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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根海以北,与上魔域交界处。黑水泱泱,浪声滚滚。
泛红的天际电闪雷鸣,风中带着丝丝血腥味。
身着墨蓝长袍的男人胸口破了个大洞,鲜血染湿了身上大氅,那几抹鲜红在灰暗一片的悬崖边显得又沉又闷。
他已是强弩之末。
“尊上,何必再强撑,你元神受损,怕是跳进无根海里也活不过今夜吧。”
白衣人手持折扇,只身一人出现在了悬崖前。
男人瞳孔中倒映出那人轻笑着的脸,半晌扯了扯嘴角。
“叛徒。”
二字之言,却叫经脉之中气息暴/乱。男人口中顿时鲜血狂涌,横冲直撞的魔气顶撞着胸前的伤口,他眼前骤然模糊,脚步踉跄,往悬崖之下黑黝黝的深海之中倒去。
白衣人见状,将折扇一收,飞身来到悬崖之巅,往下看去。
黑风孽海,万丈深渊。
一个元神受损之人落入其中,不出一个时辰,连骨头都会被海中怨魂啃食干净。
白衣人目光沉沉地看了片刻,随后毫不留恋地扭身离开。
“轰隆——!!”
闪电划破云层,雷声大动。
不久后,无根海上空下起了暴雨。狂风乱作,雨水打在海面上的声音像是一阵阵惨烈的拗哭。
无根海以东的一座小岛上,有在此躲难的魔修从山洞中探头,目光讷讷,口中喃喃:“如此怪相,是哪位大能陨落了?”
无恨之海,已然千年未曾下过雨了。
***
中州大陆,青山镇外,一辆马车晃晃悠悠离开大道,往山中泥泞小路走去。
两名车夫一前一后赶着马车,如往常一般高声谈论着近日听见的奇闻轶事。
“唉,你都听说了吗,上魔域那位尊者昨夜陨落了,据说连尸骨都未曾找到。”
“怎么可能,那可是上魔域的域主,你别是从哪儿听来的假消息吧,他那二位心腹下属都在主城中守着,怎可能说陨落就陨落?”
“哪里是假消息,无根海魔修之间都传遍了,昨夜千年未下雨的无根海突然狂风大作,下起了暴雨,连着下了一整个晚上才停呢!”
“这么邪乎?可那玄烛尊者已至化虚渡劫之境,只差一步便能飞升了,又怎会突然…”
“据说啊…是他冲击下一境界时太过急迫,死于劫雷一下,这才连尸骨都未留下。”
“嘶……!如此说来,整个无妄魔域得乱上一段时间了。”
“左右也是魔修自己的事,再怎么乱,也乱不到咱们青山镇来。”
“这倒是…哎呦!颠死老子了,这破路年年都喊修,修了五年了也没见平坦到哪儿去,晦气!”
随着车夫的一阵咒骂,马车里坐着的其中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少年也跟着晃了晃。
闻钧穿着一身打着补丁的破烂衣服,抱着手臂窝在马车的角落里。车里其他孩子正叽叽喳喳说着小话,他却并没有参与,反而有些烦躁地往里挪了挪。
他已经有千年没坐过这么破的马车了,更别说还是和一群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挤在同一辆马车里。
堂堂上魔域域主玄烛尊者,死后竟然莫名其妙地夺舍了个刚死孩童的身体,正乘着全镇子唯二两辆马车,前往渡月宗拜师。
悠悠叹出口气,闻钧望向窗外。
上魔域终日黑夜,中州大陆却已是初春将至。
还有两日,便能到渡月宗脚下。
渡月宗招新,是他这副身体唯一能接触到修仙的途径。
又被身旁小胖子的手肘抵了一下,闻钧压抑着心中火气,闭了闭眼睛。
所以…
能忍则忍,能忍则忍。
……
苍雪居隔几年便会大门紧闭,时间不定时,渡月宗弟子已经习以为常。
巨型飞舟载着刚通过了考核的新弟子从素尘峰上缓缓飞过,前往玉鸾峰主殿参加拜师大典。
趴在飞舟上胆子稍大的小弟子望着身下美景,好奇地指着那座雅致宁静的别院,问道:“师兄,那院子里竟还有个冒着热气的汤池,不知是哪位师兄师姐的住所?”
身着月白弟子服的那位师兄顺着他的视线往下瞥了一眼,解释道:“那里是素尘峰苍雪居,季师兄住的地方。”
小弟子睁大了眼睛:“可是…渡月仙尊座下的那位季师兄。”
“是啊。”师兄看着他一脸憧憬的模样,半开玩笑半提醒地道:“不过,季师兄脾气不太好,往后你入了门,可得绕着苍雪居走,免得…”
小弟子眼中满是好奇:“免得什么?”
师兄叹着气笑了笑,却不再说话了。
飞舟渐渐离远,那雅致的别院也变得越来越小,直至行至云雾中,四周便只剩下了白茫茫一片,什么美景都再看不见了。
飞舟虽走,路过苍雪居上空时的风声却大。
苍雪居密室之中,一个满脸潮红,衣衫凌乱的男子被这突如其来的风声惊醒,猛地从软垫之上坐了起来。
这一下起猛了,喉头痒意压都压不住,密室中便很快便响起了一连串剧烈的咳嗽声。
“咳…咳咳…!”
