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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渊上人翌日一早,便上‘清玉景明合光洞天’,拜见常观上人后,便去‘玉合宫’寻定修上人,将此事说了一番。言道“不曾想,这几个孩子竟凑到了一起,又都是这么个性子,可见以后有得热闹了!”
定修上人端坐云床上,双手捧着云樽,双目微垂,笑道“少年公子、美服壮马,有我等长辈善加教导护持,还能为门中多些生机勃勃,不使一潭死水沉沉,岂不两得便宜之事?”
定渊上人见他这副老神在在的模样,不禁翻了个白眼,哼了一声,道“我又何曾说什么,只是那些蝇营狗苟之辈结党营私、利益当下,难免他们受人算计,唯恐如定工那般苟延残喘罢了。”
定工真君,便是登天阁掌阁真人,位在地仙老祖。原本也是良材种子,却因出身黎庶寒门,与妖魔对弈时伤了道基,这才去了登天阁修养,也是数百年来师徒一脉的遗憾。
“我等还在,师兄宽心就好。”定修上人澹澹道。
定渊上人点了点头,他们这代也算是当今的玄门北斗,等闲的还真不是谁都敢与他们撕破脸。
复又想起守净君所言,说道“旁人还罢了,我倒是想瞧瞧你那弟子,到底能如何应对。”
“你不是已经猜到了么?”定修上人摇头笑道。
诸般事情桩桩件件,所涉所及之人愈发广泛,如同在张衍面前打开了一副画卷,将全真道教如今所有的笔墨,都在上面浮现出来。
张衍本就生性不爱走动,加之守净与张衡两人为了稳妥起见,防止盘阳王氏唐姓一脉起疑,便建议张衍闭门,书信往来尽交守净君,一时间竟有些风雨前夕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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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三川六陆,盘阳岛,南合赤霄洞天
因正南之位,气脉延绵、灵机醇厚,有赤霞鎏金之奇观,因此而得名。
王氏唐玖倚在美人靠上,边赏湖中金鲤游曳、鲸豚嬉闹、白鳌匐石,本是心情正好,却在道童耳语一般后,双眼一沉。
顿时呼仆唤婢,扬声道“来人,取我符令、笔墨来!”
说罢,走笔龙蛇,刷刷刷写下一封信函,封上火漆,交给那道童,并道“必要亲手交给他们,然后来回我。”
“唯。”
道童领命下去后,唐玖死死盯着精致小几,忽然袖袍一挥!
“哗啦!——”一声,转眼间一旁的小几掀翻在地,脸色阴沉,咬牙切齿的说道“竖子混账,我倒看看,你能得以几时?!”
.................
当日下午,张衍便应门中所召,为南山剑事,前去玄工殿。
依山而建的宫殿群巍峨厚重,或见火光震天、光霞氤氲。
飞檐斗拱间又透着精巧,翠掩川溶间又仿佛融入自然,可见大匠之风。高悬‘玄工殿’三个道篆大字的祥云金书匾额下,雕刻着斧钺刀剑、百器祥云,以虎头为纽的铜门后,时有叮咣作响、炉鼎轰鸣之声,或见火光震天、光霞氤氲传来。
玄工殿,冶金淬火、灵器锻造、金火冲合之所,加上又有风雷之属,便是其中灵穴不少,也都被这酷烈灵机席卷,供给殿中各司炼制器料粗胚、雕琢百器。
看着铜门两侧高耸矗立,支撑铜门的金纹木,和门上雕琢的斧钺刀剑、百器祥云、虎头金纽,张衍嘴角含笑,感慨这拱梁架构何其壮观!
