽上一口,车厢内烟雾缭绕。
纳尔逊点了点头,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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