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酡颜街行人如织,车水马龙,一派繁华景象,赵蟾知晓,之所以有这般太平日子,归功于县令的励精图治。赵蟾混入人群,尚未走几步,就看到自己旁边有两人争执了起来。
他默默听了一会儿,才知前因后果。
原来左边那人不小心撞了右边这人一下,本是区区小事,左边那人却怨憎地叫嚷着走路长点眼睛别碍着他。
右边这人如何能忍?当即怒斥。
围观的人群里三层外三层。
不知谁喊道:“砍了他!忒那废话作甚?”
“扭断他的脖子,让他下辈子再耍横!”
“能动手就别吵吵!”
随着无关之人的鼓动,右边这人猛地掐住那人的脖子。
两人顿时滚打起来。
人群传来阵阵叫好声。
只是,右边这人尽管猝起发难,没过几个呼吸便气喘吁吁,气力不济了。
有人道:“唉,没意思,这人‘劳伤’了。”
“是劳神过度?还是劳力过度?”
“显然是劳力过度,已经病入膏肓,今日不死,明日也得死,反正,命不久矣。”
被掐住脖颈的那人,反客为主,抡起拳头怒砸,不消一会儿,生生把这人当街打死。
围观之人唉声叹气。
“没意思,以为势均力敌……居然是个‘劳伤’之人。”
“陈兄,你的‘食伤’如何了?”
“就那样,稍微多吃一丁点,马上郁积不化,难受至极,我已四日未曾进食,每天只喝清水,苟延残喘。”
“难怪你这般消瘦。”
赵蟾看了眼被打死的这人,转念暗道,我常常宿醉,再这样下去,岂不会“饮伤”。
嗜饮无度,酒浆湿热滞留脾胃,郁久化热伤阴,又脾胃受伤,气血化生不足,久则干血内结,成为干血痨——是为饮伤。
“戒酒!”念头刚起,瞬间暗道,“我才喝了几年的酒,哪能如此轻易便患‘饮伤’,无妨,继续喝就是了,明年再戒酒不迟。”
周伯的酒铺就在酡颜街。
赵蟾没走几步,看见前方一群人围着,兴致冲冲跑过去。
原来是一女子饿的面黄肌瘦、眼窝深陷,在街边双膝跪地,哭求着好心人施舍给她钱财买饭吃。
然而,众人皆是看戏,怎能随意给她钱?饿就饿死了,关他们何干?
更有甚者,拿着一串铜钱,在她面前晃来晃去,等她伸手来抢时,一脚将其踹倒,惹的众人哈哈大笑。
亦是有人,大口咀嚼香喷喷的白面馒头,女子来抢,他便转身就跑,大喊着,饿死你。
女子无论如何都求不得一枚钱、一口饭,又累又饿,饥肠辘辘,哀嚎恸哭。
如同看猴戏般看了少许时间,赵蟾再往前走。
不知谁把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人推到在地,不见好心人搀扶,老人在冰凉地面苦苦挣扎。
本想将老人搀扶起来,路人拽住他:“别碰这老头,当心讹诈你钱。”
出门带的钱是要用来买优昙花的,哪能轻易被人讹走,赵蟾立即打消心思。
前面便是周伯的酒铺。
周伯擅长做买卖,不仅兜售优昙花,还给酒铺做起了扬名活动。
周伯喊道:“谁能在一炷香内喝光这坛酒,这些优昙花全部送给他!须知明日便是圣王降世,这么多的优昙花献给圣王,必定让圣王喜上眉梢,说不定赐予无数金银财宝。”
那哪是一坛酒,分明是一缸酒。
围观者众,却也无一人敢自告奋勇。
赵蟾酷爱饮酒,酒量极佳,又听周伯要免费相送优昙花,正好省下钱为娘子买甜糕,当即走上前,笑吟吟道:“周伯说的可是真的?”
周伯定睛一瞧,笑道:“竟然是你这酒鬼,请吧。”
点燃一炷香。
缸是水缸,酒是烈酒。
赵蟾撸起袖子,走到酒缸旁,刚要抄起颇大的舀子痛饮,人群陡然一阵斥骂,随即就有一位扎着马尾辫的老妪狠狠抓住赵蟾手臂。
老妪伤痕累累,嘴角的鲜血断线般的流淌。
他只看见老妪嘴唇变动,却听不见她说的一句话,骂道:“原来是个哑巴!快滚!快滚!别妨碍我在一炷香内饮完这缸酒!”
“主薄来了!都让开,主薄来了!”
又是吵吵嚷嚷。
县里的主薄笑吟吟走向老妪,老妪无奈,在赵蟾手臂以指甲留下伤痕,急匆匆撞开人群,眨眼不知去向。
主薄乜了赵蟾一眼,亦是双唇变动,依然听不见他说的一个字。
“难不成主薄也是哑巴?”赵蟾龇牙咧嘴看着胳膊上被老妪抓伤的伤口,边暗暗奇怪。
周伯催促他:“快喝!快喝!如此美酒,傻站着作甚?要是不行,赶紧走,换下一个人来!”
赵蟾道:“周伯你急什么!今天就令尔等见识见识我的好酒量!”
说罢,盛满一舀子烈酒,伸着脖子,咕咚、咕咚牛饮。
“好酒!好烈的酒水!”赵蟾大声道。
围观者尽皆欢呼,称赞他果真是好酒量。
“哼,这算什么!我能喝足足一天一夜的酒!”
又盛满一舀子烈酒,咕咚、咕咚……
周伯抚掌大笑:“快点喝!快点喝!再快点喝!”
旁观之人更是纷纷起哄,场面极为热闹。
待喝了半缸子酒水,赵蟾单手拿着舀子,单手撑着缸沿,忽觉胃里仿佛有无数细针猛扎似的疼痛。
想起“饮伤”之症——嗜饮无度、脾胃受伤。
“呵呵,我岂会得了饮伤?!何况,在乡邻面前,绝不能丢人现眼。”
旋即盛满,再度豪饮。
直到一缸酒水悉数喝干净,那一炷香也恰好燃尽。
周伯拍手叫道:“好好好!我愿称赵蟾是咱们县里的酒仙!这些优昙花全部送你了!”
赵蟾已是酒意上头,醉醺醺,站立不稳,他强忍脾胃针扎似的剧痛,怀抱优昙花,跄跄踉踉往家里走。
凭借仅剩的意识,迈入霜行巷。
卖肉的咧着嘴露着昏黄的牙,掂量着赵蟾能煮几斤肉。
卖面的兴高采烈,亦步亦趋跟在赵蟾身后,又时不时捏捏他的骨头,盘算能磨几斤面。
冯大娘在巷子里倾倒着一桶桶刺鼻的血水,对赵蟾的五官格外有兴趣。
他摇摇晃晃数了数,呢喃道:“这么会功夫,在这面墙下,竟撞死了十五人。”
硬撑着打开锁,推开大门,用仅剩的力气关紧,将尾随他的卖面之人挡在了门外。
“娘子……娘子……”
尽管脾胃痛的满头冷汗,赵蟾依旧呼喊着。
“你快数一数,我带回来了多少优昙花!”
白玉卿脸色苍白,极其虚弱的走出房门,洁净的白裙,尽是鲜血。
看到自家相公,她扑进赵蟾怀里,气若游丝:“相公、相公、相公……我怕是等不到圣王降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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