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小说网 > 历史军事 > 反派boss救赎指南 > 244 铸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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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上届炼器大会乱来一气后,方且问被族中长辈关了数年禁闭,不与外界有所来往;待到他出来,谢征已“身殒”兽谷,没了消息。

    有问剑谷的拜帖,一行人很容易便寻上门去,在方家一间古旧的铸器室里,见到了置身满地废料之中,刚收整好仪容的男人。

    见到来者时,饶是方且问有所准备,仍不免被吓了一跳。听完一番天花乱坠前世今生的论调,更是神色古怪至极。

    “你说,这是上辈子的我,最后想出的主意?”

    傅偏楼蹙了下眉,说实话,对方这副模样已是出乎寻常的镇静。

    毕竟张口天道闭口轮回,毫无铺陈,一群人开门见山地就来,若非皆是道门颇有名望之辈,只怕要被当成疯子扫地出门。

    他正犹疑该如何取信,谢征则神情平淡,没有再解释更多,微微颔首:

    “是。”

    一阵漫长的沉寂后,方且问闭上眼,蓦地发出几声笑。

    傅偏楼莫名其妙地望着他,只见男人胸膛起伏,浑身颤抖,笑声慢慢越来越大,前仰后合,乐不可支。

    “哈哈哈哈哈哈哈!”

    方且问抚掌大叹,神情似悔似喜:“我啊,我可真是个天才!”

    “反其道而行之,反其道而行这辈子的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他骤然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盯住眼前半分不意外的白衣道修:

    “谢清规,我果真没有看错人。无愧于我炼器大会特地折腾出的那场戏,当初禁闭关得着实不亏!

    废话就先不多说了,上辈子,我们折腾出这个花了多少年?”

    “三十余载。”

    谢征早就习惯了他那异乎常人的态度,也是因此,才会径直将这些事全盘托出。

    “三十余载么…

    不愧是我。”

    对长生久视的修士而言,这点年份确乎算不了什么。

    方且问面上浮现一抹得色,又矜持地按捺下去,清清嗓子道:“还天之器如何铸就,你记得多少?”

    “很遗憾,我只负责替你寻人,打点事宜,容你试错。”谢征说,“不通器道,因而知之不详。”

    方且问既有些失望,又十分跃跃欲试:“这样啊,看来得从头再来了?"

    “不。"

    谢征摇摇头,“时日无多,天道已撑不住那么久,至多十载,来不及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来寻你,自是欲交托此事。”

    闻言,方且问有些愣怔,指指自己鼻尖,皮笑肉不笑:

    “喂,你既什么都不知道,又没剩多少时日,还想交托于我?可真会给人出难题。若是有眉目,我也不至于这十多年来毫无寸进。”

    他说得不禁郁闷起来,短短几句话间,情绪堪称跌宕,难免失了客气之态。

    见状,谢征依旧平静:“自然不会为难方道友。只是…

    …怕要勉强你试上一试。”

    方且问狐疑:“试什么?”

    “偏楼,过来。”

    侧首朝身旁的傅偏楼唤了声,后者困惑贴近,谢征撩起他颊边垂落的发辫,指腹轻捻着那枚白玉龙形环扣。

    “上一世的最后,我让不系舟在轮回前,做了些许准备。”

    幽冥忘川水,送往该记住的人手里。

    而真正了解还天之器该如何铸造、法诀怎样描画的方且问,也是其中之-。

    “忘川水,是让你与前生连上几分微薄的牵扯,经由这点牵扯,回想起从前的事情。你不记得,只是未遇到相应的契机。”

    方且问攥紧拳,顺着他的话往下:“怎么找到所谓契机?”

    “那就看方道友,”谢征微微一笑,“愿不愿意下一记猛药了。"

    “不疑。”

    他唤了声方且问的表字,摘下傅偏楼压抑着魔气的发饰,神色幽暗:“你平生最为恐惧之物,为何?”

    方且问眼前望进一片邪祟的苍蓝,下意识喃喃道:“恐惧?那大抵是”

    功败垂成,历经大半生,耗费无数心血,却竹篮打水一场空,改变不了任何事实。

    他不怕失败,走上这条路起,哪怕自傲如他,也从未想过能一帆风顺。

    可他怕分明已窥见了黎明的曙光,可一朝倾覆,不得不就此止步。

    对对了。

    还天之器已布好大半,只差最后两步,是成是败,在此一举。

    谢征跑到哪里去了?