刚一站定,便见一魁梧壮汉走来,若非他一身道袍披挂,张衍险些以为来者是一力士,而非道士弟子。
随即也见怪不怪,毕竟此地灵机迥异,又时有喧闹,实在不是个修炼的好地方。也因此,千年下来玄工殿自成一脉。
研究出了一套修炼法门,借助金火冲合之机,锻体开脉、纯阳先天,自炼体入道,成就金丹之道。故而凡是玄工殿门下弟子,多是身形魁梧之辈,便是对敌法器,也多是锤戟之类的重器。
“某乃今日执事弟子,来者可是张师叔?”魁梧道士神色恭敬,瓮声瓮气的说道。
“正是。”张衍神色一转,拱手应答。
那执事弟子似是早已明了一般,双手递上一块铜质令符,其上光华流转,说道“上人闭关炼器,早有口谕,请张师叔自往炉阁查阅便是。”
炉阁乃是玄工殿诸司之首,接地火之脉,乃全真道教百器铸造与各类锻造典籍之所在。
张衍却不曾接话,反而在正殿开始瞧了起来,玄工殿占地广大,几乎占据了半片山体,自成一片洞天,时而可见丹霞盛景,不说前殿,便是门外景色,也够张衍逛些时候。
琳琅满目、灵光宝霞,一时看来看去,诸众却不敢多言。
原说玄工殿门槛极高,闲杂人等何以轻易散漫逗留。
盖因定修上人作为宁正院掌正真人,张衍作为他亲定弟子,自然也挂了个宁正院行走的职位。乃是门中监察各方规矩的司职,不说权位极大,管的却也宽泛。
再者张衍前些日子险些打杀瑞灵张氏弟子的事儿,也让大家心有戚戚,只晾着不管就是,依旧各司其事。
却不想方走到外间,见那丹霞荡漾,好似云纱堆叠一般,将殿脊楼檐氤氲笼罩,却忽闻啼鸣之声,一道霞光宛若流星一般啸空而至,眼见将要从自己身边擦过,他连忙便要飞身躲避,哪知道那道白芒中却有人大叫了一声:“滚开!”
只见一道红芒劈头砍了下来,张衍目光一闪,顶门之上剑光迭起,,只听“咔嚓”一声,便将那红芒抵挡,宛若薄冰一般碎成两段。
脚下祥云一起,正要升空查看,边听白芒中有人“咦”了一声,那道红芒转了一圈又对准了张衍,好像隐隐作势要将他劈落。
张衍脸色一沉,剑丸升腾而起正要出手,这时却听那白芒上另一人道:“别玩了,还要去豢山司登记才是正理。”
那人在空中哈哈笑了一声,道:“便宜你了。”白芒一转,便往炉阁中落去。
张衍飘然而起后抬头一看,发现并不止这一道白芒,前前后后共有二十多道各色光芒冲进了炉阁,他拍了拍衣襟,眯眼看了看前方,冷笑一声,也往那里走去。
到了院中,发现那些光芒实则是各色奇形异状的飞舟,而落在这里的这群人大约二十多个,俱是十三,四岁童子少女,最大的也不过是十五六岁,当先一个少年一旁站着一头霞光神鸟,拍着柜案叫嚷道:“此是我新得的重瞳彩鸾,正要一副精美胯鞍,哪个快来,为我衡量尺寸?这次再有推脱,或是我不满意的,小爷就将你这儿拆了!”
喧哗声极大,又是这样骄横嚣张,一佝偻老者拖着赤色长袍,赶忙快步走了出来,苦着脸道“小祖宗哟,这兽鞍容易,可你却非要祝融之岩,这东西一年才得多少,还要分去各司衙上,所剩库存根本不够制副兽鞍,我去哪里给你淘来.....”
老者姓唐,出身世俗唐国宗室,乃是炉阁的掌阁真人,却不通锻造,但最是八面玲珑、笑面老人,此刻也不由苦着脸。
少年有些不耐烦,叱喝道:“你这老儿废什么话,有多少拿多少好了!让我瞧瞧其中成色才是。”他后面的少男少女也是一阵喝骂,但唐掌阁也不敢回嘴,连连点头称是,脚下却不挪动半步,只是向旁边的管事使了个眼色,管事会意,立刻就要跑出去。
张衍站在门口,看了看那只灵鸟,发现其双目重瞳、头生丹玉,身形修长、身披丹羽,尾羽拖曳鎏光、华美异常,此刻正好那个管事跑了出来,却被他一把拉住,指了指里间,道:“我乃张衍,这些人是何来历?”
管事原本急着去找几位掌院,却不想被张衍阻住,正想发作,不想听到“张衍”两个字,身上一哆嗦,立刻软了下来,低眉顺眼地说道:“回禀张师叔,他们俱是三川六陆上的亲族。”
三川六陆乃修真世族盘踞之地,历来子嗣珍贵,张衍点了点头,也知他们不过当差而已,这些世族尊贵的宝贝疙瘩,他们自然得罪不起,倒也不曾怪罪。
沉吟片刻,张衍心思一转,细细盘算一番,澹澹道“只是无规矩不成方圆,我既然在这里,还是敲打一下的好。”
想到这里,他正要离开,本来脚下已动,不过这时却听那管事说了句:“为首的,是盘阳王氏九脉之一的幺儿,一早便不知哪里得了这么个灵兽,整日嚷嚷着非要用祝融之岩做副兽鞍。”
张衍闻言,心中怒火灼烧。
祝融之岩年产稀少,他修补南山剑乃是门中下令、众人皆知自要用到祝融岩。最后存量明明已为他定下,盘阳王氏却在这个当口非要取用,来做兽鞍,这是非要与他为难不成?!
