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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魔和尚像是在呢喃自语又像是在询问枯柳和尚:“赵蟾会死吗?”这段时间,阳县斩妖司赵百户的威名早在护大王寺群妖之间传遍了,因“蟾”字通月的缘故,妖魔私底下都说赵蟾乃是月宫某位大神转世。
枯柳和尚未敢言语,低声诵佛:“南无吃人陀佛……”
“让你说你就说,礼妖和尚轻易动弹不得,护大王寺由我负责。”
“回师兄的话,该是死不了。”
“为何?”
“因刚才赵蟾的剑术上有无明业火。”
“呵。无明业火,高三千丈。赵蟾难道真是我们护大王寺的冤家?”
“从枯枝和尚死在他手里时,护大王寺与赵蟾之间便已是不死不休了,无论是他打上护大王寺,还是我们派精通佛法之人去杀他,都必须有一方彻底陨落才罢休。”枯柳和尚轻声道。
“说来枯竹和尚也是间接死在他手里。”礼魔和尚唉声叹气,“护大王寺积累四十年的底蕴,看来要在今日投进去了。”
“是,若不下狠心,晁鲁直他们不会撤走的。”
“枯柳师弟,劳你去罗汉堂唤醒它们吧,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既然吸了我等四十年妖魔气,也该到了它们报效护大王寺的时候了。”
“遵命。师兄,要不要告知一声大师兄?”
“放心去吧,大师兄令我便宜行事。”
“好。”
枯柳和尚转身数个兔起鹘落,消失在护大王寺层层叠叠的佛殿楼阁中。
礼魔和尚问道:“道友,此战你若助护大王寺一臂之力,我们也会帮你重新建立金山洞。”
“礼魔道友,你可认识寺外的五人?”
“只认得出晁鲁直、高丘、严义,另外那一男一女却是不识。”
“实不相瞒,我倒是刚好听说过他们的名声。”
“请道友赐教。”
“男子唤做秋少游,澜苍府斩妖司寅宾房的千户,【开悟】了的上品知命境,传言距离下品开府境只差临门一脚,或许打着打着就破境了,并且,秋少游擅长作诗词,旁人盛赞他为‘山抹微云君’,取自他的诗句‘山抹微云,天连衰草’。比高丘那种半步之遥更近,不知礼妖道友能否胜的了他?”
礼魔和尚沉声道:“师兄自有无穷手段。”
“好,我再说那女子,我却不确定究竟是不是她……如果所料不差,她应是斩妖司勾察院的薛瑾花,同样是【开悟】的上品知命境,她和秋少游齐名,一手书画之技,毓山郡的大镇抚使都赞叹的说‘书剑解朦胧,水墨落肩’,自身实力只比秋少游强,不会较他弱。不知礼妖道友,可否一人独战他们两个好手?”
“师兄即将突破下品开府境,尽管杀不了他们,击退二人,许是没问题。”
“那好,高丘那老杂毛,你是不是对手?”
礼魔和尚恨声道:“为了守住偌大家业,我拼死不退。”
“枯柳道友是不是晁鲁直和严义的敌手?”
“师弟加上罗汉堂的一众比丘、比丘尼,应是拦的下两人。”
“罗汉堂的那些比丘和比丘尼,哦,换句话说,是那些泡在妖魔气中的和尚跟尼姑?我看悬。”
“他们足足吞噬了四十载岁月的妖魔气,最差的一人也是上品筑基境,差在哪里?”礼魔和尚陡然有些生气。
那声音继续道:“严义、晁鲁直皆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斩妖人,不知遇到过多少次九死一生的经历,这般修士,岂是你们那点僵尸能够对付的了的?”
“王世略!给我句准话,你到底出不出手?”
声音顿时消散了,良久,王世略与王金钊现身在礼魔和尚身旁,看着踏进寺门深陷护寺幻阵中的赵蟾,它道:“我不过是一条丧家之犬,既然选择投奔护大王寺,你们也收留了我,不怨我葬送了枯竹、枯枝两人,我王世略自该为你们效死力。”
“好!一言为定,打退来犯之敌,我亲手帮你重建金山洞!”
王世略指向高丘和严义,喊道:“二位,阳县城下未分胜负,那么便在护大王寺一决雌雄吧。”
高丘哈哈大笑,笑声传来,依旧底气十足,他道:“王世略!你已是丧家之犬,何必苦苦挣扎?不如老老实实伸出脑袋,让我砍一刀,也好过寄人篱下、忍受白眼来的舒坦!”
“老杂毛!阳县城下我棋差一着,这一次,必不能输了你。哼,你们也不担心赵蟾折在了幻阵里!”
“不劳你操心了,赵百户破你们小小幻阵,手到擒来!”