    谢征?

    谢那是谁?

    不知不觉,关乎对方的记忆竟逐渐模糊消褪,他遗忘了曾有这样一个修士,乃他最为仰仗的助力,是他早早选好的,不可或缺的阵眼。

    他瞪视着毫无动静的器物,两眼遍布血丝。

    怎么也不明白,为何分明是自己铸造出的东西,却无论如何也看不懂了。

    缺少了最为关键的一环,可那一环是什么?整日整夜不眠不休地思索、拆解、重构,也得不到结论,一筹莫展,焦躁难平。

    直到一道缥缈虚弱的声音出现在耳边,告诉他,若是想记起,便喝下这碗水.

    去帮帮他、帮帮他们,在下一次轮回,你的下一辈子下一辈子?

    原来如此。

    “谢、征!”方且问几乎快磨碎了牙,抬起脸,恶狠狠地怒目而视,“是、你!”

    他倏然站起身,上前两步,就要拽住谢征衣领,傅偏楼眼疾手快,一把捉住他伸来的手腕。@“做什么?”

    异色眼眸微微眯起,方且问瞅见,回想起方才的感受,还有些发怵。经这一役,头脑倒是冷静下来,没好气地哼出声。

    “做什么?我才要问问。”

    他盯着谢征道,“上辈子的最后,你去哪了?知不知道那样仙器是以你的灵力为基铸造出的东西?

    要换人,牵一发而动全身,偏偏我还不记得这些”

    犹如落入罗网而不知的困兽,不论朝哪个方向都挣脱不能,甚至不明白到底是被何所困。

    听到这里,傅偏楼一愣,霎时沉默下去,缓缓松开了手。

    方且问揉揉腕骨上攥出红印的皮肉,忍不住“嘶”了声,抱怨道:“话说,你这师弟未免也太紧张你了吧?碰都碰不得一下的?我一介元婴期修士,伤得了清规真人半根毫毛吗?”

    “谁叫你”傅偏楼咬着唇,悻悻将发扣别了回去。

    谢征失笑,抚过他垂下的发顶,尔后问:“记起多少?”

    方且问挑一挑眉:“关乎回天钥的,十之八九吧。你的事倒不曾想起太多。”

    “回天钥?”

    谢征第一回听说,稍稍一顿才反应过来。

    夺天锁,回天钥。

    钥匙解锁,合适也挺合适,取名水准跟叶因的行天盟可有一拼。

    “取名之时你不在,随我心意咯。”

    方且问耸耸肩,谢征颔首:“无妨。”

    “方才我的话还作数,”他眼中掠过一丝笑意,“可能交托于你了?”

    “你道我是谁?”方且问脸上横生神采,傲然道,“五年。”

    他摊平掌心,虚虚一握,满目狂热。

    “重铸而已,倘若给我足够多的铸器师,时日再缩短些也做得到。”

    “此话当真?”

    相距稍远一些的蔚凤等人按捺不住,语气激动地问。

    方且问瞥去一眼,泼了盆冷水:

    “不过,这只是其一。凭人之力,企及天地,何尝会那般容易?”

    他负手转身,在狼藉的废材中挑挑拣拣,寻出几枚零落的铁环。

    “当初,方陲之所以能铸出仙器,是钻了天道的疏漏。”

    “他先以同时具备龙血与无垢道体,蕴藏清浊二气的上古血脉为引,尔后,融天炉抽离地脉,聚拢方圆数千里的火行灵力,再度之生死这才塑成夺天锁的器身。”

    手指捻着一枚铁环,接着,与另一枚串在一起:

    “天道察觉到仙器将成,按照规矩,不凡灵器该渡天劫。而夺天锁乃上古血脉作材,为天道偏爱,它不得不亲临此地,布施雷劫,这才露出了可乘之机,被夺天锁捉住。”@“换而言之,即便器身成形,天道不至,便束手无策。”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神情流露出一丝慨叹。

    “不过好在,这番举动只做到一半,就被阻止了。若不然,我们如今大抵已活在方陲等人的掌控下。虽不知是何人作为,但,他们斩断了夺天锁,也由此将天道一分两半。”

    他举起第三枚铁环,咔嚓一声,彼此串连:

    “世人如今皆知,清云宗当年行洗业之法,令原本诞生于道修的业障汇往界水。而这其中一半,就被压在底下,不得挣脱;另一半则游离在外,常人也难以触及。”

    方且问停下动作,拎起铁环一端,叮叮当当垂下一小截形似锁链的物件。

    明白么?”

