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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过后,宸贵妃的精神一度陷入崩溃边缘,她躲在宫里闭门不出整夜整夜地做着噩梦。梦里程贵人面色乌黑的站在她面前惨叫着,“还我儿子。”父亲周身是血怒目斥责着她毁了一家人平安幸福的生活,毁了靖安侯府百年的声名,短短几日宸贵妃便迅速憔悴下来。
萧珩本人就像什么事都未曾发生一样,依旧每日晨昏定省按时到昭华宫给宸贵妃请安。
他每来一次,宸贵妃的恐惧便多一分。
直到最后在坤宁宫闭门不出多年的皇后出面,安抚了萧珩后以宸贵妃为皇室祈福为由,将宸贵妃送出宫到慧济寺居住,此后余生常伴青灯古佛。
东宫里,许明舒的情况没比宸贵妃好许多。
她虽是被萧珩禁足在房间内不能随意出入,即便当日成佳公主的话尚未说完,后来的许多事她最终还是知道了真相。
那一年,太子萧琅病逝,储君位置之争落在了四皇子萧瑜和萧珩身上。
萧瑜生母刘贵妃乃户部尚书刘玄江之女,祖父曾担任过太傅,家中两位兄长更是翰林出身,是以在朝中有着极高的声誉。
萧瑜有此强大的外戚做靠山,自幼眼高于顶,行事肆意张扬,根本没把那位还小他两岁的萧珩放在眼里。
纵使萧珩走运做了宸贵妃的儿子又如何,养子无论何时都是养子,更何况还是萧珩这般歌妓所生登不上台面的东西。
显然,萧珩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想要有能同萧瑜一争的能力,就必须仰仗靖安侯府,仰仗许侯爷手中二十万的玄甲军兵权。
索性这件事做起来没有想象中的困难,因为靖安侯的女儿许明舒喜欢他。
萧珩也一早就察觉到那姑娘平日望向自己的眼神中,毫不掩饰的爱意。
靖安侯膝下无子,许家其他两房的子嗣年幼,同许明舒成亲于他而言百利而无一害。萧珩弓马娴熟是众皇子中最出众的一个,他日玄甲军的兵权落在他手里也算名正言顺。
可这一幻想在他同许明舒定亲后不久便迅速破灭,彼时他正值用人之际,靖安侯虽后继无人但许侯爷身强体壮,再征战沙场十余年不是问题,可萧珩等不了那么久,他急需这枚兵权同萧瑜做最后一争。
萧珩身边幕僚见他心神不宁,向他进谏道:“只要靖安侯在战场上受了些伤,一段时间不能上马打仗,届时殿下请旨带兵出征,不仅顺理成章得了兵权,人们也只会称赞殿□□恤臣子临危受命。”
闻言,萧珩低下眼睫陷入沉思。
几日后,一组行刺暗卫自京城前往边境。
只是让萧珩没想到的是,他下达的指令是叫靖安侯受伤暂时没有带兵的能力,却不想不知怎的许侯爷竟死在了返程途中,尸骨无存。
他一贯少年老成,喜怒不言语色,得知消息后竟是第一次慌了神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玄甲军虽战无不胜,但有极度依赖主将的问题所在,朝廷失去了靖安侯就如同断了半边羽翼。
更何况,倘若一朝东窗事发,他不敢想象自己该如何面对许明舒。
萧珩隐在衣袖里的手紧紧握着拳,内心焦躁不安。
她失去了最爱她的父亲,萧珩有预感,横在他与许明舒之间的恩怨已经积攒到了顶峰,她不会轻易原谅他了。
自那日在石阶前杖毙了一众宫人后,许明舒整日将自己蜷缩在床榻上不许任何人靠近。
每次萧珩下朝回来看她,刚一走近,她就会发疯一般地大吼大叫,用身边一切够的到的东西向他砸过来,拼命地撕扯摔打着,直至筋疲力尽。
萧珩几次被她抛过来的东西砸得头破血流,他也不恼,任由着她发泄。
待到她浑身脱了力,事先喝下的安眠药物起了作用时,萧珩从背后将许明舒拥进怀里,轻声安抚着。
四年前,他母亲程贵人因宸贵妃而死。
四年后,他阴差阳错害死了她的父亲靖安侯。
萧珩抚摸着许明舒柔顺的头发,细数着他们之间的恩怨纠葛,如今的他们都手上都沾染了对方亲人的鲜血,仇恨成了剪不断理还乱的线,分也分不开。
这样也好,他想。
一个人怀着怨恨隐忍了这么多年实在是太痛苦了,那些嘶吼、眼泪、挣扎都只能隐藏在黑夜里,小心着不能被人发现。
现在他们两个血淋淋的人相拥而卧,倒也成了一种依偎。
左右,他们都已经是万劫不复。
萧珩拥着许明舒的手臂紧了紧,他将脸埋进她的脖颈,嗅着她周身淡淡的花香内心有了片刻的安稳,轻声道:“小舒,你忘了从前的一切,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即便夹杂着两代人的恩怨纠葛,他心里最珍视的只有她,此生除了阿娘以外唯一一个真心实意对他好的也只有一个她。
终于等到了能为他阿娘报仇的这一天到来,萧珩却觉得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痛快,反而有一种茫然不知所措的孤独感。
他已然一无所有,不能再失去许明舒。
只要她愿意,他余生什么都愿意为她做。予她皇后之位,许她一生一世一双人,帮她重建靖安侯府,重振玄甲军威名。
只要她愿意......
怀里的人睡着了,没有应声。
这段时间发生的一系列事,早已让萧珩身心俱疲,他拥着许明舒,没一会儿便沉沉地陷入梦乡。
屋内一片死寂中,怀里的人睁开眼睛,目光格外的清明。
梦里无边的黑暗吞噬着她,许明舒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连呼吸也变得愈发艰难。
宸贵妃、高公公、裴誉、还有她父亲母亲各张面孔在她眼前打转,各种熟悉又不熟悉的声音交杂在一起,或是指责,或是咒骂。
“明舒......”
一阵清脆柔和的声音响起,唤着她的名字,一声比一声清晰。
许明舒自深渊中抬起头,看见了身着盔甲手握银枪,站在光下的邓砚尘。
他那双望向她的眼睛明亮而又清澈,满含笑意。
邓砚尘朝她伸出了手,笑着道:“别怕,到我这儿来。”
许明舒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的人,试探着将手伸了出去。指尖相触的那一刻,邓砚尘身上的寒意传递过来。
来自边境清爽的风穿过梦境,吹走了冬日里的阴霾,许明舒被他牵着走出了黑暗。
再次睁开眼时,天光已然大亮。
许明舒躺在床上,大口大口的喘息着,身上单薄的里衣被汗水打湿。
暖阳透过窗户照在她梳妆台前,有什么东西在阳光照射下发出耀眼的光亮,许明舒抬手欲遮眼时,看清了桌上发光的物件。
是邓砚尘送她的明月簪,白玉同金色的簪身交相呼应,将四周映照得亮堂堂。
那一瞬间,她想见邓砚尘的心思再也控制不住。
正焦急着起身时,寝殿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沁竹欢快地跑进来挥舞着手上的纸张道:“姑娘,小邓公子给您来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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