秋少游开口问道:“王世略,你可知千山翠峰谷到底想在此地做什么?”
“哈,秋少游,你未免太把我当自己人了?”
秋少游面不改色:“你若诚实回答我,我让你死个痛快。”
王世略眼转子转了转,加入斩妖司留名《白泽玉册》成为白泽殿绣衣卫的想法一闪而过。
别说,这确实是一条可以选择的路,不知严义、高丘愿不愿意……
礼魔和尚收回注视着赵蟾的目光,疑惑的看着王世略,刚刚秋少游说完,它明显心动了。
难不成,王世略明知必死,想死个痛快?
不可能!
它可是战力蛮横的王世略,金山洞大洞主,几乎以一己之力拉扯起一方妖魔洞窟的雄主!
怎么未战却先言败?
“道友……”礼魔和尚出言提醒,“斩妖人不是山上修士,你我断不可存侥幸之心。”
如果是山上修士,付出一定代价,大概可以糊弄过去,互相媾和。但换作是斩妖人,目标绝对是覆灭洞窟,不达目的不甘休。
况且,他们之中,另有一位勾察院的勾察使。
礼魔和尚久在寺庙,却也听说过勾察使在斩妖司之内何等的威名赫赫。
有薛瑾花在,除非杀了她,不然,那四位斩妖人不可能息事宁人。
唉,谁也不曾料到,帮王世略攻打阳县,居然会产生如此之重的因果!!
皆因王世略而起,到头来,王世略却不干脆拼死报答护大王寺!反而存在着小心思!
可气!
王世略道:“我明白。”
说话的功夫。
护大王寺陡然间地动山摇,一道粗柱状的妖魔气冲霄而起。
那是护大王寺积攒了四十年的家当——罗汉堂。
……
……
赵蟾彻彻底底忽略了搅弄他心境的王金钊,亦是忽略了掐着他脖子的王世略,目光一直注视着写在树身的红底白字。
“心生种种法生,心灭种种法灭。”
“原来如此。”
丹田中的那柄古朴小剑本体,归鞘。道心稳若磐石。
何谓【剑心】?
少年郎原以为他知晓了这柄得自泛黄破旧书籍的【剑心】是何物,如今一看,仍是知之甚少,小觑了它。
不只是“自然而然,发乎本心”,也不只有难以捉摸的无量威能,还能使其一颗道心坚定,外物很难干扰他的妙用,幻境、幻术、障眼法等等,在赵蟾面前,威力大打折扣。
“不知从何时起,许是老刘念过几句佛经我暗暗记在心里……我被佛法浸染了。不该如此的,既然选择走纯粹剑修一道,不应摇摆不定。认为有些佛法好,就堂而皇之采撷。久而久之,我的剑心,也便不纯粹了。”
那一剑,他仍选择命名其《火宅》。
但两侧剑刃滚滚燃烧着的无明业火,被赵蟾丢弃。
他选择用剑气替代,以纯粹的杀力弥补不足,尽管有些剑走偏锋,但却足够的“纯粹”。
说白了,赵蟾加入斩妖司以来,虽然不断有人告诉他该如何练剑,应怎样成为一名纯粹剑修,但是,少年郎还是和自己摸爬滚打的修练相差无几。
他是在残酷的与妖魔厮杀里迅速成长起来的,不像其他那些有师承的纯粹剑修一般,走的每一步路皆有明确的指引。
迄今为止,别人所说的“纯粹”,以及他自己领悟到的“纯粹”,皆是摩挲着向前走。
“或许【剑心】是对的,除了剑,心中不该有其他杂念,不该想着‘越多越好’,有时候,越简单,越纯粹。”
深呼吸了一口气。
心意微转。
丹田那柄小剑再度出鞘。
赵蟾左手握住巨剑,他要试试看新领悟到的剑意。
剑气乍然间肆虐于庭院。
此前,赵蟾领悟到的慈悲意尽去。
杀伐果断却又满怀慈悲,本就格外的矛盾。
眼下还好,境界不够高,所走的剑道尚浅,如果到了更深的层次,兴许,悔之晚矣,再难回头!
不要慈悲意,只要杀伐意!!
度化众生是菩萨佛陀的事,他只管用手中的三尺青锋,把该死之人、妖魔、旁门左道,通通送去见菩萨佛陀好了。
挥动巨剑。
赵蟾中品筑基境的剑气在众位上品知命境修士眼里,看样子还好,赵蟾杀的了下品知命境,只靠剑气或许还威胁不了他们。
不过。
剑气中存在着的剑意,使得秋少游、薛瑾花、高丘、晁鲁直、严义眯起了眼,好似赵蟾已经蜕变成了一柄纯粹的杀生之剑。
原本的慈悲意,荡然无存!