    他肃穆道,“想要解开这道锁,须得一步步来。而最要紧的问题就在于此:如何使天道合二为一?

    或者说"

    “如何将业障下的天道救出,如何唤来游离在外的天道?”

    众人一阵沉默。

    方且问侧过脸:“谢征可与你们解释过,何为还天之器?”

    “谢大哥说,与其说是器物,更像是阵法。”陈不追回忆道,“非人御器,乃器御人?”

    “这么讲倒不算错。”方且问笑了笑,“因其基底,依托于前人留下的一道镇水器阵。”

    傅偏楼心中一动:“镇水?”

    “不知你们是否发觉三大仙境,五湖四海,凡界水流经之地,皆布有镇水之器。”方且问点点头,看向谢征。

    谢征垂下眼睫,指尖在半空一点,灵力勾画出繁复的线条。

    “自明涞始,穿过云仪、由虞渊终。”

    他轻轻说,“共计九千九百九十九尊,落成器阵。”

    上一世,方且问发现以后,是由他踏足每一方地界,找全了这道器阵,只是当时尚且不知究竟为何人所留。

    没有他的插足,常块该在炼器大会上夺得明净珠,压制住了柳长英的魄才是。

    即便如此,他仍然完成了这道阵法?还是说那个人最终仍旧变成了应常六,践行了白承修的遗志?

    方且问没有对骤然沉默的气氛表示太多困惑,他在那道灵力阵上随手点画,继续解释:“还天之器,是在这道器阵上加以改铸,除却镇水之效外,多添了几重用处。”

    “其一,我命之谓‘唤天’。”

    阵有阵眼,辅以阵结。

    之所以说乃器御人,便是指,填阵的不似寻常,用灵石或是天材地宝,而是用生灵。

    “阵眼如立,整片器阵皆需以他的灵力运转,一旦出事,前功尽弃,必须慎重选择。”

    方且问想起来就郁闷,“上一世,谢征就是器阵的阵眼。所以他不见以后,连催动阵法都做不到,等于白干三十年。”

    谢征歉然:“是我之过。”

    “知道就好!”方且问唇角一扯,“光嘴皮子碰一碰有什么意思?记得将功补过,这辈子好好干。”

    “……”谢征稍有意外,“你还打算以我为阵眼?”

    “不然呢?找谁?”

    方且问摇头,“唤天,要的是引来天劫,小了不行,必须为大乘天劫。你修为恰好,又熟通阵法脉络,一回生二回熟,没有谁比你更合适。”

    他的语气不容置喙,谢征便也不再推脱,点了点头。

    “不过,光凭阵眼还不够,保险起见,还需辅有至少五枚阵结。”

    摊平掌心,方且问缓缓道,“这些阵结,当与天道有所牵连,越多越好、牵连越紧密越好,如此,才能在起阵之时,将游离在外的天道法则尽可能地全部引来。”

    无律问:“怎么个牵连法?”

    “最好的,自然属上古血脉。”方且问沉吟,“杂血的后裔也行。你们与龙族交好,想必不成问题,只是阴阳二序,到底有些不够平衡”

    “倘若有无垢道体呢?”

    “那自然完满!”方且问不假思索,“可无垢道体不就只有柳长英?他会愿意填阵?”

    无律定定看了他片刻,似乎有些趣味,问道:“你不曾听过相关风声?”

    方且问一愣:“什么风声?”

    “我与柳长英长相相似的风声。”

    望着对面愕然的神色,无律也不卖关子,说道:“我名柳天歌,乃柳长英的同胞妹妹,另一个存活于世的无垢道体。”

    谢征低声道:“龙凤麒麟,无垢道体,乃至天下五器皆在。阵结不成问题。”

    方且问:“”

    他以一种极其古怪的眼神望着谢征:“我知道了。"

    “既然唤天不成问题,”惊异不过转瞬,方且问恢复冷静,继续道,“接下来,便是最天方夜谭的一步。”

    “其二,我命之谓‘去浊’。顾名思义消解界水业障。”

    他深深吸了口气:“还天器阵的另一个用处是将界水中的浊气散出,使其暂且与灵气交融一处。”

    “这么一来,修士便能运转周天,将业障纳入丹田,拿回曾被洗业夺走的浊气债孽。待到界水之上萦绕的浊气足够浅,天道便能破出幽冥,合二为-。”

    “而此刻,聚集灵火,借天劫和阵法传遍界水,还天钥成,夺天锁解,彻底还天。”

    他的声音并不算大,却饱含压抑与激愤,听得人隐隐心惊。

    半晌,傅偏楼喃喃重复:“拿回业障?”