心中冷笑,忽而停下脚步转头,一双晶莹星目盯着那管事,问道:“门中珍奇异兽皆要造册登记,由豢山司出示配鞍定缰的文书,他们可有?”
张衍既要设局,自然明白要弄清门中诸司规矩。
“听说是嫌弃豢山司核审太慢,便先来订鞍,非吵着嚷着要祝融之岩,我们又不敢得罪,哪有什么文书?”那管事见张衍面色凛冽,连忙摆手说道。
张衍心念电转,将前前后后仔细盘算了一番,立刻改变了原先的主意,暗中冷笑一声,好一个盘阳王氏,好一个王乔,还真是座好‘桥’!
他处心积虑,本就要找王氏的麻烦,如今可好,真是天降大喜!
且他心中还有一个算计,只要运作的好,说不定能把这一行世家弟子全部拖下水。
张衍将这名管事放开,大踏步走入内堂,指了指不远处的灵兽,沉声道:“唐掌阁,这是怎么回事?”
唐掌阁并不认识张衍,不由一怔,那名管事匆匆跑进来在他耳边小声说了一句,他脸色微微一变,上前施礼,道:“原来是张师弟到了,请里面坐。”
张衍一摆手,道:“我问你话,这是怎么回事?”
唐掌阁唉唉连声,却就是憋着不说。
他不说,张衍也不急,只是淡然自若站在那里。
王乔在一旁却等得不耐烦了,叫道:“我今早就奉了玖叔的令来此定鞍,要你们阁中的祝融之岩来做,先前说灵兽身形迥异,便是炼制之后唯恐尺寸不适。如今我将霞云带来了,唐八你还不拿来让我瞧瞧?!”
这句话一说,唐掌阁眼皮一跳暗叫一声不妙!
不说这祝融之岩本就是器料灵材一类,根本不在豢山司库存之内。且这东西,本就眼前这位张衍订了下来,若盘阳王氏真要找眼前这人麻烦,自可以换个旁的借口,拿来豢山司文书支取,到时只说早就支取出去,这事儿也说的过去。
但这事儿他如何开口?那岂不是自找罪受?可偏偏这些世家子弟平时行事横行无忌惯了,哪里会想到这种办法?
心里暗骂这盘阳王氏唐玖素来工于心计,今日却怎么找了这么个孩子出来办事?!这不是给你挖坑么!
张衍听得都不知如何是好,暗自窃喜,不论这是哪位在帮他,但这种好事儿可不是时时能有的!
当下也不理王乔,只对着唐掌阁冷声道:“唐章阁,祝融之岩乃定例灵材之一,不知豢山司的定例名册上可有?”
唐掌阁闻言,看向张衍的表情更加苦涩,暗暗哀叹,这不是明知故问么!
豢山司乃门中奇珍异兽、坐骑飞禽豢养之地,各种定例珍材多是云鼎殿炼制灵丹的灵粹草药,这祝融之岩又不能炼丹,如何能由。
“你,你敢不给我用?”王乔也听出话中意思,知道眼前人就是张衍,不由转头怒道。
张衍看也不看他一眼,似乎当他并不存在,只是关照了唐掌阁一句,“唐掌阁,定灵师伯正闭关脸器,你身为掌阁,当知这诸司阁衙、洞天福地,门中历来都有定数,少了缺了,可不好和巡检司交代。”
说完之后,他拂袖就走。
“你莫走!”王乔大叫一声,手一抬,一道红光往张衍背后奔去。
张衍目光一闪,大袖一甩,一点金光就飞了出来,众人也没看清楚是什么,那红芒就掉了下来,原来是一把通体发红的小斧,不过此时已经黯淡无光。
张衍心中一喜,这个王乔果然是个好‘桥’,不过十三四岁,胸无城府,果然容易算计,自己只是简单挖了个坑,就往里跳了下来。
然而他表面上却佯作大怒,拿出唤命玉符一晃,道:“我乃正宁院行走,无故袭击者,按门规论处!金瓜力士何在?还不与我拿下?!”
张衍乃定修上人亲定的弟子,便是还未登堂入室,也是挂了宁正院行走之职,有门监察之职也是名正言顺。
唐掌阁见状,大惊之于竟生了些恍然明悟之感觉,不由看向张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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