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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慈元宫这头,比起东宫的沉寂,乱了不少。为了把事情坐实,皇后特意带了不少人来。如今计划落空,根本来不及失望,便要先考虑如何处理后续。
她方才拿的借口是今日天气凉爽,慈元宫的花开了不少,正适合赏鉴。走到一半又提起自己近日得了一件极美的双面绣凤凰屏风,想要与大家一起品鉴品鉴,如此才引着众命妇贵女到偏殿来。
“陆姑娘怎会独自在这里?”
在场的人可都不是傻子,能够有资格参加宫宴,皆出身不凡,多是大家族出身。这种后宅手段,大家不说司空见惯,可也是看了不少,当即察觉到不对劲。
皇后虽尊贵,却不是得所有人喜欢。
有人作壁上观,有人也乐意看看笑话。有自诩家世显贵,不惧小陆氏又看不过她的人,立即就出了声。
“都说皇后娘娘宠爱自家侄女,如今瞧着,果真不假,竟任陆姑娘在慈元宫闲逛,真是好大的殊荣。”
说话的人是忠诚侯夫人秦氏,在闺中时便与小陆氏不合,常有摩擦,便是小陆氏做了皇后,她也没收敛多少。
秦氏不仅夫家显贵,娘家亦是不凡。她的母亲乃是先帝胞妹平宁大长公主,秦氏自己身上也还有一个县主的爵位。
论起来,秦氏与洪文帝还是嫡亲的表兄妹。
顾着平宁大长公主,洪文帝对这个表妹也是多有纵容。所以小陆氏便是再看不得秦氏,也不能与其撕破脸,相反,为了贤名,她还必得忍下这气。
“听闻娘娘是想亲上加亲,作主给五皇子殿下与陆家姑娘赐婚,也不知圣旨何时下来?”
秦氏可不管小陆氏的脸色,嘴巴上下一碰飞快说着。五皇子三个字,还刻意加重了语气。
周围的人听了这话,神色各异。
谁都知道陆瑾之前与太子定过亲,虽如今已解除了婚约,但回头再与弟弟定亲,这吃相可就太难看了。
何况皇后与太子的关系还很敏感。
当初小陆氏之所以能当上皇后,对外宣称的便是太子刚出生,正是需要信任亲近的人看顾。洪文帝对其他妃嫔不放心,由此,小陆氏才被接进宫,成了继后。
无论这理由是真是假,反正是摆在了明面上的。于太子而言,她先是姨娘,再是嫡母,为了彰显慈爱,在亲生子与太子之间,不仅要做到不偏不倚,还要表现出更偏爱太子的样子。
——至少明面上要如此。
当初太子受伤,主动退婚,外界都在传太子对陆瑾的“深情”。只要小陆氏还想维持自己贤后的名声,她可以把陆瑾许给京中任何公子,唯独不能主动许给五皇子。
所以秦氏的话一旦传开,小陆氏的贤德之名怕是顷刻间就要废了一半。
“侯夫人慎言,外界传言不可尽信。本宫从无此意。”小陆氏脸色微变,立刻沉声反驳,“自阿瑾与太子退婚后,本宫便只把她作侄女疼爱,怎会有这般荒唐的念头?”
她现在也顾不上其他,先得把这一关过了才行。现场这么多命妇贵女,她是绝不能任由秦氏的话传出去,所以必须毫不犹豫的反驳才行。
至于后果……
若她名声有损,便是儿子娶了陆瑾也无用!
身后,陆瑾藏在衣袖下的手掌当即紧握,指甲深深刺进了肉里。
“娘娘何必如此紧张?臣妇只是随口说说罢了,您不必当真。”秦氏故作惊讶地捂着嘴,忙告罪道,“是臣妇说错了话,还请娘娘恕罪。不过想来娘娘最是贤惠大度,定不会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的吧?”
小陆氏能怎么说?
只能一口气憋回了肚子里,心情简直差到了极点。
元朝赶到时,看到的便是这番场面。
只瞧见陆瑾,没看到晏长裕,她的瞳孔顿时微微一缩,心下一沉。
“元朝郡主来了!”
有人瞧见了她,当即招呼了一声。
元朝压下心里的失望,面色如常的走上前去,与诸人见礼。她心中到底有些不甘心,忍不住问:“不是说太子殿下出事了吗?怎么没瞧见他?”
“太子殿下出事了?”
“不错,方才慈元宫的宫女来通知我的。”不等小陆氏开口,元朝直接道,“我听了,便立刻赶了过来。”
慈元宫的宫女,这几个字,元朝刻意提了出来。
“既然是慈元宫的宫女说的,那定是真的。”秦氏抢在小陆氏前开了口,“不过我们方才到时,只瞧见了陆姑娘,并未看见太子殿下。所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氏一边说,一边看向了小陆氏。
不仅是她,其他人也朝着小陆氏看去。她若是不给一个合理的解释,今日之事怕是难以善了。
本来是稳操胜券的一招棋,结果却出了这么多的岔子,火甚至烧到了自己身上,小陆氏心口的火几乎就要忍耐不住喷出来。
幸而她到底做了多年中宫之主,面对如此糟糕局面,也还能维持几分冷静。她深知此刻自己不能乱了阵脚,闻言,便镇定道:“本宫并未听说太子出事,想来定是宫人乱传,是本宫的疏忽。”
说罢,不等其他人反应,她当即秀目一瞪,怒喝道:“来人,把那个贱婢拖上来!本宫倒是要好好问问,她为何要如此害我?”
“啊——!”