季兰枝捂着胸口,这一下子差点没把肺给咳出来。
咳了有小半晌,季兰枝才喘着气放下手,忍着浑身疼痛与那股奇奇怪怪的空虚感,脱力般往地板轻轻一撑。
可这一撑他却发现,手中触感十分怪异。
又软又滑,轻轻一动还毛绒绒的。
心中惊了片刻,季兰枝低下头,被眼前场景惊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身下的软垫之上,竟然盘着一条粗长的白色狐尾。
那狐尾将他半个身体都包裹在其中,难怪手一撑地便撑到了这条尾巴上。
季兰枝惊讶了片刻,顺着尾巴一路往上摸,摸着摸着发现,尾巴的尽头竟是……
自己的屁股。
这条尾巴是长在他身上的!
季兰枝愣了愣,反射性就想起身去查看房间情况。
就在他欲站起之时,脑仁突然一阵剧痛,紧接着,一连串蜂拥而至的记忆与画面丝毫没有停止与喘息,在这一瞬间充满了他的大脑。
季兰枝口中溢出一丝痛吟,捂着头重新躺回了软垫上。
小半个时辰后,痛感减弱,季兰枝浑身上下都有些虚脱,冷汗浸湿了衣衫,整个人看上去都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他在软垫上又片刻,才颤颤巍巍地爬了起来,身体站直时,两条腿都还有些打颤。
随着他起身,那条粗大的狐尾与发间毛绒绒的狐耳也跟着慢慢变得透明,直至消失在了他的身体里。
穿过走廊,便到了后院。
苍雪居的后院中有一处暖池,池底材料是天然形成的苍绫玉,不仅能缓和内外伤,还能修补破碎的元神。
这具身体病入膏肓,能够安然无恙地活到今天,与这方暖池有着分不开的联系。
季兰枝轻喘着气,一挥手,一道结界将暖池上空遮盖了起来,他才放心地脱下已经被汗湿的外衣,缓步进入了池中。
甫一入池,身上疼痛都好像被瞬间治愈了一般,季兰枝长出一口气,缓缓靠在了池壁上。
他刚刚分明还躺在急救室的病床上,麻醉师给他的静脉注射了麻药,再醒来时便出现在刚刚那个密室里了。
按照现在这种情况来看,他应当是抢救失败死亡了,灵魂才来到了这个世界。
上辈子活了二十来年,季兰枝真的没有想到,自己死后居然会穿到自己曾看过的书里。
他先前在病房里无聊的时候也看过穿书文,但人家穿进去,不是知道剧情发展就是自带系统。
而他,既没有系统,同样也不知道剧情发展。
因为他穿的是番外。
本文的男主正是他的师尊,如今渡月宗的掌门渡月仙尊,季兰枝这个角色,是番外里只提了一嘴的十八线小配角。
如今他正好就穿到了这个小配角的身上。
原书番外只有短短几章,如果不是因为这个角色和自己同名同姓,季兰枝甚至都不会记住对方。
不过还好,虽然不知道剧情,但却有原身从小到大全部的记忆。
原身乃是一只灵山雪狐化形而成的妖修,一直隐藏着妖族身份住在渡月宗内。
在他穿来之前,原身便因为痛恨这具病体和隔几年就要来折磨他一次的发情期,在进入密室前赌气吃下了过量压制发情期的丹药,导致本就脆弱的灵脉气息彻底紊乱,直接一命呜呼了。
季兰枝刚刚浑身上下都突突的疼,正是因为灵脉受损导致的。
暖池很好的抑制了身体上的疼痛,如春风化雨般修补着他破损的灵脉。
而原身的父亲是渡月仙尊师弟,同样也是一只隐藏身份藏匿在中州大陆的狐族妖修,莫空真君。
在原著里,莫空真君为了寻找妻子的残魂,将彼时还是狐狸幼崽的原身托付给最信任的师兄渡月仙尊后,便独自一人离开了渡月宗,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回来。
也不知最后是找到了那几片残魂,还是同逝去的妻子一起离开了人世。
原身因为从小便没有爹娘,此身又为异族的缘故,性子很是孤僻。
少年时不知听信了哪个犄角旮旯流出的传言,以为是渡月仙尊逼走了他的爹爹,一直心怀愤恨,与渡月仙尊的关系并不好。
哪怕渡月仙尊对原身视如己出,原身也依然不曾给过自己师尊一分的好脸色。
再加上原身被病体和狐族的发情期拖累,越长大性子便越古怪,渡月宗的弟子见到他都得绕道走,不敢触他分毫霉头。
直到今天,因为一时冲动,把命都给搭进去了。
季兰枝消化着原身这百年来或自卑或怨怼的不良情绪,过了很久才从那浓重的恨意中脱离出来。
看着水中倒影,季兰枝轻叹了口气。
虽然原身的故事听着有些愤世嫉俗,但他上辈子因为这副病体被困在病房里的那些年里,也曾滋生出过许多奇奇怪怪的念头。
骂天骂地,怪这怪那,最后剩下的只有浓浓的无力感。
虽然对于原身听信谗言怨恨渡月仙尊这件事,季兰枝并不赞同,可逝者已矣,便也没必要再苛责了。
季兰枝将脸沉入水中,只留下了两只眼睛在外头。
如今他成了这具身体的主人,性格和原主差了十万八千里。
渡月仙尊他…应当不会察觉到什么吧。
我是死了才穿到这儿的。
季兰枝苦恼地想。
可不是什么大反派夺舍。
……
不远处,前往苍雪居的小路上,刚从拜师大典离开的闻钧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走在前方的渡月仙尊闻声一顿,转身关心道:“生病了?”
“没生病…”闻钧吸了吸鼻子,小声答道。
就是莫名其妙打了个喷嚏,好像有人在背后偷摸着骂他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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