    “是。”方且问道,“非一人之力,也非我们这点人能够应付。界水汇集天下万万业障,自然要由万万人来承担。”

    “就怕,”傅偏楼摇摇头,垂眸淡声道,“没有人想拿回来。”

    那种阻碍修为道途,一个不慎,便会置自己于死地的东西,要是修士乐意要,当初也不会顺应秦知邻等人的意思,主动将浊气剥离了。

    如今的道门良莠不齐,世风日下,有多少人能有觉悟,去做这般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只是空谈罢了。

    他心绪低落下去,谢征却道:

    “这可未必。”

    傅偏楼抬眼愣怔地望向他,谢征朝他笑了一笑:

    “别忘了,洗业拿走的,可远不止业障。”

    天道残缺,无罚无赏。

    在摒除业障侵扰的同时,还有无数道修,被剥夺了求道的可能。

    有如行天盟中的杨不悔之流,为之所困,或许终其一生也不得寸进,无法释怀。

    如果给他们另一条路呢?

    是一眼就能望到尽头的平庸可怕,还是从未接触过的心魔值得畏惧?

    更何况时至如今,天道垂危,大祸临头,人人自危。

    又有多少修士想这样下去?

    “五载之内,我会登临大乘。”

    谢征屈指一弹,将那串铁环节节粉碎,“我愿赌一赌人心。”

    事成定局,离开方家前,傅偏楼被方且问叫住。

    “谢征他师弟,你过来一下。”

    回眸看了谢征一眼,对方微微怔住,露出困惑的神色。方且问“啧”了声,就差两眼翻白:“说两句话,不会拿他怎样。这都不许?”

    “谢征。”傅偏楼说,“你先出去吧,一会儿我就来。”

    “嗯。”谢征朝方且问叹了口气,“罢了,想问什么就问吧,也无何不能叫你知晓的。”

    “这家伙,跟以前一个德行。”

    方且问被瞧出心中所想,悻悻撇了撇嘴,傅偏楼瞧见两人一派相熟的模样,不免感到有些复杂。

    他再依赖谢征,倒也不至于因对方与谁交好而不是滋味。

    只是方且问的冒头太过突兀,无论前世今生,都乃他全然不了解的一个人。

    上辈子到了后来,他与谢征聚少离多,不免生出重重疑虑。而他为此烦躁不安时,谢征就和这人呆在一处。

    “喂,你发什么呆?”

    方且问纳闷地盯着眼前形貌跌丽、却魂不守舍的青年,手在眼前晃了晃。

    傅偏楼回过神:“什么事?”

    “也没什么。不过俗话说,百闻不如一见嘛。”

    方且问摩挲着下颌,忽然一笑,“就是你吧?”

    傅偏楼莫名其妙:“我?”

    “哦,”方且问拖着腔调,慢吞吞地说,“失踪的那半截夺天锁,谢征始终藏着掖着的那个人。”

    “…"

    “别担心,说了不会对你怎样。”他笑眯眯地,“但你知道,为何我最后想出的,是解锁的钥匙,而非砸锁的锤子么?”

    “砸锁的锤子?”

    “后者比前者简单得多,”方且问一摊手,“毕竟,思索如何毁去总来得更轻松。”

    一可他不肯。”

    “我当然把他大骂一通,谢征固执起来,谁都说不动。但他平时很讲道理,那次却连半句解释也不给,只很执意地告诉我:如若一定要毁去才行,哪怕与天下人作对,他也要制止。”

    傅偏楼一阵失神,听到男人凑过来,神神秘秘道:

    “那时候我就看出来了,他和夺天锁关系匪浅,怕是怀有不轨之心。”

    “谢征,你师兄那人,寡言少语,什么心事都不肯透露,我与他认识那么多年,也始终知之不多。

    他或许自己都不清楚心意,我便替他说一声。”

    方且问敛了笑意:“你知道他那般倾心于你吗?”

    傅偏楼垂着头,抚上手腕,不知不觉,露出一个浅淡的、宁静的微笑,犹如春日枝头悄然含苞。

    “嗯。”

    他小声答应,怕惊扰了什么似的,“我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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