然她话音未落,便见方才去通知元朝的宫女忽而一头朝廊柱上撞了去。她是抱着必死之心撞上去的,顷刻间便没了声息。
元朝倏然朝后退了一步。
不远处,大片的鲜血染红了地面,也模糊了那宫女的面庞,只留下一地狰狞。
皇宫中死一个宫人似乎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便是在场的其他人,也只是惊呼了几声,便平静了下来。
很快,便有人上前来拖走了那宫女的尸体。
她再一次深深的对这座宫殿充满了厌恶。
*
宫女谎报之事很快便过去了。
此事虽然对小陆氏有影响,却并不致命。如今死无对证,她自然可以给出无数种解释。
元朝也没指望能真的让皇后伤筋动骨。
她只是又一次失望了,并很不明白,为何这一次事情与前世发展不一样?她记得,晏长裕明明中了药,那药据说很是烈性,中药者很难保持理智,以小陆氏的手段,应当不会出错才是。
所以,晏长裕为何不在?又去了哪里?
没多久,东宫那边传来消息,说是太子腿疾复发,所以先行回宫休息了。听到这消息,元朝心下更沉,事情怎会这般巧?
晏长裕当真是腿疾复发?
可经历了一世的元朝知道,虽然对外传的是晏长裕这条腿大概要废了,但事实上,远不到如此。
左思右想之下,元朝还是决定亲自去东宫瞧一瞧,不弄清缘由,她这心根本放不下来。
*
东宫。
白日冠礼虽结束,但晚上还有寿宴。身为正主,晏长裕自然不能缺席。只是那药性太重,他在浴房里待了好几个时辰,才勉强解了大半。
一番折腾下来,没病也有病了。
“殿下,郡主来了。”
意识混沌间,浴房外忽而传来了叩门声。常文的声音似从远处传来,猛然惊醒了晏长裕。
倏然从那场荒唐旖旎的梦中醒过神来。
“……谁来了?”
他睁开了眼睛,身体似乎还带着几分余韵,有那么一瞬间,晏长裕以为自己还在梦中。
“禀殿下,是元朝郡主来了。”门口,常文的声音这次清楚了不少,“郡主听闻您腿疾复发,所以特意来看望您。”
青年墨色的眼中恢复了清明和冷静。
须臾,他从浴池中站了起来,擦干身体,沉默的穿好了衣裳。他的动作很有条理,没有丝毫混乱,似乎只是如往常般沐了浴出来。
从头到脚,一如既往的沉然清冽。
“她在哪儿?”
出了浴房,晏长裕问。
常文回:“郡主在正堂。”
闻言,晏长裕脚步微不可查顿了顿。自从定下婚事后,元朝也算是东宫的常客了。她是个热情如火的性子,也是个坐不住的,往常来了东宫,可不会乖乖在正堂等着,通常都是直接来寻他。
只是这一丝异样很快就从晏长裕心中消失,他没太过在意这丝小小的变化,反正于他来说,卫元朝如何变化,并不重要。
正堂里,元朝已经等了一会儿了。她两世以来都没怎么等过人,有限的次数几乎都花在了晏长裕身上。
想到此,她颇有些愤愤。
只是今日前来是有正事,她只能在心里大骂了晏长裕许久,耐着性子坐着喝茶。好在一刻钟后,那狗男人终于出现了。
看清那人面容时,元朝微微愣了一下。
青年俊美依旧,只眉目间多了几分病态,面色也颇为苍白,周身气息低郁,病气很浓,瞧着竟真像是病了。
……难道是她想多了?
“殿下的腿疾现在如何了?”她顿了顿,试探问,“我瞧着殿下脸色不怎么好,可瞧了太医,喝了药?”
元朝是在试探。
然这话落在晏长裕与其他人耳中,却是她在关心担忧。
晏长裕目光似是随意的落在了面前少女的身上,在那身艳色红衣上停顿了一瞬。
“郡主莫不是忘了自己那日在皇庄说的话?”须臾,他才淡淡开口,声音无波无澜,“可要孤提醒你?”
元朝怔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晏长裕的意思。
——“晏长裕,我不喜欢你了!”
这是那日她在船上时说的话。
既然不喜欢,何必要担心他的伤势,亲自前来东宫看望?分明是口是心非。
所以晏长裕是在嘲讽她自己打脸?!
她想说自己才不是担心他,她只是想要搞清楚今日晏长裕不在的原因,然这些话,她现在都不能说,当即只觉得憋屈无比。
心口堵着的那口气,简直要把她憋死了!
元朝霍然起身,冷笑一声:“不用殿下提醒,本郡主记得清清楚楚,永生永世都不会忘!殿下放心,我会想办法把我们的婚约解了,往后我绝不会再纠缠你!”
话音未落,她已然越过晏长裕,大步出了正堂。那道火红的身影也像是在冒着火,熊熊燃烧着。
眼前忽而闪过了一个片段。
一道极其相似的丽影跃然在前。
唯一的不同是,那人没有穿红衣,而是换了一身鹅黄色素裙。他听见她抽了抽鼻子,忽而大骂了一句,“晏长裕,你混蛋!从今天起,我要讨厌你!”
声音蒙上了一层迷蒙,落入耳间,有些模糊难辨。
话落,那素裙女子转身就走。
然被她大骂的男子并未把这些话放在心上,只瞧了一眼,便又垂眸看案桌上的公文,神色淡然专注,似乎毫不在意女子的离去。
“……不要走!”
现实中,晏长裕却是下意识脱口而出,想要抓住那道娇影,伸出的手却落了空。他定睛一看,眼前只有一片空茫。
没有卫元朝,也没有那道看不清面容的丽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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