站在大殿屋檐上的礼魔和尚、王世略、王金钊,以及唤醒了罗汉堂去而复返的枯柳和尚,感受着赵蟾的剑意,纷纷汗毛倒竖、心惊肉跳。
它们不是没见过剑修,如赵蟾这般杀意惊人的剑修,却是首次见识。
似乎,千难万难挡不了他出剑,无穷桎梏困不了他的剑气,天罗地网更是缚不下他的剑意。
也正是在这一刻。
剑气和剑意完全相融,不分彼此,未曾有丝毫的排斥和阻碍。
此事,不该是筑基境完成的任务,少年郎偏偏做成了。
若说适才的赵蟾,礼魔和尚还能忍受,边和枯柳和尚说着话边看着护大王寺的妖魔与之厮杀,现在,他必须亲自动手杀了他。
小剑虚影变化的巨剑横扫,庭院内所有鲜血泼洒树身再以石灰写经文的大树,尽数被他拦腰斩断。
视线中的王世略和王金钊陡然消失。
侧头瞥了一眼,护大王寺的寺门也已重新出现。
“果然是幻阵。”
赵蟾不做任何逗留,立即暂退,期间,捏碎巨剑,令其化作密密麻麻的小剑激射向礼魔和尚。
跃上小舟,经脉、穴窍中的剑气悉数渡入这件飞行法器。
礼魔和尚晚了一步,它没想到赵蟾机警如斯。
挥拳砸碎所有小剑,剑气仿佛一阵凛冬的寒风,刮的它的外表裂了数十个小伤口。
以中品筑基境的剑气,伤的了礼魔和尚的体魄,说出去,大镇抚使都不会相信,委实天方夜谭。
可现实就是这么发生了。
秋少游看了看乘舟而回的少年郎,一番大战,妖魔连他的衣角也未坏到。
再瞧瞧伤口逐渐愈合的礼魔和尚,赵蟾剑气的杀伤力,未免凌厉的太过分了。
可伤礼魔和尚,换言之,赵蟾能杀中品知命境的修士。
前提则是中品知命境修士别乱跑,站着不动被赵蟾砍。
“书剑解朦胧”的薛瑾花,秀口轻轻吐出一口浊气,她也是剑修,但看到赵蟾的剑气和剑意,觉得自己已然不像是剑修了。
作为斩妖司的前辈,希望赵蟾这位后生晚辈可以做到“侧锋起势、满纸烟云”,赵蟾不仅做到了,乃至更进一步,“一剑既出,敢教不周山倒,四海倒悬!”
直截了当的舍去了那缕慈悲,如此剑意,放在毓山郡芸芸年轻剑修之中,薛瑾花自个认为,可推赵蟾第一。
礼魔和尚驻足在寺门之前。
枯柳和尚解封了罗汉堂,共十八尊浑身冒着黑烟的僵尸,齐齐站在它的身后。
赵蟾闹出的动静,使得护大王寺内的群妖群魔纷至沓来。
妖气搅乱气象,一时间,天色暗了下来。
王世略跟紧随它的王金钊说道:“我们也去吧。”
“是。”
两妖一跃至礼魔和尚身旁,枯柳和尚落后它们半步。
尽管现在不是夸赞赵蟾的时候,但秋少游仍是失笑道:“赵百户,你的一顿打草惊蛇,却是一竿子捅到底,将整个蛇窝给翻出来了。”
晁鲁直的目光巡视着那十八尊冒着黑烟的妖修,恨声道:“那是十八个无辜之人,被护大王寺的妖魔硬生生祸害成了僵尸!”
高丘道:“最弱的一头僵尸都是上品筑基境,厉害点的那头中品知命境。唉,不知在妖魔气里泡了多少年才成了这幅模样。”
严义左右观察,“没有看到优昙花的痕迹。”
他们此行的目的之一,是找到优昙花的线索。
赵蟾旋即出声道:“刚才我踏进寺门中了幻阵,看见了优昙花绽放。不过,幻阵应当是随了我的心思,不只是优昙花,还有王世略和王金钊两头妖魔。”
高明的幻阵往往是忧思恐惧的显化,赵蟾担忧优昙花和王世略、王金钊投奔护大王寺,所以,幻阵就按照他担心的那样变幻。
而今,王世略、王金钊果真投奔了护大王寺,那么优昙花会不会同样存在于寺中?
“我们察觉到你中了幻阵,都认为你可以破阵脱身。”
薛瑾花驾驭着飞行法器,准备仗剑迎战:“诸位,先打。”
晁鲁直摩拳擦掌,狞笑道:“没想到有朝一日,我晁鲁直居然能与各位并肩作战,何其有幸!既然是在章县的地盘,请容我当先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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